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便动心思又缝了一件新的,只是这新衣还没缝好,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此刻温雪杳拨弄着篮子的针线,却是再没有当时做女红时的心思。 纯白衣襟上的并蒂莲只绣了一朵,孤孤单单的,没有相依偎的甜蜜,只有独自盛开的凄凉。 她这遭一走神,拨弄针线的手指就被尖锐的银针刺了下,指尖当即见了血。 温雪杳眉头一皱,小声“嘶”了声,下意识便将指尖往唇边送。 不料手腕竟先一步被人攥住,“别动,我帮你拿帕子把血擦掉,按一会儿就止住了。” 温雪杳闷闷嗯了声,没接话,也没反驳,就看着宁珩抓着她的手指用洁白的绢帕压了压。 **** 晚上,两人在屋里用过膳,温雪杳去园子里透了透气。 门外守夜的丫环见到温雪杳回来,正准备进屋通报,温雪杳忽地摇了摇头,压低嗓子问:“可是宁侍卫在里头同世子说话?” 透过倒映在窗子上的烛影,温雪杳隐约能分辨出屋里除宁珩外还有一个人。 她的话音将落,就见丫环点了点头。 温雪杳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里,更或者那一刻她是如何想的连自己都不明白,但脚下已经轻轻地挪动到窗下。 从这个位置,正好能听到屋内人的话音。 青年声音平静,却夹杂着一丝她不曾听过的冷戾。 越听,温雪杳的脸色就越白。 在她今日出去时,宁珩居然派了宁侍卫一直在暗中盯着她。 她虽然无法将两人的话全须全尾听清,但仅仅是寥寥数句,也足矣令她遍体生寒。 温雪杳压下心中的波澜,蹑手蹑脚重新走回门边,示意丫环叩响房门后,才掀开帘子往屋里走。 她绕过在外间桌上一坐一站的主仆两人,一言不发,快速向里屋走去。 等她再出来时,屋子里便没有了宁十一的身影。 在隔壁耳室盥洗更衣后,复又回到寝室。 方才经过外间时,只留了一盏用来照明的烛灯,是以她还以为宁珩已经收拾歇下了。 可等她进到里屋,看见空空如也的屋子,才意识到那人根本不在。 她抿了下唇,走到镜前坐下,将发上的钗环取下,松开高高盘起的发髻,然后便上了床。 孤零零的一双绣鞋宿在床尾,床上的女子盖着一层薄被,面朝墙面背转着身子,缓缓阖上了眼皮。 不多时,便响起一道均匀的浅浅呼吸声。 实际上温雪杳却完全没有睡着。 虽然是闭着眼,却依旧在竖着耳朵听着外间的动静。 果然在她睡下不久后,就听到凳子摩擦地面的细微响声。 紧接着是一道轻手轻脚往里屋走的脚步声。 那人似乎在床边站了许久,就当温雪杳以为他不会出声时,忽而听见对方小声询问:“阿杳,我今夜还可以睡在这里么?” 温雪杳身子下意识一抖,她将眼睛闭得更紧,虽然只是身体的反应,却也无声阐述了她最真实的内心。 她在害怕他。 其实一切并不是无迹可寻。 只要她静下心来细细回想,就能够发现端倪。 他绝不是外表那般朗善如玉的男子,他既有城府也有谋算,若非如此,也不能将他对她的心意瞒的那样好。 利用让她安心的话,说服她履行婚约嫁进宁国公府。 他早知道元烨的存在,却一直不提,还一副全然信任她、并不在乎她过往的模样。 可也是他,将元烨在他们婚前支开。 在她同他说想在宫宴上见元烨一面同他确认一件事情时,面上云淡风轻,私底下却设计阻拦,令元烨连宫宴都没赶上。 还有那之后,他在房事上的险些失控。 温雪杳顺着从前的蛛丝马迹,揪出了宁珩的真实模样。 屋内的烛火颤抖着光影,沉默时,寂静的屋子仿佛霎时间沉入地域。 温雪杳忽然坐起身,仰首直直看向他。 青年一身白衣,圣洁不染纤尘。 他喜着白衣或许也不是没有缘由的,白色温和,能冲淡他身上的冷戾之气。 黑色却不同。 温雪杳想起在暗室中瞧到的景象,青年被漆黑笼罩,铺天盖地的压抑感险些令当时的她喘不上气来。 她终于忍不住,问出那句憋在心里一整日的话,“宁珩,究竟哪个才是真的你?” 她没有唤他夫君,也没有唤他阿珩哥哥。 而是目光悲伤且疏离的唤了一句“宁珩”。 话音将落,她眼眶中积蓄的泪珠便犹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簇簇滚落。 一路滑过少女苍白的脸颊,顺着那尖尖的颤抖的下颌蜿蜒而下,滴在少女曲折的膝头。 将一片纯白的里衣,染成了暗沉的灰色。 令人不安的空气中,能听到青年喉结滚动的压抑声响。 他忍了又忍,还是伸出手,想帮面前的人拭掉双颊的泪痕。 然而就在他指腹落下之际,温雪杳向后缩了下脖子,笨拙的躲开了他的触碰。 宁珩的手停滞在半空中,稍顿,哑声道:“阿杳,你昨日方才同我说过,你心悦我......今日就连碰你,都碰不得了?”今日她躲他,已经不是第一次。 温雪杳哭着低吼,“宁珩,你分明清楚......” “我心悦的那个人,根本不存在!” 都是假的。 她所小心翼翼喜欢的,原来只是他的伪装,是他费尽心机,用来欺骗她特意扮演出的模样。 温雪杳盯着他,不知忽地想到什么,脸上的泪意愈发汹涌。 原来,那日他提到屠夫张大与他妻子时的古怪,竟是因为这个。 那张大以屠夫之身假作秀才骗了他的妻子,又在他妻子看破真相提出合离时,灭掉了对方的满门。 霎时间,温雪杳只觉浑身血液都被冻住,发出刺骨的冰凉。 “是假的么?”宁珩垂眸问,近乎呓语,“阿杳,那你告诉我,究竟什么是真的,我喜爱你的心意便也是假的了么?我们这段日子里的情意,也都是假的了?” 不提此事还好,一提及,温雪杳便不可抑制地想起暗室中那一幅幅不堪入目的画。 她胸口一闷,胃里瞬时翻江倒海起来。 只要一想到或许在她没有嫁进宁府之前,便有人日日夜夜对着她的脸,做出那样污浊不堪的事情,她就止不住地作呕。 即便是心意相通,这样的事情也突破了她所能接受的限度,令她觉得不堪且下流。 或许在宁珩看来,那番藏在心底难以诉之于口的乃是他汹涌如潮的爱意,可对于温雪杳而言,只会令她觉得不安与害怕。 对她而言,那根本就是无法承受的负担。 她实在不明白,一个人的喜欢为何会扭曲成那般可怖的行状。 近乎于疯狂。 而上一个令温雪杳因此感到害怕的人,还是她的母亲。 以爱为食的可怖模样她不是没有见过,正是因为见过,才会越发的忌惮与害怕。 她无法指责宁珩是错的,就像她当年面对疯狂的母亲时,一样的无能为力。 可这样汹涌的情,最后烧干的不仅仅是自己,还会灼烧到旁人。 就像路母,她为爱而生,为爱而死。 在她得知自己的结发夫君背弃了两人曾经的承诺后,不惜以死逃离这场背叛。 却未曾顾念到,那时尚且年幼的孩子,在得知母亲服毒自尽后,该有多么的绝望。 所以此刻面对这样的宁珩,与其说是温雪杳害怕他的真面目,倒不如说她更怕的是那份令她难以招架的疯狂爱意。 她实在是怕了。 宁珩久久未言。 在他看清少女眼底那条与他泾渭分明分明的线后,一直压抑在脑海深处的一根弦,猛地断裂。 红烛骤然熄灭。 宁珩依旧死死盯着前方,已经逐渐无法辨别,到底是那盏烛灯灭了,还是他心中的光灭了。 黑暗中,他忽地扯了下紧绷的唇角。 那双强有力的大掌不容反抗的钳住眼前少女退缩的下颌。 漆黑双眸里的欲念刺眼有张狂。 半晌,他开口道:“那你想要如何,与我和离,让我放你走么?” 落在她下颌的拇指狠狠擦过她颤抖的唇畔。 “你休想。”
第56章 小修 一股瘆人的寒意从脊骨窜起, 温雪杳整个人都在宁珩的手中变得僵硬。 脑海中属于书房的记忆,在看清那张脸上笑意温和朝她靠近时,她就是本能的感到不安。 他脸上的笑意越温柔, 越是提醒着她,她如今所看到的人,都是假的。 然而脸上的泪珠每每落下一颗, 就会被那只冰凉的手抚去。 往日令她觉得清凉舒适的体温,此时却犹如恶鬼爪牙般骇人,那双手仿若从地狱中伸出,不带一点人的热度, 有的只是无尽的寒凉。 她尽可能让自己冷静下来, 然而方才启唇,微张开的唇畔就被人用粗粝的指腹压住。 “阿杳, 什么都别说好么。” 听起来像是与她打着商量的话, 却完全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 她的推搡被人束手抓住,好似掠夺般, 将她死死包裹, 只有喉咙断断续续的呜咽不知疲惫的负隅抵抗着。 落在她腰间的大掌一如往常那般极致温柔,甚至于那双氤氲水色的黑眸柔软到足矣将人溺毙其中,可温雪杳却只觉得害怕。 她的身子紧绷,浑身僵硬,明明宁珩在拥抱安抚她,可她却不能感到丝毫轻松, 反而愈发紧张起来。 她的眼泪早已哭干。 “宁珩,书房那个……才是真的你, 对么?” 宁珩摇头,抚摸着她汗湿的额头的动作愈发的温柔, “阿杳,你胆子这般小,不会想要听到我对你说实话的。” 温雪杳无力的闭上眼。 他用唇峰轻轻碰了碰她后颈的皮肤,“求求你,乖一些,试着接受我,好么?” “阿杳,为什么要害怕?” 对啊,为什么。 比起那真正罪恶的人,他其实从未伤害过她。 只是他太聪明,却又太笨了,根本不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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