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也对,新婚前夜新娘却欲与旁人私奔,任哪个铮铮儿郎能受得此等羞辱? 或许在前世,容与哥哥也是慢慢释然之后才决定重新找寻她,但在最初时,他的怒意与介怀应是很盛。 周妩瞬间没了信心,她有些不知措,一时慌乱无声。 容与面向她,终于开了口,“你不用担心,眼周已被你消了肿,若我稍加掩饰,丞相大人应是看不出来我眼目带伤势。至于婚仪,我已经派人至信给众位亲友,只道是我练功时不慎引得旧伤复发,这才无奈将婚礼推迟,青玄门的知情人也都会一一封口,此事于你名声不会有损,丞相大人应也怪罪不到你身上。” 他竟以为自己为他采药敷药,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为了自己能在父亲面前免于责罚? 他想了那么多理由,却唯独不敢想她是真的关心他。 周妩用力摇头作否,心头隐痛,“不是,不是的,我帮你研药擦敷,是真的担心你会不舒服,原本就是我做错了事,爹爹如何罚我,我都认。” 容与没有说话,但下颚却是绷紧。 她罕见的关心于他而言是奢物,可同情与愧疚,同时也是他最讨厌的东西。 容与心头无限压抑,但最终只是劝说她,“阿妩,别任性。” 周妩知晓他是不信,毕竟前日夜里她还声嘶力竭,执意要从他身边遛逃,眼下她不过是在出逃路上摔了一跤,便甜言蜜语地扬言要留下。 这变脸速度之快,自然任谁也怀疑。 周妩就是仗着提前知晓容与有多喜欢她,这才有些恃宠而骄的底气,不然依他现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口吻,她怕是早已经畏惧生怯,胆懦退却了。 她要为他再勇敢些。 思及此,周妩力表诚意,坚定开口:“容与哥哥,你眼睛是因我而伤的,我一定要留在你身边负责照顾,你若不打算进京治疗,那我也不回去了,我便跟你一同上青淮山。” 容与摇头,语气坚,“你不用怀愧,我最不想看你如此。” 周妩却猛地拉上他的手,语气有些急,也有些赤诚。 “可我现在就是愧疚得要命,我想跟你走,容与哥哥,你还要不要我?” 容与舌头用力抵住上膛,嗓口发涩又灼热。 他当然拒绝不出口。 他要,他想要。 他甚至有想过,如果没有发生这些事,没有那该死的沈牧横插一脚,昨夜便该是他们红帐暖烛的新婚夜。 忐忑,不安,紧张,还有难以名状的……亢奋。 在他的想象里,他早曾拥有过她。 可是回归现实,他的阿妩还会不会再变? 或许一觉醒来,她又恢复冷漠如初,更或许,等他眼伤见好,她便连最后那点儿同情心都不再有,自此远离他,头也不回。 他想,如果是这样,他一定会疯掉。 见他迟迟不语,周妩有些不安。 她怕自己太急切落得适得其反的效果,便犹豫地缓慢松开了牵握着他的手。 然而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声。 向塬早就在车厢内待得不自在了,周千金一会儿撒娇,一会儿发嗲,他一个旁观看客都忍不住觉得耳根发热。 见马车莫名缓了速,他立刻起身向前,掀起幕帘探头察看。 可万万没想到,影徒们在晨间跟丢的那辆简朴马车,此刻正光明正大地停在前方岔路口,极致猖狂。 众人不忿,提刀握柄怒目而视,只待门主一个命令下。 然沈牧一人,以单敌众,眼神无畏,甚至直勾勾地盯住他们身后的马车,目光不移。 向塬眯了眯眼,下意识将身后挡住,而后不忍骂了句脏话。 这小子胆大包天,此刻还敢孤军现身,简直就是送死! “向塬,外面怎么回事?”容与辨不出声,只能询问。 向塬回头,迁怒一般狠狠瞪了周妩一眼。 周妩正觉莫名,向塬已然怒不可遏:“沈牧那厮,竟敢挑衅守在沿途!他莫不是妄想只凭一个人便打算在我们青玄门手中劫人,我现在就出去提刀宰了他!” 向塬作势真要冲出,容与猛地起身扣住他肩膀。 “他先动手了?” “没有。” “所以,朝廷命官,你敢无故屠杀?” “什么无故?他都……” 向塬下意识看向周妩,见她已经抬手掀开窗牖帘布,似乎是迫不及的将视线移向外面。 他话音停顿住,担忧地看向容与。 而容与已然敏锐察觉到身后周妩的微响,他面色一瞬苍白。 从始至终,沈牧从来不成容与眼中的威胁,他真正在意的一直都是周妩的心之独属。 杀沈牧容易,可这是将阿妩推得更远的蠢事,他当然不会贸然去做。 可此刻,目睹阿妩对其心切,容与眼底的确无可抑地翻滚出腾腾杀意。 …… 周妩原本以为,前世凄苦难忘,她对沈牧应是积怨很深的,可是当她与沈牧隔着众人,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她心头竟并未泛起什么异样波涌。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对他连恨怨都已经变得这样淡了。 或许,这是好事。 当下,沈牧目光可谓依旧深情,他没有半分质问她为何爽约的意思,依旧白衣胜雪,儒俊谦谦。 一如当初二人在落凰寺的初见。 但唯一稍显狼狈的是,此刻他冒雨在等,并未撑伞,衣衫已然湿得半透。 若在前世,她大概会不忍心软吧。 周妩面无表情,马车继续前行,她目光在沈牧身上从前到后的掠过,全程就像是在看一个不相干的陌生过客。 而唯一叫她心口泛起涟漪的,是她与沈牧对上目光的刹那,容与骤然牵握过来的手。 他似乎很不安,手心温热,甚至冒出湿汗。 周妩没犹豫地回握住他。 在她与沈牧的短暂对视间,两人十指交叉,慢慢紧扣在一起。 她将他的不安安抚。 而他怕她会走。 车窗帘幕落下,视线隔绝,白影在后渐远,而他们相牵在一起的双手却始终没有分开。 周妩望向容与因紧张而轻皱起的英俊锋眉,心中暗暗道—— 从此,我会一直坚定地选择你。 毫不犹豫。
第4章 向塬屈坐于车厢内,别扭地轻咳出一声,而后不情不愿地把剑收回剑鞘内。 这回,他罕见的没再冷言讽刺周妩什么,她这次的表现,勉强还算过得去。 若她之后当真能做到如言语一般,悉心照料在师兄身旁,不再总想红杏出墙,他勉强还能认下这个嫂子,毕竟师兄那么喜欢她,他自然想叫师兄如愿。 “那个……这儿坐三个人的确有些挤,我还是出去骑马更痛快些。” 向塬说完,转身撤得很快,酷酷的背影一溜烟闪跳下马车。 没了他在,车厢里很快安静下来。 周妩收眸,低头去看容与手背上突起的筋,修长骨感的指,她嘴角轻弯,克制不住地上扬起些微弧度。 牵了手。 他们的关系终于更亲近了一步。 “容与哥哥。” “嗯。” 他声音不复方才的闷沉。 周妩蹭蹭他的拇指,语气轻柔的有些像撒娇,“容与哥哥,你可能不知道,我爹爹的脾气有些不好,你若当真就这样把我送回京去,他刨根问底起来我一定瞒不住的,到时候家法伺候,面壁祠堂,我估计会被打个半死,你舍得见我挨打吗?” 她这话说得有些不讲道理,但容与已经做不到静心思考那么多。 两人十指握着,她又贴着他的臂。 说话间,随语调起伏,她时不时会蹭到他。 容与背脊绷得紧,他尚未适应,更难以做到对她脱敏,故而很容易便被她引撩出冲动。 他担忧失态,立刻松开了她。 “你是丞相大人唯一的掌上明珠,他怎会舍得对你动手,若你真有此顾虑,那解释的话便由我来说。” 周妩故作失落,嘴巴努了努,轻轻喃出一句,“把我一人留下,你也放心的嘛。” 她说这话只是随口,可容与听后却不免多心,他想到身后碍眼的沈牧,想到暗处威胁。 容与眼神深了些,思吟片刻,再开口时改变了主意。 他问:“你确认愿意同我一起回青淮山?上山生活枯燥闷乏,定然不比你在京城有趣。” 周妩立刻点头,表态道:“我确认。” 容与敛目:“但在此之前,我还是要先带你回京一趟,此番婚仪有失,我到底欠大人一个解释,若之后你还想跟我走,我便带你一起。” 周妩瞬间欣悦起来,好像一下子来了精神,“你要说话算数的!” 容与听清她口吻中带着真实的欢喜,克制低睫。 他轻轻回:“嗯,算数。” …… 行至京城,天色渐晚。 他们队伍中人人着黑衣抖擞,身高马壮,肃厉不善,进城时引得不少百姓侧目,甚至连负责守城的将官都不免多看了他们两眼,待仔细查明身份后,这才点头放行。 丞相府位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入城后只需拐过一个街口,便可道路直通。 车轮停下,伴随马驹踏蹄时的一声咴鸣,周妩率先掀开车前的褐色幕帘,抬眼望向自己阔别许久的家院,而后不禁陷入片刻的怔然。 金柱大门威阔,匾额高挂,墀头墙高,左雄右雌的瑞兽石狮稳矗,彰显门庭气派。 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样。 此时的周府,不言而信,承天子器重,为人人想巴结的权贵高门。 可同样的门庭场景,周妩脑海转瞬闪过的却是周府被抄,兄长遭贬,爹爹发配荒远的凄凉结局。 画面刺目清晰,她心也不忍钝痛。 而一切祸源的开端,是圣上寿宴遇刺,兄长周崇礼身为审刑院使,奉命协助御史中丞负责此案,由此被动陷入政堂的连环阴谋之中…… 她愣神久,反应过来时已被容与扶着下了车。 落地后,她回神拉住他的手臂,压低声音,担忧开口,“还是换我来扶你……” 容与往前倾了些身,隔绝丞相府门口侧立的门卫,附她耳边道,“待会儿还要见你爹爹,我总不能那么不成样子,你放心,我虽看不清晰,可又不是成了废人,扶你一下还不至于摔倒。” 周妩还是不放心,她坚持:“那不扶的话,我们牵着手,我在前引路。” 容与无奈笑笑,这回没再推辞,“好。” 他主动牵上她。 被他掌心的温热包裹,周妩不安浮躁的心绪也稍平。 眼下距离圣上寿宴还在一月时间,若她提前向父兄警醒,周府未必会再重蹈覆辙,成他人利用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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