后背处的轮廓磅礴,肌理鲜明,身量修直如玉树,惊艳了今夜的月色。 闻着动响,温廷舜转眸而来,见是她,挂了彩的冷冽面容上,扯出一丝疏淡的笑,一时之间,冰雪扎破,露出一抹霁色:“长兄怎的来了?” 虽是疑问口吻,但语气平淡无澜,似是他料定她必会来。 温廷安本欲转身过去避嫌,但怕遭了他嗤笑,遂是面无表情地佯作镇定,捺他一眼,嘲解道:“为兄只等来看你笑话,三岁小孩都不打架了,某人连三岁小孩都弗如呢。” 温廷舜慢条斯理地点点首,看了墙角的更漏子一眼,眼尾牵出一丝玩味,边整饬衣襟,边款款行至温廷安近前,一种威压铺天盖地扫荡而来,让她动弹不得,且外,漫漶而至的是他身上特有的桐花香气,尤其是他濯身过后,更是浓郁。 “时辰这般晚,还以为长兄因着襟围一事,同我置气,不来了。” 少年半垂眼睑,邃深的视线落入温廷安眸底,话辞蒙昧,吐息喷薄近前,教她面色臊热。 这厮,简直哪壶不提提哪壶!
第115章 也罢, 这厮生了一张不饶人的嘴,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温廷安早是司空见惯, 但目下他离她这样近, 近得庶几能数清楚对方眼睑处的睫羽, 加之他濯身不久,悉身蔓延着清郁且温热的气息,拂掠在她周身,显得极有压迫感, 温廷安有些不惯,但竟也不大抵触。 她念及自己来此的目的,忙将膏药自袖裾之中取出, 淡声对他道:“你脸上挂了彩, 挺招眼的,快拿这个去匀匀。” 温廷舜半垂下眸, 秾纤卷翘的睫羽静缓地投落而下,一抹翳深的阴影投落在卧蚕处, 显出几分黯然的模样,他没接过温廷安递来的药膏,仅用温暾的口吻道:“长兄看来是与我生分了。” 于温廷安微惑的注视之下,温廷舜静默片晌, 堪堪褪开数步, “搁在往常,不论我受甚么伤,长兄都是亲力亲为, 但打从我同你坦诚身份,没几日, 长兄竟已疏离至此。”温廷舜削薄的唇畔浮起一丝自嘲,取过她手中的薄荷凉膏,背对着她行至近前的杌凳上,“也是,诓瞒长兄这般久,长兄疏离也是常理之中,是我之过。” 不知为何,温廷安竟是从这厮的话里,听出一丝隐微的委屈,心中被牵出了一丝褶痕,循望而去,看着少年的背影,烛火镀在其间,衬得落寞异常,仿佛是一头被主子遗弃的狗狗。 又想起他凄苦的身世,这更让温廷安催生出动摇了。 温廷安知晓这厮可能在以退为进,可她偏偏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也容易心软,意识尚在踯躅的时刻,身体已然行至温廷舜近前,在其对面的榻子落了坐,取了药膏,一行细细给他匀抹,一行对他放软声调道:“你且先忍着些疼。” 因是彼此靠得近,吐息时的空气都变得灼烫,素来矜冷的少年,如今乖驯温和地端坐在她近前,这教温廷安觉得场景有些不近真切,她下意识捏紧少年的左腮,往外扯一扯,她力道并不轻,但也不算沉,温廷舜目色幽幽上眄,似笑非笑地望她,温廷安转移话题道:“说说吧,为何同庞礼臣打架?” 温廷舜道:“不过是切磋武艺罢了。”大有一副将此事揭过的苗头。 温廷安扬起了一侧的眉心:“切磋武艺,也不必切磋到脸上罢?庞礼臣使招,还专门拣你的脸打呢?”她显然不信。 温廷舜不置可否,少女匀抹在他面容上的力道,如一柄羽毛淡扫拂掠,触感玉润醇和,他有些想抓下来,牢牢地握在掌心深处,看看且将柔荑包裹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这种信念俨似喜阴的植株,在心底野蛮滋长,几乎烧穿他平素惯有的冷静。 待他真正反应过来时,那柔荑已经被自己的手掌包裹其中了,形同包裹上了一层笋衣,他下意识抬眸看向温廷安。 温廷安原应在问他话,好端端的,就被他捉了手去,登时,她的心跳如敲锣打鼓一般,使劲挣了数下,皆未挣脱,少年的手掌灼烫濡热,衬得她手沁凉幽冷,她的力道对于温廷舜而言,几乎可以算是忽略不计的,既是挣脱不开,也只能索性任他牵着去。 也是在这一刻,她感受到他的生猛与强势,平时是感知不到的,但就是在那一霎,他在气质和气场上全须全尾地压制住了她。 这委实是意料之外的事体,温廷安原是同温廷舜相向而坐,现下面赪目臊,视线随着身躯一同避了开去。 温廷安的耳根红得几乎可以滴出血来,这一幕落在温廷舜眼中,就显得几分娇俏可爱了,但他隐抑住驱前摩挲的心念,光是纯粹牵个手,温廷安反应就很强烈了,要是抚摸她鬓丝之下的耳根,那还了得。 他也不能太操之过急,得要一步一脚印的来。 因是被牵了手,那个打架的话题,也被暂且抛掷于九霄云外去了,未被再提及。 烛火熹微柔和,映照着温廷安的面容比惯常都要腼腆,两人不说话的时候,空气就会显得很宁谧,温廷安素来是很健谈的,她有一些正事要同温廷舜说,因是被牵着手,思绪搅乱成了一滩浆泥,一时之间不知当说什么好,整个人像是鹌鹑般,拘谨又冁然,到底还是温廷舜率先启了口:“今日去了三司会审,判决如何?” 温廷安适才堪堪想起此事,便将大致事体同他说了,隐去袁宣刁难、赵珩之拿椅凳命她坐其身旁不提,着重提及定罪量刑,说:“我觉得常娘与椿槿等人定刑重了,想去狱中探看一番,校对一番证词,但阮掌舍并不同意,说此案翻篇了,让我目下以习学为要。” 提及自己目下的情状,温廷安眉心微锁,眉间掠过一丝隐忧,这一抹颜色没有逃过温廷舜的眼眸,他想伸手去抚平她皱起的眉心,但到底还是隐忍一番,握着她手的力道紧了一紧,缓声道:“你想去寻常娘她们对口供么?” “自然是想的,”温廷安心中盛装着几些疑点,想要问清楚,只不过今下,她倏而觉察温廷舜的口吻有些变化,偏过了眸,望定他,“你难不成是想……” “既然你要去,我便同你去。”温廷舜注视着她,语罢,起身去披上了劲装外衣,捯饬了一番软剑,这教温廷安有些意外,她心中有一小块地方隐隐塌陷了下去,虽然塌陷的痕迹不甚明显,但它到底还是塌了。 她看了桌案上的书牍一眼,说道,“这会不会叨扰到你习课了,还有小半个月便要春闱,你又是临时转考武科……” 温廷舜慢条斯理地束上蹀躞带,回眸望了她一眼,及至整装待发,他看她一眼,剪着双臂,好整以暇地问道:“怎么,长兄很忧心我?” 温廷安一愣,适才发觉在不知不觉间,自己问了这般多。 她立刻找补道:“哪有忧心你,还不是因为春闱将近,时日紧蹙,你忽然学武,委实太过于突然,我担心你筹措不及,所以才这样问的。” 温廷舜狭了狭眸,静静地听着她解释,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温廷安自己也解释得心虚,方才被他牵着手,赪面绯腮,思绪悉数全乱套了,眼下又经温廷舜这一调侃,她的面容就跟蒸锅里的熟虾别无二致了。 ——是压根禁不住撩逗的,像极了一株含羞草。 温廷舜心中如是作想。 他没道出来,也不欲去刻意拆穿,仅是觉得她这般模样,委实太过于生动了。 温廷安不知温廷舜心中到底是如何作想的,只得先说:“诏狱不比寻常的牢狱,不是那般好闯的,更何况还是去大理寺。” 在阮渊陵眼皮子底下窃做调查,不得不说,真的有些铤而走险,毕竟,在初入鸢舍的时候,阮渊陵就提过了,身为纸鸢,必须一切听命于太子。那么现在,他们要去复审常娘与椿槿,便是意味着悖违太子之命,一旦被发现,后果便是不堪设想。 这只是温廷安一个人的主意,她不欲拖拽温廷舜一起下水,他本身就潜藏有另外一重身份,若是遭致阮渊陵的起疑,顺藤摸瓜往深处去查的话…… 温廷安的脸色沉了一沉。 不知何时,温廷舜已是在她心目中占据了不少的份量了,这是连她自个儿都未曾觉察到的事。 哪知,温廷舜却是凝眸道:“你是不信任我么?” 不信任他的轻功?这怎么可能。 温廷安失笑道:“自然不是不信任。” 温廷舜一错不错地凝视着她,左手指腹静缓的地摩挲着右手指根,逼近前去,淡声问道:“既是如此,为何不让我同去?” “因为这很危险,我不欲让你跟我一起涉险,”温廷安徐缓抬眸,静视着少年的眼,不避不让地道,“每逢我遭厄之时,舍身前来救我的人,都是你,时而久之,我也会愧疚,我也会自责,为何每次受伤的人,都是你……温廷舜,都是我害你受伤的,这次任务,最大的功臣,也合该是你才对……” 少女半垂着雾眸,嗓音比平素要更为软糯,也添了一份柔软,“我以前待你不算好,嫉妒你的才学,百般刁难你,你虽然疏离我,但仍旧敬我如兄,对我百般忍让,所以,我希望你,对我不要那么,百依百顺,我会真的,真的,很愧疚的……” 温廷舜眸色压黯,嗓音喑哑了几分,“就只有愧疚么?” 少年的嗓音如磨砂似的,碾磨在了温廷安的胸腔处,字字句句俨似浅茸茸的小羽毛刷,扫荡在心壁处每一块角落,继而泛散起了一阵麻酥绵长的痒意。 温廷安抬眸的时候,墙面上少年修直峻挺的身影,如浓墨重彩的深影,排山倒海一样,倾覆在她身上。 窗扃之外有风拂来,翛忽吹熄了案台之上的酥油烛,澄黄的光影旋即化为了一缕袅袅升腾的烟丝。 此一瞬,飘摇的无瑕月色之下,她的唇上,一抹凉软的触感漂泊下来。
第116章 霭霭春空, 天色舒齐地黯落下来,月晖射亮窗扃,引得光尘峥嵘飘摇, 那一份薄软的触感, 慢慢地推聚到温廷安的唇上, 她凝滞片刻,就连吐息都微微浸湿了,少年邃深的眸色,俨似春夜之下几番涨潮的海水, 慢慢地将她包裹,若不一留神,她庶几是要深陷进去。 思绪俨似野渡之中一叶扁舟, 于一潭温软的水中时沉时浮, 温廷安渐然回溯起了一些事。 之前,彼此关系已然挑明, 她和他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姊弟,并无亲缘阻隔, 可是若是温老太爷知晓他们这个样子,那定然是不行的,指不定又要让他们罚跪祠堂,甚至要挨上竹棍的鞭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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