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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还犹豫着艾诺尔，彻底狠下心，“你只是我解闷的情人而已。” 对方眸底的惊讶却渐渐散去。 海浪汹涌，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时槐抿唇，她看着天色，转过头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身后的目光一直没有移开，她如芒在背，却只能走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一直到拐过弯，藏入墙壁后。 她才缓过神来。 决裂的态度这么明确，就算是系统，应该也无法判定是她的问题了。 时槐不太敢想艾诺尔是怎么想的，干脆抛之脑后。 - 曾有人族的书上记载。 在整片大路上，海洋占据着绝大半地域，而陆地仅有小部分。 但对于人鱼族来说，大陆却显得无比辽阔。他们终其一生，无法抵达陆地，也无法想象生活在陆地上，会彻底失去什么。 艾诺尔亲手剖开鱼尾时，也无法想象。 严格来说，他不敢想。 母亲遗留下的部族，已经在他的带领下安置妥当。如果不出意外，他们终其一生，都会成为人鱼族饱受敬仰的英雄，再也不担心流放和排挤。 而整片海域，也重新归于人鱼的统治。 在无数的传说中，将他描绘成横空出世的英雄，天生就是为了解救人鱼族于危难。 但这一切，仿佛是恰好而为之。他也恰好没有退路，于是背水一战，侥幸而又竭力地完成了一切，最终令他成了所谓的“王”。 仿佛所有人都忘了。 最初的他，是个胆怯羞涩、无处可去的脆弱少年。 他什么都不想，手起刀落，蓝色的鲜血溅了他满脸，疼意将全部意识驱散。 双腿落在地上时，全然不同的感觉令他猛然回神。他很难回到海里了，短短数月拥有的“光华”，终将在此时开始失去。 每一步，都如同行走在刀尖上。 疼，骨头仿佛寸寸弯塌折断，从中段段劈碎。 满地都是血。 艾诺尔眼前发白，但他忽然又忍不住低笑起来，笑声变得越来越大。 他要去找莎娜塔。 他最开始是想陪着莎娜塔，不是别的。
第77章 夜雾深处结 莎娜塔名义上的丈夫迟迟没有回来, 最后一次得知消息，却是传来了他的死讯。 不少贵族支持和人鱼族议和，只有他固执地要将海域攻打下来。但当下败局已定，这位新上任的国王, 明显是遭到了大批的反对。 他的死讯是否与这相关, 时槐不得而知。 新的国王迟迟未定。 但莎娜塔刚刚嫁过来, 根基未稳, 被看得非常严实。 时槐没法有异议, 干脆继续享受生活。毕竟原主背后是自己的家族, 王室也不敢欺负她, 反倒是时常邀请她去参加宴饮，试图拉拢她。 作为刚刚死了丈夫的寡妇，他们给时槐捏造了一个假身份, 便于她参与宴会。 宴会过半。 霍奇伯爵的夫人挽着时槐的手, 穿过舞池，一直到靠墙的挨桌前。这里簇拥着一大群妙龄少女, 她们打扮得花枝招展，争相和最中央的男人搭话。 隔着太多人, 时槐看不清最中央的人什么模样。 但霍奇夫人直接挤了进去，摇着扇子, 挽着时槐的手凑到男人跟前，“这是赛恩斯夫人, 丈夫刚刚去世, 你瞧她这憔悴苍白的模样，我特意带她出来解解闷儿。” 时槐觉得眼前的人十分眼熟。 可他本就低着头, 大半张脸又藏在阴影里, 令她无法看清。 “莎娜塔, 你一定不知道他跳舞的时候有多迷人。”霍奇夫人的语气非常热情，还凑到时槐耳边，“不少人都想要和他交往，但听说，他对你很好奇。” 时槐心不在焉，只是觉得眼前的人非常像艾诺尔。 她盯了半天，对方似有察觉。 蝶翼般的眼睫微颤，灯影摇晃下，青年眉眼深邃，下颌线性感利落。他抬眼，径直朝着时槐看过来，那目光似隔着万水千山般深沉遥远。 却又令她心口悸动不已。 “莎娜塔。”青年对她微微一笑，阴郁消沉的眸子映着灯光，清亮如水。 时槐僵在原地，目光缓缓下移。 从腰部往下，长裤包裹着修长有力的双腿，随意靠在墙边。如果不是完全一样的脸，时槐简直会怀疑，只是一个长相很相似的人。 “你……”她想说点什么，确认一下对方的身份。 但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还有她的直觉，都在告诉她眼前的人就是艾诺尔。 他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方法，拥有了人类的双腿！ 可人鱼怎么会有双腿呢？！ 霍奇夫人从一开始，就在打量两人。贵族夫人永远不少情人，几乎是两人的目光一对上，她就立刻察觉出了端倪，脸上的笑容藏也藏不住。 她又拽了时槐一把，“艾诺，你难道不想邀请莎娜塔去跳一支舞吗？” 围在周围的少女们恼了，纷纷对霍奇夫人抛去白眼，也想要挤过来邀请艾诺尔跳舞。但霍奇夫人伸手扒开一条路，眉飞色舞，“他只跳过一次，就成了无数少女理想中的情郎。” 时槐被推得一踉跄，险些撞上乐手。 但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腰，并将她圈入了怀里。 “乐意之至，莎娜塔。” 薄薄的呼吸喷到时槐耳廓，有些痒。她下意识偏头，额头不小心擦过对方唇角，带起一阵微凉的战栗。 她下意识后退，却被握住了肩膀。 “如果赛恩斯夫人没有兴致的话，”对方的语调微微沉下去，低低的尾音透出危险的气息，他轻笑着补充，“也不用勉强。” 话是如此。 但时槐简直觉得，自己的肩膀要被他捏碎了。 她抿唇，有些固执地说道：“我没有，你不要强词夺理。” 对方骤然松开手。 很快，他又低笑了一声。落在时槐腰间的手骤然用力，她狠狠砸入对方怀里，额头被对他的下巴紧紧抵着，连呼吸都仿佛黏着在一起。 难以言说的压抑感，令时槐不安。 “那你有没有开心？” 时槐的手被握住，抵在他心口的位置，能感知到他剧烈的心跳。 “你看，我来找你了。”他在时槐耳边一字一字说道，缱绻的语气如藤蔓般勾缠，“我们说好一生一世，所以我来找你。” 时槐心跳得非常快。 她几乎脱口而出，想要追问他难道要放弃一切吗？ 但她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就被他带入舞池，跟随着音乐起舞。 人鱼族天生对声音敏感而富有天赋，两人随着音乐，舞姿十分融洽优雅。不少人的女舞伴频频朝着艾诺尔看过来，先是看他的舞姿，最终都落在脸上移不开目光。 不只是音乐，人鱼族的长相也有着得天得厚的优势。 “你的双腿……”时槐忽略别的，因为她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艾诺尔是牺牲了什么，才能够拥有双腿上岸来找她的。 她甚至忍不住想，他也会变成泡沫消失吗？ 艾诺尔没有回答。 时槐小心翼翼，伸出手去碰了碰他的腿。他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动作微微一顿，时槐腰间的手被按得更紧了，仿佛要将她狠狠揉入身体。 “我可以陪你去任何地方。”他说。 时槐随着音乐，跟他起舞。 耳边音乐繁杂，欢声笑语，但她却觉得心口空荡荡的。 “但是，你还能回到海里吗？”她压低了声音，说道。 经历过一场战争，人类对人鱼族有着天然的厌恶，想来人鱼族对人类也一样。如果艾诺尔永远无法回到海洋，他将永远活在难以融入的族群中，并且抛弃了他在人鱼族中拥有的一切。 ——他用生命换来的荣誉与地位。 艾诺尔微笑。 他埋首在她的脖颈处，呼吸带着水汽，嗓音低沉而有磁性，“我愿意当赛恩斯夫人的情人，拜倒在她的裙下，不惜抛弃一切，成为与她分享一切悲喜的人。” 其实不只有一个人对她说过这样的情话。 孀居的王后有强有力的父族支撑，带着满船的昂贵嫁妆，想要趁机拉拢她的人数不尽数。但时槐此时，才能感知到情话的魅力，彻底沉沦进去。 时槐本能抱住了他的脖子，呼吸急促。 “艾诺尔，这可是你说的。” “甘之如饴。” - 时槐并不相信，他获得人类的双腿不需要代价。 只是艾诺尔表现得非常正常。 直到一次舞会后，她撞见艾诺尔更换自己双腿上的绷带，旧的绷带已经全部被血染透。他的腿类似于人类，却又并不完全相同，至少时槐看得出来，很难支撑行走。 他每走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 不，或许还要夸张不好。 她挑开帘子，想要质问他，但话到嘴边却又沉默了。这一切的选择是他自己做的，系统甚至都不能改变什么，他早就打破了剧情的局限。 所以她并没有沦为贵族们送给艾诺尔泄愤的礼物。 从名义上的丈夫死去至今，她仍然众星拱月，可以尽情享受高贵的身份带来的一切便捷。 时槐弯下腰，轻轻按住他的膝骨。她蹲在地上，仰起脸打量他的表情，青年因为痛苦和猝不及防的表情有些狼狈。 他几度变换，最终别过了脸。 “莎娜塔，不好看。” 时槐抿唇，“确实没有你的鱼尾好看。” 青年垂着头，没有作声，浸没在血泊中的身体微微颤抖。 “所以，能换回来吗？”他察觉出少女的语气带着从未有过的小心翼翼，动作一顿，在缄默中谨慎地盖上满是血的双腿。 “不能。”艾诺尔艰难回答。 他在这一刻，忍不住思索一个问题。 莎娜塔喜欢的，或许是有着鱼尾的他，而不是一个普通人类的他。 他以为这样就能再次拥有她，但或许…… 这样才是彻底失去了她。 “那我们以后住在海边吧。”莎娜塔忽然说道。 艾诺尔猛地回过神，不敢置信地看向她。 对方眸子弯弯，绿色的眼睛里满是温柔。就像是海雾中初见那样，她绿色的眼睛灵动鲜活，以仰望的姿势来靠近伤痕累累的他。 “以后？”他斟酌着反问。 但少女似乎已经猜到了他的惊疑不定，笃定道：“我们离开王宫，以后再也不分离。” 这句话里带着承诺的意味。 但离开王宫，意味着抛弃高贵的身份，她不是……艾诺尔想起前不久，在海岸前时槐说的话。 “艾诺尔，我们离开吧。” 如纱般的月光照入房间，如同海水般温柔。 莎娜塔牵起他的手，此刻安安静静的她，才像是最本真的她。他被对方轻轻抱住，蔷薇花浮动在月色中，她单薄的身躯依偎着他，不肯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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