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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都，徐家。 院子里闹哄哄的，很显然，好些人都在外面打探消息呢。 徐父拄着拐杖站在院子里，看向炮火响起的方向，深思不语。 徐母等了好一会儿，才出来催他，“老爷，你这病还没好透，可不能在外面多待，回头音音回来我可不帮你瞒她！” 两个正说着话，大门被推开了，是出去打听消息的管家，此时正满头大汗的跑过来，“老爷，太太，外面越来越乱了，到处是人，都是往城门口去的，说是，说是倭寇打进来了……” “什么？你说什么？倭寇打进来了？！”徐母惊道。 “是什么人传出的消息？”徐父到底冷静些，这些天传来的消息不少，有真有假。外面乱了，但出去也不一定就安全，这也是他不同意女儿建议他们阖家迁往沪上的最大原因，现在全国各地，哪里都差不多，都好不了多少。再说了，徐氏一族人数众多，意见自然也多，不可能都听女儿 的话离开，但若就只是他们一家离开，大儿一家又怎么办呢？ “没看清，刚刚跑过去不少人，嘴里都这么叫嚷着，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管家也不确定道。 那这消息能作准吗？ 徐父摆了摆手，道：“别慌！平都城里驻扎着三四万的军士，武器充足！骏儿前天回来还说不要紧！没事的！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以讹传讹！” 徐母在一边低声道：“要不，要不再打个电话给骏儿吧？再问问，心里踏实！骏儿媳妇和两个孙子可还在这呢！” 问什么？！骏儿说不定要出征了，家里还添什么乱？！ 好不容易硬了一次的徐父很快在徐母的软磨硬泡之下妥协了，进了屋，刚拿起电话电话筒，那边吴妈进来禀报说是骏儿媳妇来了，只能先放下电话筒。 “娘，别打了，清骏之前叮嘱过我，这次他送我们娘几个回来，也是他要出征了，之前不敢直接跟你们说，要我缓着些跟你们说这事，还说要是有什么事，让咱们先去族里宗怀叔那里躲一阵，他很快就会回来。” 徐母听了大儿媳的话，不免有些犹豫，她想起女儿去东陵前特意反复地叮嘱她和老爷，要他们有事只管待在家中，不要出门，必不会有事……可这会大儿媳又说大儿子叫他们先去徐宗怀那里，那这…… 一时左右为难，拿不定主意的徐母转身看向徐父，徐父也很犹豫此事，徐宗怀是他们徐氏宗族的族长，儿子跟骏儿一样在guo党军中身居要职，而徐宗怀所在的祖宅不仅坚固还有密道，确实要更为安全。但女儿当时的话说得也非常笃定，确实两难。 一边的徐大嫂不知道公婆是在犹豫什么，外面炮火连天，眼见着离这边越来越近了，忙叫人去收拾了细软，抱来了两个儿子，看到两个还在沉睡之中的小孙子，徐大嫂又在一旁催促二老，徐父徐母终是耐不过她的请求，点头应了。 这边让人先去徐宗怀那里说一声，那边让人简单收拾了一些细软和衣物随身带着，等都收拾好了，叫人锁了大门，连灯都不敢点，借着月光，摸着黑，去了徐宗怀家。 进了徐宗怀家，还没刚安顿下来，就听到外面一声巨响，像是大门被人用力撞开的声音。 一声声—— 一道道—— 惊叫，哭求，咒骂……不绝于耳，经久不息。 …… 临近平都时，发现外面人声躁动，有种彻底乱了的感觉，徐清骥也从对面的位子上坐到了清音旁边，见清音一直表现的很淡定，他心里也稍安些许，直到下了火车匆忙回到徐家。 徐家门前的一整条街道上几乎看不到几个活人，两边的铺面被打砸烧毁的像是遭了盗贼，两人快步往徐家奔去，不料徐家的半边大门也只斜挂着，要掉不掉的，看着落在不远处被撬开的锁头 ，清音一下子就明白清醒过来了，一阵眩晕，她扶了墙勉强站住，那边徐清骥已经奔了进去，大声喊着，“爹！娘！爹！娘！” 清音塞了颗复元丹在口中，也疾步进去。徐家人出去了，阵法乱了，家里到处都被打砸毁损的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样子了，徐清骥跑了一圈回来，脸上的表情要哭不哭的，“妹妹，没有人，一个都没有……爹娘肯定没事的，对不对？对不对？妹妹……” “对，爹娘没事的！二哥，你能跑一趟大哥家吗？看看大哥有没有事，或许……”清音强笑道。 “或许爹娘去了大哥那！对，我得赶紧去看看，去看看……妹妹，你跟我一起去！”徐清骥的一双眼蹭地亮了起来，但这会他也不想把清音一个人留下，抓住她的手道。 清音怎么可能同意，她就是想要将他先支出去的，她怕二哥亲眼看到了会承受不住，她怕再失去一个亲人…… 清音勉强推托道：“二哥，我有些累，走不了路了，会拖累你，你快去快回，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等着你！” 徐清骥这才仔细地看着清音，发现她是有些有气无力的样子，松开她，又伸出微颤的手，在她肩上拍了拍，再三叮嘱道：“一定要在这里等着我！不要乱跑，知道吗！” “嗯！我知道，你快去快回，如果……如果大哥也在，让他一起过来……” “好，我快去快回，我把大哥带来……”徐清骥一边念叨一边转身跑了出去。 清音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这才撑着转身，又摸出一颗复元丹吞了下去，慢慢往族长徐宗怀家走去。 第90章 民国旧事（5） 一路上皆尽破败不堪之象，无不召示着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不用推演亦可知！是昨夜的事，只差一步，就只差一步！ 徐宗怀家离徐家不远，不过百来步远，但这百来步，清音感觉自己仿佛走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她拖着沉重的步子进了同样被打砸的破败不堪，甚至更严重的徐宗怀家。 入目便是，死了很多，很多人。 清音闭了闭眼，向前走去，耳边好像全是炮火的轰鸣声，她看到一个个浑身是血的人，不断倒下去，血腥味冲的她想吐，她又看到几个倭寇将刺刀插入父母的身上……大嫂抱着孩子躲在墙角，孩子被夺走直接摔死了，大嫂往倭寇的刺刀上一撞，也死了…… 其他人的尸体躺在门口和过道里，一个个瞪大双眼，死不瞑目。 她握紧拳头，进了侧院，待穿过一扇月洞门后，就找到了徐父徐母的尸首。 她咬紧牙关，浑身都觉得冷，刺骨的冷，喉咙里面一声都发不出，心里的疼与怒几乎要将她整个掩埋，疼过之后，怒过之后，只余下恨，彻骨的恨。 不知站了有多久，她缓缓走到父母身边，刺刀刺得很准，正中心脏，没有一丝活着的可能性。 她分明记得走前反复叮嘱过他们，让他们别离开徐家的……她说她会尽快回来的，最多不过三日……是啊，最多不过三日！ 三日，不等她回到家，就什么都没有了。 爹死娘亡，还有大嫂和两个幼侄，想到那个才出生不足两个月的小侄儿，被摔死时，该是多么痛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是她太自负了，为什么不坚持把父母送走？为什么不跟他们好好说说，让他们别出徐家，别离开徐家！为什么她没有再努力一些！ 她想哭出来，想喊出来，可是她没哭也没喊，她蹲下|身来，将爹娘抱进了屋里，还有另一个屋里的大嫂，两个小侄儿，都抱着放在了临窗的大坑上……她很小心的护着他们，不让他们磕碰着，口中一遍一遍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们，一定很疼吧。 她想一定很疼的，一定很疼的……他们那么疼……她细细净了手，一点点把爹娘、大嫂、小侄儿们的衣裳都整理好，妆容也整理好，拉过坑头的褥子给他们一一盖上。 这才出去，又把其他人的尸体一一搬进临近的房间内，一样的拾掇好。 看到族长徐宗怀一家的尸体几乎都在，想来徐氏宗族的人也是十不存一了……整个徐氏……当时一定是太突然了，他们还没来得及进到密道之中…… 她最后跪在徐父徐母的尸首前，“女儿不孝，不能为爹娘侍奉终老！杀父杀母之仇，不共戴天！灭家灭族之恨，非仇人百倍之血不可洗尽！你们且安心的去吧……” 说完，头就重重的磕在地上，以还今世徐家生养 之恩。 …… “妹妹！”清音木然地转过身，看到徐清骥正红着眼，站在她后面，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清音这才回转过来，她耽搁的太久了！ “爹！娘！”徐清骥扑上前去，跪在二老尸首前，声嘶力竭，一边磕头一边哭道：“爹！娘！你们起来！起来啊！儿子不孝！儿子不孝！儿子这就给你们报仇去！儿子先去杀了那些畜生，再回来安葬爹娘！” 他说着，起身就向外冲，不知打哪拎了把刀，就要出门，今日便是死，也得先报仇！ 清音跟在他身后，没有阻拦他，他需要发泄，她总不会再让他出事就是了……她看着他的背影发呆，她的路已经定了，徐清骥呢？ “清骥！”迎着徐清骥的方向传来一道声音，清音记得，是顾承光，她还是站着没动。 顾承光在月洞门外拦住了徐清骥，单手捂了他的嘴，低声喝道：“清骥！冷静点！外面有一队倭国兵正朝这边来了，你先冷静点，想想你妹妹！” 徐清骥听到“妹妹”两个字终于停下来不再挣扎，眼中的泪喷涌而出，顾承光这才松开手，徐清骥转身奔向清音，紧紧搂住她，“妹妹，咱们没爹娘了……” 清音一腔的恨意顿时被他的话击的只剩下无尽的悲痛，她伸手拍着徐清骥的后背，“没事的，还有我，还有大哥……” “清骏出征了，他还不知……家里的事……”顾承光看着清音满眼的悲伤，心里也疼得很，却也只能说一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是啊，十年不晚，可是她有些等不及要送那些畜生去死了。 但这会她什么也没说，只点了点头，拍拍徐清骥，松开他，艰难开口道：“二哥，咱们得先把爹娘、叔伯他们安葬了……” 一声“安葬”，戳得人心里真疼，她的眼泪瞬间决堤而下。 徐清骥哽咽一声，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 城内还乱着，无处可安葬，只能先把家中原就备着的老人寿材抬出来，先把人安置进去，清音给每个尸身都贴了符防腐，直到三天后，才在顾家人的相助下把徐氏族人及下人们都送往城外，入土为安。 清音送了他们最后一程，此世终结，轮回的终点亦是起点，来世生于百年后，盛世太平时，盼再相逢。 …… 清音和徐清骥婉拒了顾家人邀请他们住到顾家去的建议，先去了徐清骏家等他归来。只是，到时要如何跟他说，大嫂和两个小侄儿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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