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愣垂眸,就见到那副自己曾百般好奇过的画作,她几乎是颤抖着手,俯身将那幅画拿起。 画卷展开,是一副没有被墨迹晕染的纯净画作。 ——漫天飞雪中,少女赤,裸浸在池中,肤色雪白清透,竟一时教人分不清,是她的肤色更白些,还是飘落的雪花更白些。 温雪杳手一抖,画卷“啪”的一声砸在地上,这一声也像是砸在了她的心头。 有什么东西,好像随着那卷轴一同断裂。 她恍然抬首,眸中情绪复杂,意外、惊吓、惶恐、不知所措,无数情绪在眨眼间纷纷闪过。 对面,青年一手紧攥着浑浊,一手轻执清透的玉质笔杆。 视线在撞上那双惊诧的眸子时,执笔描丹青的手一抖,另一只手匆忙背到身后。 挥洒的墨汁砸在他赤足而奔的脚背上,因着身体的剧烈摆动,肩上的春衣滑落,露出玉色的胸膛。 清冷谪仙,音近乎妖,“被你发现了,阿杳。”
第54章 逃离 听到宁珩的声音, 温雪杳猛地抬起头,正对上那双宛若深渊的漆黑双眼。 瞳孔极黑,不见一点亮色。 在温雪杳无数预想中, 完全不包括此时此刻眼前所见到的这一幕。 她颤抖的小腿犹如被千斤巨石缠上,艰难地迈不开腿,脸上更不知应该摆出怎样的表情。 这样的宁珩太过陌生, 不!他根本不是自己记忆中的宁珩。 此时此刻,温雪杳才明白,人在受到巨大惊吓之后,声带像是被重压冲撞后黏在一起, 发不出半点儿声响, 甚至连呼吸都变得稀薄。 暗室中的那些女子无一不是生的她的脸,可除去那张脸外, 那些不堪的、放, 荡的、秽,乱的姿势, 又分明不是真的她。 温雪杳霎时明白过来, 那日宁珩为何要出声打断她看那副摆在书房桌案上的画。 也后知后觉理解了宁珩在讲述那屠夫的故事时,向来从容冷静的表情为何会透出一股苍白与恐惧。 因为他怕她看到那画的庐山真面目,更怕她揭开他伪装出的假面。 风清如玉的君子怎么会做出这般癫狂混乱的画? 眼前的景象无时无刻不在敲打着温雪杳脆弱的认知。 一个大家闺秀,连白日与夫君行房事都会面红耳赤羞臊万分,连被夫君在书房强要都会气上好几日,直逼他发誓不再胡来才罢休, 又如何能接受眼前惊世骇俗的一切? 温雪杳眼中写满荒唐。 她究竟嫁了怎样一个人? 他还是那个她所喜爱的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么?如果不是,那他又是谁? 思绪间, 温雪杳只觉眼前一白,不由自主倒退数步, 在黑暗中踉跄的身影不知又撞到了什么,只见她身形一抖,就仰面朝着后方径直栽倒而去。 宁珩神色一急,也顾不得收拾自己的着装,便大跨步向前朝着温雪杳直奔而去。 这间暗室他太过熟悉,就算周遭只有微弱的光亮,也能避轻松开所有障碍迅速来到温雪杳面前。 他下意识伸手去抱对方,却忘了自己一只手上还有未擦净的污浊。 就在他面上闪过一丝难堪与慌乱之时,对面少女脸上的慌乱比起他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竟是宁愿摔倒在地,也不愿让他用那双脏污的手碰她分毫。 宁珩怔怔愣在原地,像个犯错的孩子般,重新将手背在身后。 他的声音嘶哑,说着连他自己都觉得万分可笑的话,“阿杳,你别怕。” 如何能不怕? 他在她面前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几乎不用她回过神来细想,也能从方才目睹的满室荒唐中觉出他的古怪来。 温雪杳经此一摔,倒是比方才冷静不少。 但她下意识的肢体反应却骗不过对她观察入微的宁珩。 她在发抖,她在躲他。 宁珩定住身子,尽量维持着往日的霁月风光,温声道:“我不上前,你小心些,别伤着。” 殊不知,此刻他一身怪异打扮,再配上他与往日相差无两的话,只让温雪杳才稍稍平静下来的心更加慌乱无措起来。 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你......你吓到我了。” 不知为何,她竟连一句“阿珩哥哥”都无法轻易唤出口,本能的认为眼前之人并不是她所熟悉的宁珩。 “你让我缓缓,缓缓......”温雪杳边小声说,边扶着身后的墙将自己的身子撑起来。 她摸着黑往暗门透进来的光亮处走,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如此的渴望外面的光明。 眼前的冲击几乎令她喘不过气来,她太需要转移一下心绪了。 于是,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摸着黑退到了暗室入口。 细瘦的手指握紧在暗室门上,她只犹豫了一瞬,便夺门而出。 暗室中。 宁珩在她跌倒了自己爬起来之后,从始至终,都再没有往前挪动一步。 这或许就是老天爷给他的报应。 明明先前已经给过他无数次机会,但他都没有勇气主动坦白,所以才在今天,被温雪杳亲眼撞见目睹他不堪的模样。 纸包不住火,他以前怎么有自信觉得这世上会有密不透风的墙? 从他下定决心骗她的那一刻,不就应该料想到会有被拆穿的一日么? 只是他从未想过,留给他的甜蜜时光竟这样少。 昨日她才与自己表露爱意,今日就发生了这样的变故。 难道这便是对他卑劣心思的惩罚么? 也罢。 她总归是要知道的。 宁珩狠狠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追她而做出更多的错事来。 天知道,方才看她躲避他的触碰时,他有多想将她也拽下地域,让圣洁的人一并染上污浊。 那样她便再也不会嫌弃害怕他了。 良久,久到外院的宁十一匆匆赶回来,被慌不择路的温雪杳撞上。 宁珩听到动静,这才收敛心神,缓步走出暗室。 他仔仔细细净过手,又用帕子将每一个根指头都擦得干干净净,才褪下身上沾满少女气息的春装,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他自己的,认真穿上。 衣襟整齐,一丝不苟的交叠着。 青年面色如常从暗室中走出去,这次没有关门,而是径直走到桌案前坐下。 随即,淡声同门边问询的宁十一回话,“进来。” 宁十一几步走上前,视线在宁珩身后大敞的暗室上稍顿,继而很快收回视线。 “世子,夫人她方才形容慌张的跑走了......” 宁珩浅浅嗯了声,淡道:“十一,她方才发现这间暗室了。” 宁十一微愣,那间暗室宁珩从不让旁人进,但他虽然没进去过,也隐约知晓里面应当是世子用来收藏平日的画作的。 他追随宁珩多年,世子很多事情都不避讳他,包括对夫人的爱意。 早在温雪杳从江南回来,宁珩第一次追人追到城外的庙中,让他故意将温雪杳所乘的马车弄坏时,他便清楚世子这两年从未将她忘记。 况且他自小同宁珩长大,又怎么可能会不知晓对方究竟是怎样的人。 所以他隐约能猜到那一间暗室中藏着的,便是真正的世子。 宁十一喉咙一紧,“世子,您不去追夫人么?” “追她作何?”宁珩眼皮都未抬,自嘲一笑。 “去解释啊......” “解释什么?”宁珩轻声道:“明明她方才看到的一切,才是真的我。” 宁十一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这些时日他瞧得真切,夫人对世子越发上心,明显是有些喜欢的。 可这些喜欢又能否支撑夫人接受真相呢? 夫人一旦知晓世子对她的爱意近乎疯狂,是绝对的占有与谋算,等她回过神来便能意识到曾经发生的许多事情,都是世子对她步步为营、巧取豪夺的结果罢了。 甚至藏在那间暗室内的也还不是全部,如果她了解世子的全貌,见过他在皇城司仿若人间修罗的模样,还会喜欢么? 书房内倏地陷入一片死寂中。 宁珩的眼底闪过挣扎,良久,那双漆黑的眸子猛地阖上。 冷冷开口道:“暗中盯好她,她今日去了何处,见了何人,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要知道。” **** 温雪杳一路从宁府离开,说是离开,那狼狈的模样说是逃也不为过。 直到坐上背离宁府的马车,她才长长松出一口气。 马车上,她无法自控的开始回想起方才在暗室内所见到景象。 越想,她心中的寒意便越上升一分。 直到马车抵达目的地,她的后背已经全被冷汗浸湿。 那些不堪入目的一幅幅画,拼接组成了一个温雪杳从未见过的宁珩。 ——爱意疯狂、偏执、扭曲。以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姿势,将她强行占有。 完全不是她从前认识的那个,知礼克制,温润如玉的宁国公府世子。 那些画打破了他的教养,将赤,裸的的占有欲明晃晃述之于纸上。 就算她能勉强压下心中的慌乱,可整整一天,她的心思仿佛都被牢牢锁在了那间不见天日的暗室中。 任她如何挣扎,都无法自救逃脱。 季婉婉与季子焉说了什么,温雪杳根本没有心思去听,她能做的只有配合着点头。 殊不知,她脸上僵硬的笑容,连季婉婉都瞒不过。 季婉婉想问,但又被季子焉拦下,“婉婉,我知晓你关心她,但有些事我们注定不好擅自插手。她从始至终只字未提,便是不愿与外人道,所以你也不必专程去问她。” “可我......”还是不放心啊。 昨日瞧见好好端端的人,怎么今日却像是丢了魂儿一样。 然而对上季子焉那双暗含警告的眼,季婉婉还是将心头的不平咽下。 “那我们送她回去吧,她这模样,我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季婉婉皱眉道。 “好。”半晌,季子焉似又想到什么,淡声道:“就由你送她回去罢,我便不去了。” 季婉婉心思不在季子焉身上,也没追问缘由。 她扭头搀上温雪杳的手,“不若今日便逛到这里罢。” 温雪杳不觉有异,因为她的心思也不在这里,只按照应有的反应接了句:“不是说还想逛逛上京城中的脂粉铺子么,就在前头不远,怎么突然就不想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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