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雪杳将昨日去菩提寺,回程马车坏在半山腰,又遇上大雨的事诉与温相。 只不过,刻意瞒下了宁珩不愿捎她那段。 后者闻言蹙眉,“我便常说让你每次出门时多带些奴仆随从,你就是不听,这是好在遇到宁府的马车将你捎回来,若是没有呢?” “女儿谨记,下次不会了。”温雪杳轻声道。 “下次、下次,每回你都推脱下次,可下次出门还是只带着那一两个人,叫为父如何能放心?”温相叹声。 “四妹每次出门不也如此,太过张扬的作派总归不好。”温雪杳清浅一笑,看向温相,“父亲这话也莫要再劝,不知晓的见我与四妹这般差异,还以为我温府有多厚此薄彼,苛待庶女,传出去对爹爹的官声也不好。” 温相当即吹胡子瞪眼,“为父还怕那些莫须有的闲言碎语么!”但他快语说完,便意识到温雪杳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余光看了眼自进门起便默不作声站在最后的四丫头,又在心底叹了口气。 雪杳这是心里有刺,在同他置气呢。 父女俩如今心存隔阂,归根结底这事儿还得怪他…… 一时无话,周遭陷入沉寂。 半晌,温雪杳翻了个身子,背对众人,低声道:“父亲既已看过女儿,就早些回去休息吧。四妹也是,今日我就不便招待了。” “雪杳……” “父亲,女儿累了。” 闻言,温相局促地起身,犹豫几次,还是沉默着转身离开。 屋外,温相看向默不作声跟出来的温初云,叹道:“你长姐不喜你,但你也应该学会讨她欢心才是。可你呢?祖母那边也不去侍奉,长兄也不知互通书信联络,长姐这边也不常走动,你莫不是想着日后随便嫁了人家,便与温府脱了干系?” 见温初云眼中浮上泪意,温相握了握拳头,终是放缓声调,不忍怪责,“莫哭了,为父也并非说你,当初那事你也是无辜的,只是既来了温府,便该学着融入进来。雪杳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心肠软,你若真心待她,她不会不容你。” “爹爹……初云也并非没有试着亲近长姐,可长姐实在不喜我。”温初云咬着下唇,脸上泪痕未干,“女儿自知在温府身份尴尬,已是万事小心,生怕哪里触了长姐霉头。长姐着素,女儿便不敢穿红,长姐不喜参加诗会马会,女儿也不敢独自去抛头露面……还需得处处藏拙,生怕一不小心,便叫人说我抢了长姐的威风。” 温相听之脸色渐沉,“为父只是让你与她好好相处,也不是让你这般卑躬屈膝。” 想到雪杳连他的面子也不给,温相摆手道:“也罢,是你委屈了。” 温初云低着头,柔声道:“若能帮上爹爹一二,女儿就不委屈,只恨初云能力小,不能帮爹爹排忧解难。” “哎,此事也怪不得你。”温相想起方才温初云话中的诗会马会,又瞧见眼前的女儿满脸乖巧退让,心道这个庶女还是懂分寸的,无非是跟着自己吃了苦,被温雪杳“恨屋及乌”。 “过几日吏部尚书家的大娘子会趁着寿辰举办马球诗会,若你长姐仍不愿去,你自己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温初云眼神亮了亮,垂眸掩下眼底的情绪,温婉行了一礼,“女儿谢爹爹关心。”
第4章 马会 阴雨连绵的日子总算过去,天气放晴,瞧得人心情也透亮不少。 小暑熬好药端进来时,温雪杳正懒懒倚在窗下的美人榻上,手执一卷话本子,心不在焉地看着。 纤细的手指捏着纸缘,半晌也未见她翻过一页。 小暑见温雪杳神色恹恹,想到刚才撞见的事,心头更多了几分气。 “小姐,四小姐来了。”小暑瘪嘴道。 她将盛满汤药的瓷碗递过去,看温雪杳皱眉喝下,赶忙递上去一碟子蜜饯。 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化开,温雪杳面上苦相总算散去。 她抿着蜜饯,说话有些温吞,“既来了,便让她进来罢。” 说话时,她的视线都未曾往门外看一眼,可见对那位庶妹的到来并不感兴趣。 小暑哼了声,“这会儿子人还在倒座房呢。” 倒座房。 那是元烨的住处。 温雪杳捧着话本子的手微颤,再没心思去看,索性将它搁置到一旁。 “这四小姐也不知是来看小姐你的,还是专程来看那马奴的,真是半点儿不懂礼数。”小暑愤愤道。 温雪杳以前只觉得温初云出身低微,所以便更容易同丫环小厮们亲近些,所以对方并不是第一次私下会元烨,只不过以前她并不在意。 如今有了那梦,她惊觉自己一直以来竟忽视了许多。 温雪杳闭上眼,把那梦中的几个关键节点在脑海中又过了一遍。 她一直不敢确信那梦的真假,是因为这几天发生的都是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就算有些事与梦中对应上,但也不排除是偶然。 若要完全应证,还得需一件大事。 她想到那梦中的赛马会。 若无差错,也就是这几日的事了。 温雪杳自知并不聪明,但也不是真相摆在面前还自欺欺人的蠢货。若那梦真印证了,就算再痛,她也会快刀斩乱麻,彻底斩断与元烨的关系。 绝不让他利用自己,伤害她与家人。 半盏茶的功夫,院外的丫环传话,说四小姐前来问安。 温雪杳让小暑将人带进来。 温初云昨日得温相嘱咐,今日特熬了一盅滋补的粥带来给温雪杳。加之今日吏部尚书家大娘子的帖子送到府上,她不得不跑这一趟。 原本昨日得了温相的首肯,允她一人也可赴会,不过她昨夜想了想,虽然她自己去也能抓住机会一举在上京城贵女中闯出名堂,可如此重要的时刻,她更想让温雪杳亲眼看着。 看自己是如何胜过她这个徒有其表的温家嫡女,最好是她温雪杳能趁着大病初愈在马场上出糗丢人,那便更好不过了。 斜倚在榻上的温雪杳听到动静,连头都未曾抬一下。 温初云看着那张如玉人般精致雕琢的小脸,暗自绞紧了手中的帕子。 “三姐姐。”温初云柔声走近。 温雪杳点头,随意道:“不必拘礼,坐吧。” “三姐姐,这是妹妹早起熬了两个时辰才煮好的粥,里面放了红枣、桂圆、银耳很是滋补。”说着,她轻轻朝身后的随行丫环点了点头,后者打开食盒,将一盏清丽的瓷盅放到温雪杳手边的小几上。 温雪杳有些意外,这些讨好她的表面功夫温初云早就不做了,如今又折腾起来倒是稀罕,她的视线落在瓷盅上,秀眉微蹙。 须臾后摆了摆手,示意小暑将粥先收起来放到小厨房。 面上露出几分歉意,“四妹妹来得晚了些,我方才饮过药,此时是一口也喝不下了。便让小暑先收下,晚些时候我肚子空些再尝尝四妹的手艺。” “不妨事。”温初云摇头,一副恭顺模样,“三姐何时想喝再喝就是,也怪妹妹我思虑不周,该早些来的。” 温雪杳但笑不语,没有戳穿她早就来了,只不过先去寻了元烨。 她猜想,温初云去寻元烨,自然是有什么事要他帮忙。 毕竟在她身边,如今能说上话的只有小暑和元烨。小暑忠心,断不会听她蛊惑,也就剩下元烨。 她浅浅笑着,也不接话,只等她自己将狐狸尾巴露出来。 果然,两人闲话几句家常,温初云便提起“马会”。 “过几日便是吏部尚书家大娘子的寿辰,她今年不欲设宴席,只办了马会,邀上京城中的贵女去游玩。” 吏部尚书家的白大娘子膝下有两个嫡子,长子已过而立,次子才刚弱冠,正是相看议亲的年纪。 这马会表面说是因寿辰举办,不妨说是白大娘子想为嫡次子相一位合适的娘子。 温初云莫不是看上了白家公子? 温雪杳想了想,觉得不像如此,且那梦中她与许家公子也并未有什么交情。 若换了往常,她是不愿参加这些马会、诗会的。 但眼下她心中有急要验证之事,也就是那古怪的梦,是以,她几乎没有多虑,便主动道:“听起来倒是挺有趣的。” 温初云面露惑色,她完全没预料到温雪杳竟会轻易松口。她本想着,若要劝说对方赴会,单靠自己的三寸之舌必然是不行的。 是以,她才先去寻了元烨,佯装若温雪杳不能去马会,那她也不能去,以此博得元烨同情,继而帮她。 以往也的确如此,所以元烨听闻并没有怀疑,见她面露惨色,果然答应相帮。 可谁知......温初云勉强维持住笑意冲着温雪杳道:“三姐竟对那马会有兴趣?” 温雪杳视线投过去,轻声反问:“四妹同我提起此事,不就是想让我去赴会么,怎么如今又一副很意外的模样?” 温初云神色几经变化,堪堪稳住,“我自然是想三姐去的,妹妹惦念姐姐病愈也该出去走走,不然总在这屋子里闷着,是要闷坏的。” “那就去罢。”温雪杳淡声。像是对此事浑不在意,只是一时兴起随口说说罢了。 “还有一事......”温初云面上露出几分小心翼翼和忧虑。 或许是温雪杳一直给旁人的观感便是温温软软十分好糊弄,所以温初云的小动作几乎不算太将她放在眼里。 温雪杳装作没有看到对方的视线,只在心底愈发肯定了那些萌生出的念头。 面上茫然:“何事?” “白大娘子虽说不办寿宴,可若我们前去,总归不能失了礼数。” 温雪杳颔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但若备礼太过贵重,也与白大娘子初衷有悖......”温初云抬眼,“所以,不知姐姐要如何挑选贺礼?” 说完,她有些紧张的攥紧手中的帕子。 温雪杳笑眼弯弯,摇了摇头,故作为难,“这倒是一桩难事......” 闻言,温初云松出一口气,接话道:“妹妹我倒是有个主意。” 温雪杳眨眼:“你说。” “妹妹以前便听府里的丫环们说姐姐的女红不亚于绣阁的绣娘,不若我们姐妹就亲手绣件寿图?” 温雪杳看她,“会不会委屈了妹妹?” 温初云摆手,体贴道:“无妨,便是姐姐的贺礼出彩,妹妹尽心而为就好,想那白大娘子也不会怪责我绣技粗鄙。” 温雪杳想了想,“也好,礼轻情意重,亲手所绣更显心意。”稍顿,她问温初云,“那我们绣什么好呢?总要商榷好,避免重样。” 温初云面上一喜,先道:“那妹妹我便绣观音寿图好了,姐姐若是没主意,绣百寿图倒也是极好的。” 温雪杳一时没接话,她绣工尚可,但一手字却是实在拿不出手。而要绣百寿图,考验的不仅仅是绣工,还有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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