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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没有时间去难过。 也没有办法挽留莎娜塔，现在的人鱼族处于劣势。 无数人鱼族的血，融入深海，将这片海洋染红。他将苟延残喘的族人藏起来，集结了人鱼族的精锐，一点一点跟人类反击。 但饶是如此，无数的死伤还是无法避免。 好在人鱼族天生聪慧，他们学习人类的技术，模仿制造出类似功能的火气。使用他们的幻术、狩猎的办法，总算是慢慢扳回一局。 事态朝着好的方向走，艾诺尔才终于缓过来一口气。 人鱼族和人类，形成了微妙的对峙。 彼此都很清楚，如此硬碰硬下去，谁都很难讨到好。相反，人鱼族的珍宝藏在大海深处，很难为人类所用，他们意识到即便是打赢了，也未必能够有更大的利益。 艾诺尔被族人拥立为王。 族人开始休养生息，人族也开始收心。 人鱼族的书中，记载着人如何变为人鱼，与此同时，竟然也记载着如何去往陆地。 世代以来，总是有叛逆者试图打破自己的身份，去往新的地方。人可以通过服用药物，长出鱼尾，而人鱼也可以剖开自己的鱼尾，拥有类似于人类的双腿。 但代价是，每每行走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 人鱼的尾骨无法支撑行走，如果想要长期行走，或许会变得瘫痪。艾诺尔藏起了这本书，打发走了族人，自己一个人靠在人烟稀少的海岸前。 从这个角度，他可以看到王宫。 夜幕逐渐降临，附近几乎听不见人类的任何声音。 天幕上星光璀璨，海岸无声迎和着浪花的声音。远处提灯的女郎越走越近，她乌黑的卷发被风吹得有些乱，雪白的侧脸在月光下神明般清冷。 因为步伐仪态熟悉，艾诺尔没有移开目光。 很像时槐，但是时槐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她既然选择离开，她就不可能回到海边。他既然默认她找到合适的归宿，似乎也没有了纠缠的道理……可明明，沙娜塔喜欢他的。 她明明喜欢他，她怎么可能真的选择永远离开呢？ 少女越走越近。 她提着灯，抬起脸朝他看过来。 是熟悉到几乎入梦的那张脸，艾诺尔不由微楞，分不太清这里是梦境还是现实。 “艾诺尔。” 她很轻呼唤了一声，绿色的眼睛和她说起发光水母时一样明亮，令他无法移开目光。 他忽然意识到，这是真的沙娜塔。 但鱼尾搁浅在浅薄的海水里，他往前几步的距离，就无法再往前一步。但提着玻璃灯的少女踢掉高跟鞋，她跑得裙摆漂浮，发丝摇晃，如同一只坠落的白鸽般砸入他怀里。 她跪坐在沙滩上，脸靠着他的胸口。 “我……我竟然……” 他心跳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忽然亲吻她的额头。 许多的问题堆积在心口，仿佛要将心口坠拉出一道口子，有狂澜般的海风吹进去。他明明觉得一切都要崩溃掉了，却还是忍不住扣紧她。 四周的一切变得模糊，幻术几乎本能倾泻而出。 其实他早就学会控制幻术了。 可低头对上少女被迷惑的眼，她模糊而专注地只看着他，仿佛再也想不起别的东西，他终于产生了一丝近似于痛苦的快感。 “沙娜塔，你能不能……只爱我？” “我只爱你。” 被魅惑的少女目光呆而赤诚，头一次认真地回答他的问题。
第76章 夜雾深处（十一） 时槐反应了好一会儿, 才知道自己脱口而出了什么。 她懵然看着对方，好一会儿，才下意识挣扎。 “你……”这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艾诺尔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再说了, 按照原本的剧情, 他应该已经开始复仇了。 而且, 她确实抛弃他另外联姻了。 时槐有些急切,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话一出口, 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强硬, 可想要补充点什么, 却又说不出来。 月色下，少年的长相近乎褪去了青涩，变得瘦削冷厉。低头一言不发时, 有种近乎冷漠的孤单感, 仿佛和从前的无辜少年是两个人。 在原剧情里，详细地写了艾诺尔如何冷眼旁观原主被折磨致死的过程。 时槐打了个冷颤, 不再说话。 她埋着头，终于冷静下来, 思考自己如何才能从他手里逃脱出去。四周环海，人烟稀少, 只有想办法靠岸远一些，她才有跑掉的把握。 要知道, 人鱼的歌声和幻术完全可以困住她。 时槐心口有些发冷。 裙摆却被人碰到, 她只觉得腰间一沉，低头对上少年隐忍沉默的眼。他环住时槐的腰, 就像是初见时那样, 露出伤痕累累的鱼尾, 无言看着她。 她从对方的眼底读出近乎示弱的情绪。 这太荒谬了。 “怎么了？”时槐问。 艾诺尔嗓音有些紧绷，“又受伤了。” 她沉默一会，注视着累累的伤疤，又移开了目光，“疼吗？” “疼。”他低低道。 人鱼族不像是人类，拥有先进的火器，锐利的刀剑。他们被局限在海水内，无法躲避，只能靠着智慧和意志，一点一点收复自己的家园。 时槐想起死在自己面前的人鱼少女，又沉默了一会。 比艾诺尔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还要凄惨。 她有些看不懂，艾诺尔到底是在讽刺她抛下他，还是单纯的向她示弱。于是她装作情绪平淡，打量四周的环境，转了个话题，“这里和上次看到的星空很相似……” 如果他还记得誓言的话，弄死了她，他也会被誓言反噬。 时槐又噤了声，没有说完。 但少年的眼睛亮了亮，他有些迫切地靠过来，呼吸近乎落到时槐鼻尖。或许是他的眸子太明亮，令时槐忽略了他瘦削凌厉的轮廓，只觉得又见到了胆怯羞涩的小人鱼。 “你还记得我们的誓言。”他说。 “我……”她又没有失忆！ “莎娜塔，我很怕你忘掉海上的一切。”他似乎要避开她的目光，却又再次靠过来，几乎贴到她脸上，“伤口很疼，没有人再给我上药。” 时槐低头，“可我没有带……” “你摸一摸。” 时槐不知道怎么拒绝，她抿了抿唇，只好伸出手。漂亮的人鱼尾巴一甩，在她猝不及防之间，时槐被他圈入怀里。 她摔了个前仰，从从他胸口一下摸下来，勉强抓住鱼尾稳住身形。 “可恶。”时槐低骂。 但她气恼一抬头，正对上艾诺尔的眼睛，对方又对她笑了笑。 时槐的怒意不觉消散。 “莎娜塔，你愿意陪我一起去海里吗？”艾诺尔的确思考过，自己陪时槐一起生活在陆地上，但现在她在岸上已经有了丈夫。 如果说起是否嫉妒，他很难否认。 可…… 莎娜塔完全舍弃诺言，和所有人类一样，将人鱼族视作敌人。 他压抑住别样的情绪，“我不能离开你，我每天都很想你……”他垂下的眼睫扑簌，从前觉得复杂的人类语言变得难以达意，“对人鱼族来说，星辰誓言一旦许下，彼此就是对方心中一生一世的伴侣，就算是生死也不能分开彼此。莎娜塔，我想要和你一直在一起。” 短短数月，他经历了亲人的死亡和背叛。 面临了族群的生死存亡危机，无数人忠诚于他，又有无数人趁机背弃他。 在激烈的矛盾中，唯有海雾中的顽劣灵动的少女，成了唯一可以肖想的一处净土。 仿佛失去她，他就真的失去一切。 “我……” 对方沉默下来，不再回答。 如果是以前的艾诺尔，他只会认真等待她的回答。 但如今，他明白了沉默中藏着的拒绝。 “抱歉。” 其实有些规则，无论是在人族还是人鱼族总是相似的。时槐是王室的王后，也是伯爵不远千里联姻的女儿，她一旦消失，或许又要掀起新的风波。 艾诺尔明知道，但他还是问了。 因为或许有一点可能。 因为他们曾许下最虔诚的诺言。 时槐看着他眼底的光芒渐渐熄灭，可系统的电子音滋啦作响，几乎将海浪声都淹没。她挣扎了一下，打翻了那盏玻璃风灯，退后几步。 【请在今天分别之前，务必达成“决裂”剧情。】 其实就算系统不提醒，时槐也意识到剧情要崩了。 “我为什么要陪你去海里？”但即便如此，这提示也太过仓促，令她只想尽快糊弄完，“我为什么要当别人眼里连畜生都不如的人鱼族？陆地才是我的家乡，我有自己的父亲、丈夫，我享用着他们的财富，我凭什么要抛弃这么多？” 时槐的音调越来越高。 她知道自己的嘴脸太过无耻。 但她被人讨厌惯了，也从来不是什么善良的人，此时还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莎娜塔。” 对方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只是叫了她一声。 时槐还要继续脱口而出的话，霎时噎在喉咙里，彻底说不出来。她脑子乱做一团，但又很快镇静下来，艾诺尔就是喜欢她。 她尽可仗着对方的喜欢，为所欲为。 但她大概做不到那样。 “如果你觉得刺耳的话，”她面无表情地说，“那我就走了，不要再提我们的誓言。” 对方仰脸看她，“那你还……喜欢我吗？” “不喜欢。”时槐脱口而出。 她觉得自己非常虚伪，明明一见面，她说出口的是相反的意思。但作为人，哪个人不是心口一步、前后矛盾，她丝毫不感到心虚。 艾诺尔看向远处华贵的王宫。 即便是在深夜，灯火也将城堡照耀得华贵美丽。 “那你喜欢什么？”他固执追问。 时槐不看王宫也不看他，她很清楚原主爱喜欢什么。于是她略作思考，认真回答他，“喜欢长得好看人，喜欢华服，喜欢珠宝，喜欢无数仆人簇拥着我，喜欢当最尊贵的人。” 莎娜塔受过委屈，就再也不想受委屈。 她想要这世上所有人追逐的一切。 但也恰好，这些唾手可得。 “我不可能抛弃这些。”时槐看着艾诺尔的侧脸，人鱼天生就是造物主的杰作，令她无法从惊人的俊美中回过神，“艾诺尔，你长得这样好看，但玩腻了，我也需要去找别的乐子了。” 果然，这句话一出，对方微微一颤。 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时槐不想露出任何表情，只要再露出一点端倪，导致剧情走向不对，系统的惩罚就会降落。而且系统非常聪明，它明知道时槐想回家，做要挟的时候就拿出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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