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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絮清不解地抬起头。 她眸光实在是太清澈了，清澈到将他的神情倒映在水波之中，清晰可见。 裴牧曜捂住她的眼眸，凝着她脸颊的双眸忪然，道：“我对你向来都有所求，心中也有过卑劣的想法，前世再见你之时，我也是带着要将你带走的心而去见你的，但是见到你时，你神情惊诧地看着我，向来娇俏的眼眸中带着惧，我才恍然惊醒。” “可是你没有带我走。”宋絮清不疾不徐地掀开他覆在眼眸上的掌心，定定地看着他，“若要真的说后悔，那便是后悔前世没有早一点遇见你。” 闻言，裴牧曜心中一动，对视良久，他垂下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宋絮清嘴角扬起点点弧度，再次抵进他的怀中，身后有一双大掌拢上她的后脊，温和有秩地拍打安抚着。 不多时，宋絮清的眼皮子就开始上下交织打架，再睁开双眸时身边的一切都不是东宫的模样，她四下打量着，像极了承天宫。 她眸光流转，看到了不远处的陈深，不过他好似并没有看到自己。 宋絮清疑惑地走上前，“公公。” 话音落下，她倏地瞪大了眼眸，她说的话并未有任何的声响出现，就像是哑了那般。 在她疑惑不解的时候，承天宫的门扉被推开，裴牧曜走了出来，可他好似也没有看到自己那般，迈着大步往外走。 修长的身影熟悉之中又带着些许陌生，宋絮清连忙跟了上去，在他策马离去的刹那间，她似乎也跟了上去，甚至跟上了疾驰的骏马，直到来到南涧寺，她才停了下来，惊讶地垂眸打量着自己的样子。 当看到身上的衣裳是前世离世那一日身着的粉白袄子时，霎时间就明白了。 裴牧曜的身影已经走入了南涧寺，宋絮清连忙跟了上去，但她脚程慢了点，走入清河院时祈安正好带上了门，不过她走得匆忙，撞上门扉之时都不等她惊呼出声来，就感觉到自己的身影穿过了门扉，窥探到了里边的场景。 清河院凉亭内，寂空住持静坐在内，桌案上摆放着棋盘，不知已经等候了多久。 裴牧曜走上前去免了他的礼，随手捏起黑子在手中把玩着，“住持如何得知孤要来，都摆上了棋盘等着。” “韶州爆发瘟疫，殿下预备何时动身。”寂空住持不答反问，执着白子落下第一颗棋子。 “明日。”裴牧曜将手中的黑子落在棋盘上。 寂空住持颔了颔首，不再言语。 一盘棋下了大概有半个时辰左右，下得宋絮清这个对棋艺一窍不通的都有些昏昏欲睡之时，就听到裴牧曜清冽的嗓音响起。 “孤还在清河院时，住持曾告诉过我，这世间向来有因果流转之事，也流传着以命抵命之说，孤当时并不多问，现下想想，倒是有些许兴致，不知住持能否解读一二。” 寂空住持沉默不语，良久，他微微叹了口气，道：“殿下未来一片光明，又为何要去纠结于这些琢磨不透的事情，这是宋家姑娘命定的劫数，她躲不过。” “若是能换，她自然能躲得过。”裴牧曜漫不经心地说着，心思并未在棋盘上，“住持只需要告诉孤，需要孤做些什么。” 宋絮清满腹疑惑地看着他们两人，他们说出口的每个字她都认识，可连在一起就不知他们到底是在说些什么。 什么以命换命，什么命定劫数躲不过…… “韶州城中瘟疫已然是大面积爆发，殿下此行前往韶州是为了稳定当地的心，可是稳心不过是稍稍稳了当地紊乱的心，究其根本还是瘟疫本身，若是到了韶州，殿下也会好好的不会生事，可若是为了民众而付出根本……” 寂空住持微微停顿，不再言语。 他眸光定定地看着裴牧曜，知道他听懂了。 裴牧曜落下手中的棋子，行了道佛礼，“多谢住持指点。” 坐在一旁的宋絮清眨了眨眼眸，怔怔地看着裴牧曜，心中涌起一股惊慌之意，她想要上前拽住离去的他，可是指尖触碰上他手臂的那一瞬间却从他的手中穿了过去。 她想要跟着裴牧曜离开，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无法走出清河院的门，撞了几次都无法撞出去，她的心霎时间沉下。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宋絮清忽而想起很久之前，他们走在街头时裴牧曜曾无意识说过的一段话。 ‘若真有那天，修罗地狱我都会踏入，将你的魂魄扯回体内’。 彼时的宋絮清以为不过是随意出口的一段话，可现下想来，他前世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这时候，寂空住持站起了身，指尖转动着佛珠微微摇头，离开了南涧寺。 他离开南涧寺的刹那间，宋絮清也能够离去，但只能不远不近地跟在他的左右。 寂空住持前往主殿叫来了正在礼佛的众弟子，道：“向圣山递出闭寺的消息，此后半个月内，南涧寺众弟子将全力为太子殿下祈福，恕无法接待其他贵客。” 说完后，他忽而朝宋絮清所在的方向看来，温润的眸光似乎锁在了她的身上，仿佛是看到了她的身影那般。 宋絮清愣了下。 但寂空住持什么都没有说。 宋絮清就这么坐在南涧寺中近半个月，半个月内南涧寺都在闭寺的状态，并未有任何消息传入。 直到有一日，南涧寺的丧钟响起。 盘腿坐在蒲团上的宋絮清倏地抬起眸，可不等她多想，混乱的思绪奔涌而至缠绕着她的内心，将她的思绪搅翻了天！ 再次睁开眼眸时，熟悉的睡颜闯入她的视线之中，箍在她腰间的手也是结实有力能够感受得着的。 宋絮清指尖微微颤动着，轻轻地点触着裴牧曜的眼眸，当他带有温度的额间透过指腹肌肤传入时，她的眼泪霎时间掉落了下来。 点点抽泣声唤醒了裴牧曜，他睁开眼眸就对上自家夫人泪眼婆娑的双眸，他抬起手擦去径直滴落的泪珠，刚醒来的嗓音低沉喑哑：“做噩梦了？” 宋絮清摇摇头。 这怎么会是噩梦呢。 只是一想到梦中遇到的一切，泪水就止不住地流下。 透过水光望着他焦急不知所措的神情，宋絮清低低地笑了声，“傻子。” 第103章 、女儿 “裴竹卿, 你可后悔？” “我没错。” 眼前的小姑娘双眸水汪汪的，就像是一湾清泉那般清澈明亮，可饶是如此依旧倔强地抬眸望着自家娘亲。 顿了顿, 她瘪瘪嘴问：“娘亲是觉得女儿做错了？” 宋絮清被她的话噎住, 自然不会觉得她做错了, 但是, “你大庭广众之下揪胡大人的胡子，若是被言官参上一笔, 你往后个把月都别想出宫了。” 闻言，裴竹卿眼眸中蓄起的泪光霎时间滴落下来, 跟断了线的手钏珠子一颗一颗地滑落至颈间, 她嘴角微微抽了下，“就算这样我才不后悔呢，那些人就是坏人，天天串掇爹爹纳妃, 他们坏！” 她不过五岁的年龄, 说话本就奶声奶气的，现下哭起来后更加地惹人怜惜。 裴竹卿出生起, 就是满宫中最为受宠的皇孙女, 三年前先皇驾崩裴牧曜登基, 她便成了这宫中唯一的公主，也是唯一的孩子，更是被所有人捧在手心中, 说不得骂不得。 若说宋絮清偶尔还会稍稍嘱咐她一两句不要随意乱来, 那裴牧曜是半句重话都没有对裴竹卿说过, 是以也养成了她极其娇矜的性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这不, 今日吏部的胡大人也不知是在哪儿吃了熊心豹子胆，又在朝中提及了后宫悬空，劝诫皇上纳妃的事情。 朝中群臣无不惊讶于他的勇敢，听到裴牧曜询问有谁和胡大人是同一想法时，纷纷垂下了头，若是可以当即往后退，他们也不是不能退出殿内。 上一个劝裴牧曜纳妃的人还是在他初登基时，现在还是每日下朝后便前往北澈寺礼佛戒欲抄写经文呢。 他们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过什么苦行僧生活，况且就连张缪都不曾劝诫过一言半语，他们又为何要出面去当恶人。 朝堂上无人再附和时胡大人心中也有些发怵，不过劝诫的话都已经说出口也难以再收回，只能硬着头皮等待皇上的下命。 “身为朝廷官员，食俸禄而不为百姓着想，日日盯着朕的家事，想来胡大人是心心念念着朕身边守夜宫人之职，既然如此，朕如了你的愿如何？” 静坐在高台之上的裴牧曜神色慵懒，就连说出口的话落在耳中也像是在开玩笑似的，可朝中众人都知晓他并非是在开玩笑，要是胡大人现下敢稍稍颔首，今夜他就能入宫当守夜宫人。 这段朝中轶闻传得极快，朝臣们尚未出宫宫中就已经秘密传开了。 好巧不巧的，正好被在南苑放纸鸢的裴竹卿给听到了，当下就扔下手中的线绳，领着宫人‘气势汹汹’地往北边赶，等她走到时，恰好撞见朝臣们下朝准备出宫。 朝臣在此见到裴竹卿都不觉得意外，只是寻思着她今日又为何来此。 裴竹卿年岁尚小，寻人都要仰起头来一个个打量才行，实在是守了好一会儿才守到最后一波出宫的胡大人。 她倏地一下子跑过去，眸光澄亮地望着胡大人，扬起的笑脸跟夏日明媚耀眼的烈阳似的，她招了招手：“胡大人，本宫有话想要和你商量，你蹲下来。” 跟在胡大人身边的朝臣们对视了眼，都在想着这小公主又要做什么。 就算是年仅五岁的小公主，年近半百的胡大人明知她抱有打闹的心思但还是得听命地蹲下来，谁知他蹲下的刹那间，胡子忽而被一双手揪住！ 裴竹卿笑得极其的灿烂，可手中的劲儿却没有短过分毫，有十足劲儿就使十足的力道，拽着胡大人的胡子上下左右摇摆着，痛得胡大人五官都皱到了一起去。 一时间，痛呼声和惊呼声相伴而飞。 伫立在后头的臣子们被这一幕吓得瞪大了眼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过谁都不敢上前劝诫分毫，只是看着看着，忽而觉得自个的胡子好似也有些发痛，连忙侧过头去。 过了大概有一盏茶的时间，没了劲儿的裴竹卿这才松开了手中的胡子，樱桃大小的嘴微微咧开：“胡大人天天盯着爹爹和娘亲，还有下次，本宫会把你的胡子一根一根地都给扒光咯！” 说着小姑娘哼了声，撇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众人送走了小公主后，忙不迭地扶起已经瘫坐在地上的胡大人，他的络腮胡边肤色极为红润，可见小公主是用足了劲儿的。 裴竹卿毕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行事，人多口杂之处，自然是没多久就传回了后宫。 宋絮清听闻消息时，先是被她的行事逗笑出了声，又不免得头疼，带着茗玥等人赶到她的宫中时，小丫头还显自己拽得太久手都红了，正让宫人给她吹吹手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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