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宁帝随手把折子合上,撂到案上去:“秦家——” 他深吸了口气:“秦家的长子不中用,他家的二姑娘是不是前两年刚完婚嫁到太原府?” 孙符眼珠子一滚,想了想,回了声是:“秦大公子自幼被他家老太太惯坏了,养成个纨绔性子,到如今二十五了,成日流连烟花之地,正经事情是一件也不做。 不过秦家倒本分,也没靠着祖宗荫封给他争个一官半职的。 反倒是秦三郎君——但三郎君不是宗子,是以先前即便得荫封,官也只在六品。 这是个有出息的,所以才下场参加了这回的武举考试。 秦家的二姑娘是两年前与太原府张家的宗子完的婚,做了人家家里的宗妇,这两年也没怎么回京城走动。” 昭宁帝的指尖点在案上,轻轻地,一递一下:“秦况华就补了徐冽的缺,点他做今科武状元,往南境驻守,他还年轻,擢他做总兵,军中恐怕也不服,便做个三品参将,以后再说吧。 秦家的嫡长子既然这样不争气,那就吩咐内阁和吏部,拟着在京城寻个缺差,点了他家二姑爷入京补缺,令携家眷入京吧。” 孙符诶的应声下来。 这样抬举秦家,也是做给徐照看的。 孙符便知道天子心里有气,只是强压着怒火不发作而已。 但愿那位大统领真的是个聪明人,而非武人心思,心思简单。 否则今后少不得有见罪于天子的时候,那徐家上下,可就真要倒霉了。 · 徐照那头出宫之后,直奔府邸而回去。 直到进了家门,他脸色都还铁青难看。 门上当值的小厮神色惶惶然,徐照眉头蹙拢:“府上有事?” 他这趟进宫,去了近两个时辰。 临走前就怕徐冽生事,不服管教,把人给五花大绑,还叫大郎留在他屋里看着,照说不应该出事的。 那小厮闻言,双膝一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六公子……六公子他……他跑了!” 徐照瞳孔一震,眼珠子瞪圆的时候,瞧见了从不远处正快步迎来的徐霖。 徐霖的面色神情,再配上小厮此时的一句话,徐照登时怒从中来。 他三步并做两步冲上前去,右手高高举起,却到底没落到徐霖脸上去。 徐霖倒也不心虚:“父亲,六郎他……” “是你放走了你弟弟?” 徐照的声音是冷冽的。 徐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父亲。 可他还是如实点头答了一声是:“父亲,倒不如叫六郎出去走走散散心,过些时日,说不定他就想通了。” “来人——” “父亲!” 当着府中这么多奴才的面儿,徐霖跪在了徐照的脚边:“您放六郎去吧! 他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才在京中崭露头角,显出锋芒,就被您给亲手扼杀,他从小是那样敬您爱您,如今接受不了,您把他困在府里,早晚会要了他的命,或是家宅再无安宁的时日。 他同儿子说了,只是出去走走,散散心。 您此去宫中,他的武状元是甭想了,皇上就是看在徐家的份儿上,也不会驳了您的,您还怕什么呢?” 怕什么……? 自己的儿子,自己最了解。 他不叫徐冽做这个武状元,是为了把这个儿子留在身边,不叫他到战场去冒险。 可是徐冽这一走,他又何尝不是彻底失去了这个儿子? 那他今天所做的这一切,甚至不惜见罪于天子,又是为了什么?
第381章 徐冽篇之二 徐冽叛家而走的那天,徐照提了徐霖来一顿好打。 可是无论徐照怎么打,徐霖都一口咬死了说不晓得徐冽出府后去了何方。 徐盛听说徐霖挨打的事情,拖着病体从屋里匆匆赶到祠堂去,跪着求情,白着一张脸咳的五脏六腑都要搬家的时候,才算是替徐霖求下这个情,求得徐照住了手。 但徐照是真的下了死手打孩子,徐霖七尺男儿,愣是叫他打的一个多月没能下床。 这一切,徐冽暂且都不得而知了。 离府的那个时辰,正是新科武状元金殿听封拜官的吉时,他要出京,又一时茫然不知天下之大何处是他容身之所,在京中游荡时,又正好遇上了自御街一路打马而来的新科武状元秦况华。 人群中的徐冽一身粗布衣裳,头上还戴了一顶帷帽,不愿叫人认出他来。 背后的小包袱里,是徐霖临时替他收拾出来的,放的有银票,有三两身衣服,还有一份由统领府开出的通关文书。 “不是说新科武状元是徐家小郎君吗?怎么换了秦家三郎?我还等着瞧一瞧徐小郎君打马纵市的风采呢。” 旁边儿立时就有人拉住了那微胖的女人:“别乱议论,新科状元都是皇上钦定的,你说是谁就是谁啊?” “可不是嘛,这话可不敢说了,叫官家人听了去,只怕拿了你去问罪。” 容长脸的男人显然更年长一些,比这些妇道人家更有见识,他一手抚着自己的胡须,一面叹道:“我瞧着皇上是极看重秦家的,钦点了秦三郎为武状元不说,对秦家的推恩封赏可真是不少。 那位太原府张氏的宗子,为官得有六七年了吧? 即便是靠着家族,不是也没能摸着京官儿的半点儿边吗? 这回秦三郎当了武状元,朝廷就一并下了旨意,擢他入御史台,令他不日携带家眷入京。” 长者啧声咂舌:“你们细品品,特意点名要携带家眷入京,那可不就是秦家的姑奶奶吗?” 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君年轻气盛,徐冽听来只满腔怒火。 秦况华现在所得到的一切风光,原本都应该是属于他的! 他本来有机会做武状元,上战场领兵杀敌,光宗耀祖。 从小到大在京中行走,他听过多少庶子卑贱一类的话,大哥和四哥又替他挡去了多少,他心里面不是没有数。 天门山学艺的时候,师父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会到山中学艺,吃这份儿苦。 彼时他不假思索的说他要学成回京,光耀门楣,要徐冽的名字躺在大齐功劳簿上,叫天下人都再不敢小看徐六郎。 师父说他杂念太重,贪欲过甚,足足一年的时间,只叫他做些挑水砍柴的活儿,真本事一点也没有教他。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初心未改。 师父见他心思这般重,才不再强求。 父亲——不,徐照亲自到天门山接他回家,他去师父跟前跪拜辞行,师父告诫他回京后要谨言慎行,为人处事万不可太过冒进。 或许师父是得道之人,早算出了他会有此一劫吧。 下场参考,确实是背着家里头,风头正盛的时候,徐照正好陪着皇上到乾陵去祭先皇了。 徐冽垂在身侧的那只手紧了紧,秦况华的身影早已走远,直到消失在长街的尽头,再也看不见。 · “那你现在是怎么个意思?这是要跟家里断绝关系吗?” 徐冽没有立刻出京。 徐照虽然身为禁军统领,但却没有私自调用禁军的权力,也不可能在京城里大肆搜查。 他自年幼时起,在京中也有三五至交好友。 眼前这一个,是后军都督府的嫡四子成荣,比他还要年长两岁。 徐冽把自己丢在玫瑰椅里,人靠在椅背上,看着满桌子的美酒佳肴,却一点儿兴致也提不起来。 成荣举杯尽饮下:“说句实话,沙场征战,那不是闹着玩的,你仔细想想,你爹……” 他话都没说完,触及到徐冽要吃人的目光,旋即改了口:“徐统领,徐统领是不是为了你好的? 你们徐氏一族,祖上就是靠军功发家的,徐统领年轻的时候也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军。 我跟你说几句真话,你听了也别心里不受用。” 那想来就不是什么好话了。 但是到如今这个境地,徐冽竟真的觉得没所谓。 于是他摆了摆手:“你说吧。” “当年你大哥弃武从文,靠着徐家的荫封得了个四品文官时候,我爹还私下里跟我可惜,说你们徐氏到你大哥这一代,算是完了。” 成荣掩唇咳嗽了两声,稍稍别开脸:“可有什么办法呢?徐统领当初差点儿死在长乐坡,京城那会儿起了歌谣,说什么长乐坡前无长乐,常胜将军再无胜这样的话。 也亏得先帝仁善圣主,擢他做了禁军统领,再没有出京去带过兵。 那是真怕了。 我爹也是上过沙场的人,虽然他在前线军中不到两年的时间,可是他跟我说,要不是真的怕了,像徐统领那样久经沙场的人,断不会这样葬送徐氏一族的前途。 直到你——” 成荣的声音戛然而止。 徐冽眼皮动了下,稍稍坐起来一些:“你是不是知道点儿什么?” 知道是肯定知道的。 从前他没说过,是他爹耳提面命,再三警告,无论如何不能告诉徐冽这些事情。 现在这个情况嘛…… 成荣犹豫了一瞬:“我本来是不能告诉你的,但是……当初把你从天门山接过来,大统领跟我爹一块儿吃饭,席间多吃了两杯酒。 你也知道的,大统领这些年少有往来赴宴,看起来跟京城的任何人都不打交道的。 我爹是当年在军中待过一年多,与大统领有袍泽情谊,这才肯多说两句话。 本来我爹也不会把这些事情说给我听,要不是喝醉了……” “你聒噪了这么半天,到底是什么事。” 徐冽从来算不上脾气好有耐心,眼下又为家中那样的事情烦心不已,一概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心思,从头到尾都是兴致缺缺,哪里听得了成荣这么半天的啰啰嗦嗦。 成荣无奈叹了口气:“大统领是因为你根基实在太好,不忍心折损你这一身骨骼,所以才叫你继续学武。 当年你大哥从文后京城里的那些传言,大统领只怕也是想从你的身上找补回来。 徐氏一门,总要出个武将,哪怕不上阵杀敌,却也要在军中行走,多早晚到了那边,大统领跟徐氏的列祖列宗也有个交代。 但这次的事情——你背着家里去参加武举考试,偏偏这次朝廷开科武举,选拔人才,那是为了与柔然一战。 南境驻守,绝非你想象中那么轻易的事。 数年前,大统领就是在南境吃了一场大亏,他怎么敢放你到南境去呢? 六郎啊,要我说,你也该体谅体谅大统领。 是,你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前程,不靠着祖宗荫封,走了这么一条路,要是将来真的出人头地,京城就再也没有人敢看不起徐家的庶子徐六郎。 大统领强按着你的头要你接受他的安排,甚至到宫里去求着皇上抹去了你的武状元头衔,这些事儿,换做我这个局外人,听着都替你惋惜,但父子血脉,终究血浓于水,你静下心来想一想,大统领真的是要害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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