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杜雪衣暗示完,小丫头已扭头跑到队伍前头了。 虽触觉丧失,但听觉依旧敏锐,杜雪衣听见小丫头在余家新郎的堂兄面前哭得惊天动地,大意是:余家因迟到误了时辰,姑爷还不出现,如今弱不禁风的小姐吐血了,若不让停下来休息,有个三长两短谁都别想好过。 真是蕙质兰心,杜雪衣由衷赞叹。 通过他们的对话,杜雪衣也确认了自己的猜测,自己的身份正是林家寨的小姐,而男方是抚仙镇在江湖和官场都有一定地位的余家。 忽而杜雪衣有感而发,自己昨夜也是在竹院里等了一晚,方等来李征鸿。自己与林姑娘也算是有过相似经历,只不过自己与李征鸿情投意合,而这林家小姐,大抵是被迫出嫁的。 杜雪衣正暗自神伤,阳光从面前倾泻而下,她不禁眯了眯眼。 “小姐,跟他们说好了,咱们这就下来歇会儿。”小丫头雀跃地掀开帘子。 *** 立秋已过,万苍山内依旧酷热难耐,幸而如今失去触感的杜雪衣再也不会同以前一样怕热,她规规矩矩地端坐在山道旁的大榕树下,正隔着刚盖上的红盖头琢磨抢哪匹马好。 她眼神在轿旁的白马上徘徊了很久,终是叹了口气,移向别处。这马既不高大也不壮硕,乍看不起眼,实际上却是一等一的宝驹,但这种马认主,驯服需要时间,如今最缺的就是时间。 要以她之前的脾性,准是把所有人全放倒了再说。也不对,之前在银刀门,这种宝驹也有不下十几匹,也犯不着用抢的。 杜雪衣扶着树干正欲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适应一下这一具新的身体,却突然眼冒金星,继而一阵天旋地转,一头往一旁倒下去。 她这才意识到又一个问题——这具孱弱的身体要抢马似乎不太现实。 小丫头赶紧帮她顺气:“小姐,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杜雪衣下意识躲闪。还有这小丫头,也是个大麻烦。 她逐渐绝望,现下什么准备都没有,此时此刻要逃婚,几乎是不可能的。 难道真的要眼睁睁让自己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傻子? 倏尔不远处寒光一闪,一柄飞刀从山道对面的草丛中射出,杜雪衣闻声而望,那刀正中轿夫咽喉。紧接着十几个蒙面人冲出,提着刀向迎亲队伍杀来,小丫头当机立断拉着杜雪衣就往林子里跑。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杜雪衣感叹着世风日下,又暗自庆幸,劫亲造成的混乱给她脱身制造了机会。而且,这小丫头方才也没看走眼,的确功夫不弱,如今她变成帮手,逃婚的胜算自然又多了几分。 杜雪衣算盘打得好,身体却不听使唤,没往前几步就扑倒在地。双脚没了触觉在崎岖地山中走路已是不易,更别谈奔跑了。 小丫头赶忙转身将她拉起,继而目光移至不远处的厮杀,那些黑衣人毫不手软,招招下的死手,已有几人往这边杀来。纵使林家、余家都是江湖世家,但迎亲大多都是仪仗的人,多半功夫一般,不一会儿便所剩无几。 小丫头咬咬牙,深吸一口气,似是下了什么决定,随即发出一声长啸。 杜雪衣刚刚瞧上的那匹宝驹应声奔来。 真是个不简单的姑娘,还偷偷把宝马混进迎亲队伍,杜雪衣差点没忍住拍手叫好。 “小姐,您先走。”小丫头火速将外袍脱下,眼眶有些湿润,认真地对杜雪衣说道:“您这身婚服太显眼,我们换一换,我的虽也鲜艳,但也能将就。” “一起走......”杜雪衣在小丫头帮助下,麻溜地完成换衣上马的动作,而后伸出手想把小丫头拉上。 见杜雪衣一套行云流水的上马功夫,小丫头愣了一愣,也顾不了那么多:“尺素会武,小姐先走。余家可能不安全了,回林家寨。” “可......”这小丫头虽疑点重重,但还挺讨喜,而且江湖道义也不允许杜雪衣抛下她。 谁知尺素不由分说,一掌径直朝马拍去,骏马登时向前狂奔。 风中远远传来尺素的叮嘱:“沿着莽河走,上游就是林家寨!” 作者有话要说: 傻子未婚夫要出场了~敬请期待吧啊吧啊哈哈哈哈
第3章 偶遇 月升苍穹,万苍山间有一人一马,沿莽河缓缓往上游而去,那女子身着艳衣,于马背之上望着满天星辰出神。 七月初七夜,正是金风玉露之时,牛郎织女鹊桥相会之日。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杜雪衣和李征鸿,一个常年行走江湖执行任务,一个驻守漠北保卫边疆,多少个七月七日七夕夜,二人只能遥望迢迢银河,靠着这牛郎织女的故事寄托相思。 ——“征鸿,我们以后成婚,就把婚期定在七月初六可好?”杜雪衣有一次靠在李征鸿肩上说道。 ——“好啊,为什么?”李征鸿疑惑。 ——“这样,我们就可以在七夕那天一起看牛郎织女星了。”其实杜雪衣当时想的是,这样便可以不用一直等,就可以朝朝暮暮都在一起了。 奈何七月初六那天,李征鸿赶到之时,还是误了日子。 而如今,本以为是共死,却是独生。 平静的莽河中忽然传来石头滚落之声,杜雪衣从回忆中惊醒,习惯性警惕地观察四周,昏暗夜色中,她瞧见河的上游处似乎有个白影正往下游而来。 杜雪衣策马前往,才发觉那是个白衣男子,半身已经浸在水中,以脸朝下的姿势于乱石浅滩中磕磕碰碰地顺流而下,手臂还在微微摆动,不知是水流作用还是在挣扎。 杜雪衣旋即勒马,跌跌撞撞地落地。 她这银刀门门主为人豪爽讲义气众所周知,自负绝世武功,救人成瘾,酷爱路见不平,故而死心塌地的追随者众多,银刀门也在她手下发展壮大,成为江南地区甚至整个大嘉朝最大的门派。 反正这河滩不深也不急,顺手的事。杜雪衣一刻也未曾犹豫,连红色婚鞋都没脱,直接下了水。 这水出乎意料的浅,刚刚淹没膝盖。 这么浅的水滩也能溺水? 想到此处,杜雪衣暗道不妙,奈何此刻的她已无暇顾及——看似平静的浅滩,因为失去了触觉,完全无法判断河底的情况,杜雪衣还没趟到河中央,就已经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 终于,杜雪衣抓到了那人的手臂,费了好大功夫才将他跌跌撞撞拖上了岸。待到上岸时,杜雪衣浑身湿透,艳衣早已破烂不堪满是泥泞。而男子更甚,杜雪衣在拖动时没能把握好力道,时而脱手,时而用力过猛,男子早已在无数次人仰马翻后被撞得满身是伤。 值得高兴的是,救起的是一个美貌少年郎,算是捡回了一条年轻的生命。遗憾的是,少年没了呼吸。 杜雪衣半蹲于少年身旁,将身前碍事的湿发撩到背后,轻车熟路解开少年衣领,双掌重叠往心脏处压下。 重复几次后,少年毫无起色。 定是失去触觉,力道不够。不到半日,杜雪衣已经吃了失去触觉的无数亏了,她当即领悟到问题所在。只见她深吸一口气,猛地双手用力往下按,这一下近乎竭尽此具羸弱身体的所有力量。 两尺高的水柱应声从少年的口中喷出,他挂着水珠的长睫毛颤了颤,登时咳嗽不止,甚至还呕了些酸臭的东西来。 “糟了,力用大了。”杜雪衣赶紧扶起少年的上半身,用自己还不太习惯的小巧柔弱的右手帮他拍拍后背。终于少年安静下来,这次呼吸缓慢而平稳,应是睡着了。 忙活了半个时辰的杜雪衣也得以松了口气,靠在男子身旁的大石头上直喘气。 “小伙子,你是我救的第三百四十七个落水者,也是最难的一次,这次可得让你怎么报答下我才好。”杜雪衣朝熟睡的少年苦笑,“看来以后不能像以前一样,想都别想就路见不平喽。” 杜雪衣打小水性极好,此等场景在之前的三百四十六次救落水者的情境中,根本算不上什么,但却比任何一次都波折。 忽的,杜雪衣眼角瞥到一块金色吊牌从少年怀中滑落。 “哎,真位老祖宗。”杜雪衣无奈的叹了一声,拖着好不容易得以暂歇的沉重身躯帮他捡起,正想放回少年怀中时,她的手蓦地顿住。 “玄度......”杜雪衣全身都僵住了,眼睛死死盯着吊牌上刻的俊秀小篆。 玄度,余玄度...... 合着自己好不容易逃婚成功,谁曾想半路上顺手救了个人竟是自己的傻子未婚夫。 难得杜雪衣有点后悔救人了。 “你好啊,余玄度!”杜雪衣气极反笑,朝着面前正昏迷不醒的少年无奈打趣道,“我是刚逃了婚的你的未婚妻林......呵......我也不知道我叫林什么.....” 眼不见为净,杜雪衣万分嫌弃的将吊牌塞回余玄度的衣领。 全身湿透外加寒冷,虽未能通过触觉感受到,但生病不可避免,甚至失去感觉这层防御机制,反而更容易生病。杜雪衣浑身无力,只得靠着身后不知道冷或热,硬或软的石头,这种未知的感觉让她很没安全感,但她太累了。 她眼皮渐沉,头痛欲裂,已有些恍惚,隔着眼前脸色苍白如纸的少年,并不算宽敞的河面波光粼粼,将银河与弯月尽收其中,也倒映出另一个牛郎织女相会的场景。她觉得自己似乎在发烧,恍惚中她脑中回忆起遥远的某个夜晚——也是如此这般的月夜,也是如此这般的河边,那晚自己喜欢上了李征鸿。 那时她只身前往冀州偷情报,艰难得手后跳河逃生,正当她准备按计划潜入更深的河道逃脱时,她隐约听到岸上一人纵身入水,继而飞速下沉拽着她的双脚拼命往上拖,力道之大甩都甩不掉。 杜雪衣怒不可遏,转身便在水中与那人打了一架——准确来说,是杜雪衣在水里单方面揍了对方一顿。幸而在那人快被揍死之前,她终于凭借微弱的月光认出,那人是仅有几面之缘的李征鸿。 杜雪衣急忙住手,也管不得危险,火速把快被淹死的李征鸿拉回岸上。 “你找死吗?”上岸后杜雪衣喝道,彼时在岸上埋伏已久的敌人已将二人团团围住,“你看,这下可逃不掉了。” “我见你跌入河中,以为......”李征鸿全身湿漉漉的,有些手足无措。 “你这是救人还是害人哪。”杜雪衣也无暇管他,扫了一眼周围,脑中已经很快分析清楚了状况。只见她神色渐转狠戾,抹了把脸上的水珠,“算了,躲我身后,找到空子就赶紧走。” “不......”杜雪衣双刀已出鞘,隐约好像听到一个字,继而一把重剑护在她身后。 打架的场面杜雪衣生平经历过太多,细节也没记得太清楚,只能想起自己和李征鸿第一次并肩战斗,似乎一攻一守还挺默契。要知道要与杜雪衣一起揍人,不拖后腿就已经能算是江湖一流水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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