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耷大爷似的抱着胳膊,不温不凉地觑了她一眼。 阮渊陵揉眉道:“魏耷的方式比较简单,他身手好,用朴刀捣腾几番,那一堵墙便是不堪一击,他很快便是寻到了暗门的所在。” “不过,伯晗与魏耷都不是最快解谜的,元昭才是。” 话落,吕祖迁、杨淳、苏子衿看向崔元昭的眼神便是敬仰起来,没想着一个姑娘家,居然能有这般能耐。 却不想,崔元昭剀切地解释道:“其实不是这样的,我对朱叔投其所好,勘考前夜送去了一瓶冀州的西凤酒,朱叔是个嗜酒如命的,便是提前给我透露了谜底,故此,我才能如此顺遂的通过勘考。” 众人:“……” 造弊还能造得如此冠冕堂皇,还真是生平头一回见,吕祖迁凝眉,有些不解道:“崔姑娘既是造了弊,为何阮寺卿还要留下她?这于理不公。” 这番话问得格外直接,有些较真的意味,似乎也不怕抬罪了同窗。 吕祖迁问这样的话,是有自己的道理,在他心目中,阮渊陵是大公无私之人,怎的会容忍造弊之人呢? 却听阮渊陵莞尔道:“元昭确乎耍了些心机,但她主动吐露实情,并将功补过,代鸢舍经营七间铺子,代行账面之务,本官自可既往不咎。” 这时,苏子衿主动问道:“在下有些困惑,寺卿大人蓄意将苏某、吕兄、杨兄安排与温兄同房,假令是让我们为东宫卖命,恕苏某难承使命,苏某并不欲参与夺嫡党争,只欲今后走纯臣之路。” 温廷安算是看清楚苏子衿的质地了,一根筋,性子轴,刚正得简直不可思议,却见阮渊陵自榻下木屉里,缓缓摸出了一封锡封的书折,摊展至众人眼前,迫近前看,竟是可在上边看到各自父亲的画押! 不光是苏子衿父亲苏复的,温廷安也在书折上瞅见了温善晋的画押。 这一份画押触目惊心,就像是一份签署了一份生死状。 “将你们送入鸢舍之前,我寻过你们在场每一人的父亲,争取他们的同意,故此,将你们送入鸢舍,一般情况之下,他们皆是知情的。” 一言以蔽之,众人的父亲,囊括同平章事温善晋,经筵官兼知律学博士吕鼋,资政殿大学士苏复等朝官大员,俱是隶属于东宫太子的派系里,拥护赵珩之登基。 兹事过于震撼,泰半的人处在无法回神的状态里。 苏子衿这才后知后觉,之前温廷安果然说得不错,阮渊陵将他招入鸢舍为己所用,一定是征求过他父亲的首肯的。只是他不明白,父亲是名副其实的纯臣,效忠于恩祐帝,为何会倒戈于太子殿下? 想不通的自然不止苏子衿一人,但没有人会给他们答案。 隐隐约约地,所有人都将一些事情联系在一起。 温廷安双手负在背后,淡声问道:“阮大人,您将我们招入鸢舍,成为纸鸢,为太子殿下效命,但问题来了,我们的外在身份是应考士子,要读书应考,好为三月春闱做筹备,万一您指派给我们执行的任务,与读书的时间相冲,这可如何是好?” 阮渊陵带着欣赏的目光看着她:“你们招入鸢舍后,所学内容均由太子匡定,你们的考课便是执行任务,在春闱到来前,本官至少会下达一次任务,若是任务成功,太子会免去你们的会试,直接进行殿试。”话至此处,阮渊陵又道,“不过,你们九斋是一个集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初来乍到,彼此都不相熟,这几日上课务必要多多磨合,生出默契。” 温廷安想起了斋院里放置有九张书榻,她、吕祖迁、苏子衿、杨淳四人,沈云升、崔元昭与魏耷三人,现下拢共到了七人,她定了定神,好奇地问道:“是不是还有另外两人?” “他们二人,你们应当不会感到陌生。”阮渊陵起身,掸了掸肩膊处的尘埃,“估摸着已经到九斋了,你们可去打个照面。一刻钟后,我会去九斋,跟你们说未来七日的课考安排,以及首个任务。” 沈云升、崔元昭、魏耷三人齐齐做了一个长揖,陆续离开了掌舍斋,但崔元昭走得有些温吞,一步三回头,偷瞅着温廷安相看,面颊粉扑如霞。 温廷安等一行人也行了大礼,接着走了出去。 待离开了掌舍斋,崔元昭便行至温廷安近前,关切地道:“数日不见,不知公子的伤寒可还要紧?” 崔元昭还惦念着温廷安坠入金水桥下的事情,这几日坐卧不安,待今日看着温廷安安然无恙,胸口悬着的一块石头适才安稳落地。 温廷安笑道:“承蒙崔姑娘挂念了,沈兄给我开了药方子,我服用过后,已无大碍。” 崔元昭听罢,舒了一口气,笑道:“我知晓温公子一定可以进入鸢舍,今后公子想吃些什么,尽可同我说,我都会给公子做的。” 一霎地,温廷安骤觉左邻右舍,有数十道意味不明的视线聚焦在自己身上,俨似利箭扎在了草船上,后脊一片如芒在背,魏耷悬刀走近她身前,打了个响指,磨牙霍霍地笑道:“小子,你艳福不浅,这十三斋里不知又多少人惦念着崔元昭,偏偏你一个新来的,就让她亲近于你,还给你做好吃的,你还挺能耐的啊。” 温廷安倏然有一种跳入汴河也洗不清的苍凉感,她一直想要寻个时机,同崔元昭解释清楚,但现下显然不是恰当的时机,她一旦澄清,就怕崔元昭难以保守秘密。 温廷安有苦难言,觉得剧情发展一直不太对劲,明明沈云升才是与崔元昭牵上红线的一对眷侣,为何她看着沈云升与崔元昭渐行渐远,沈云升清心寡欲,人淡如菊,而崔元昭一直同她示好。 温廷安想不通原因,头大如斗。 孰料,更让她头大如斗的在后头。 及至到了九斋,透过描金竹簟,她看到了两道少年身影,格外熟稔,他们各自端坐在半圆桌榻的两端位置, 及至沈云升揭了帘子,帘内帘外的人相视一阵。 仅一眼,温廷安悉身的血液凝冻住了。 怎么会是温廷舜与庞礼臣? 他们两个怎的会在此处?
第51章 辛禹一直认为温廷舜去了翰林院, 没成想这厢居然入了鸢舍。 这是何时的事,为何她连一丝一毫的风声都未收到,阮渊陵亦未同她说过, 慢着, 她想起了方才在掌舍斋里, 阮渊陵意味深长地说过,最后来报道的两位纸鸢,众人应当不会感到陌生。 时值晌午,温廷舜已经换上了鸢纹玄色锦袍, 修直峻隽的背脊如玉树一般,双掌轻微抚住膝面,眸底原是下敛之状, 觉察她来了, 黑白分明的眸子抬升起来,偏了偏头, 这般矜冷玉清的一张面容,未时正刻的鎏金日色偏巧穿过一围簟帘, 游弋于他背后,照在了地面,描摹成了一道潦烈而又朦胧的轮廓。 他合襟之上绣描着气吞山河的青鸢,在袅袅雪烟掩映之下, 它仿佛能从绸丝之间震翮而起, 冲着她掠目而来,鸢尾泛起了碎浮的剪影,气势浩淼幽远, 教人一时有些无法动弹。 温廷舜身上的穿饰,与魏耷身上的别无二致, 鸢舍里诸多入了内行的少年亦是这般穿着,最为惹目的却是他,悉身萦绕着矜贵之气。 温廷安平素很少看温廷舜穿玄色衣装,他穿白襟儒袍频繁些,今次见着他穿了玄衣,不知为何,她竟是想起了护送梁庚尧那一夜,被一个少年刺客胁持的场景,那个刺客亦是一身玄衣,身量挺拔轩昂,但戾气与弑气较沉,并不如温廷舜这般深敛持静,温廷安心中有过一些微妙的揣测,但苦于寻不着直接的物证,到底没将两人联系在一起。 温廷安在不动声色打量着温廷舜时,对方亦是淡凝着她。 晌午的空气很是温和,熙和的风儿吹入斋院,温廷安立在一张矮榻前,穿着白襟玄带儒袍,这是雍院上舍独有的设色,色泽大气沉稳,平时很少见她这般穿,今儿更上了新装,便有一种别致通透的感觉,俨似绞濯好的一枚和田暖玉,又像是春夜里醉了芳菲的一株白杨,蓊郁且柔韧,春意且盎然。 他抚在膝头的修长手指慢慢拢紧,嘴唇欲动,想说些什么,却见庞礼臣于众目睽睽之下,起了身,拍了拍邻近的右侧桌榻,冲着温廷安招手,先入为主地道:“温老弟,坐这边!” 温廷安:“……” 此则温廷安另外较为头疼的一桩事体,温廷舜不声不响来鸢舍也就罢了,怎的庞礼臣这厮也来了? 他虽不去地方做官,执意留在洛阳,她想着,横竖庞礼臣会去兵部或是枢密院,离鸢舍甚远,两人根本不会打照面的,孰料,他竟是亦被阮渊陵招入了鸢舍。 那一日书房里陈情的场景仍是历历在目,温廷安定了定神,一霎地有些哭笑不得,心想庞礼臣加入鸢舍目的何在,循理而言,阮渊陵是太子的人,而庞礼臣乃系庞家嫡子,阮渊陵将庞礼臣扶植成赵珩之的一柄利器,兹事庞家定然不会同意,方才阮渊陵呈现的书折里,并无庞珑或是庞汉卿的画押。 同理,温廷舜是寄养在温青松膝下的,书折之上同样没有温老太爷的画押。想必她与温廷舜被招入鸢舍,温青松亦是并不知情,偏生温青松根本不欲让他们卷入党争之中,允准温廷舜入鸢舍,估摸着是温善晋代为做的主意。 身后跟来的一众人,尤是吕祖迁、苏子衿、杨淳三人,见这新来报道的两人,是温廷舜与庞礼臣,心中了悟,一位是魁院的上舍生,另一位是武院的上舍生,俱是在三舍苑里闻名遐迩的人物,也勿怪阮渊陵会将他们招揽入麾下。 九位少年各自互道名姓,一阵行礼寒暄后,便准备拣位置落座,不过,众人各有心计。 庞礼臣想让温廷安坐在他身边,温廷舜并不打算遂了他的意,对魏耷道:“听闻魏兄尚武,师承于朱常懿,偏巧庞兄亦是尚武,师承于镇远将军苏清秋,有道是功从磨砺出,同行之间多切磋切磋,不知魏兄以为如何?” 魏耷性子散漫不羁,骨子里是个名副其实的武痴,温廷舜这一席话正中下怀,他一听,便毫不犹豫地在庞礼臣的邻座盘膝而坐,将朴刀搭在了肩膊处,歪着脑袋对庞礼臣道:“你是庞礼臣是吧,往后老子就找你练手了。” 庞礼臣好事遭扰,一阵气结,胸闷得不行,心想温廷舜绝对是故意的,他不能贸然将魏耷赶走,也不能擅自挪这个位置,免得伤了同窗之间的和气,心腔如焚,但也只能与魏耷心不在焉地说话。 温廷舜搅了他的好事,庞礼臣决意报复回去,便对吕祖迁与苏子衿道:“这个温廷舜写文章可厉害了,你们干脆坐在他旁边算了,他人虽生着一张阎王脸,但心肠子可热着,你们寻他探讨问题,他一定会热心助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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