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豫着压低嗓音,“不能拿大活人当木耙人使啊!” 此言一出,红袖和阿蛮都惊呆了。 两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木耙人?谁?你还是我? 唯有沈稚见惯不怪,神色如常地小口饮着茶,腮边两个酒窝仍浅浅的,“哦。哥哥劝诫得很是呢。不过稚儿向来约束下人守礼,汀荷院定然不会有这罔顾人伦、虐打仆婢之事。哥哥宽心便是。” “你不用和我装傻。”沈瑞也动了两分火气,偏又对着沈稚发不出来,愤怒的手指一一点过院中痕迹,“真当你哥哥是傻瓜,什么也看不出来吗?” 院墙角碎裂掉落的瓦砾子、树干上鞭梢扫过的深痕、甚至那些和寻常落叶混在一处…实则断口参差的残损叶片,通通都是证据!最明显的就是雨后青石砖上的脚印痕迹。 虽重叠掩盖,但对于常年混迹在军营和京畿卫的沈瑞来说,痕迹的深浅、步伐的长短,甚至是交错边缘的叠印都是会说话的。沈瑞微微闭目,脑海中已能够大致还原出当时的场景,“你们分别站在这儿和这儿。此时,稚儿只是在用软鞭击打石子。” 碎裂的石块散落院中。 沈瑞皱着眉,低着头,鼻翼轻轻抽动。忽儿一抬手,顺着一行侍卫短靴的模糊鞋底印指向了枝繁叶茂的大梨树。 “然后,许是你累了,便让这服侍的小兽奴爬树去给你摘青果儿玩。”沈瑞猜测,顺着足迹来到树旁,仔细辨认树干上微湿的苔印,“好俊秀的功夫!” 他先是赞了一句,随后拧起眉毛,“稚儿击石子,十次九空。偏偏这小兽奴还敢当面卖弄身手,于是你生气了,指了他给你当活动靶子,对也不对?” 红袖和阿蛮同情望着沈瑞,他恍然不觉,依旧自顾自地追寻着线索,“起初这小兽奴挪腾闪躲,你莫说打到他,恐怕连衣角都扫不到……”沈瑞全神贯注辨认地上复杂繁琐的足迹,又抻来沈稚的鞭梢嗅了嗅,“嗯,还抽过树。” 沈稚面色微微发黑。什么叫“连片衣角都扫不到”……这憨兄长就不能说是她手下留情了吗? 不能。沈瑞继续推测着,“然后你渐渐力竭,鞭梢控制的准头渐差……这里,”他指着假山上的一道残缺鞭痕皱眉,“这里尤为明显,鞭九寸落在此处,十三寸却转到俏突之石,鞭痕如此之深,荡力回震下鞭梢怕是要伤到自己啊……”言及此,沈瑞也不由得感到后怕,“幸而红袖姑姑出手,以内力弹开鞭子……当时稚儿吓坏了吧?” 沈稚一怔,她当时都没发觉。 不过这一鞭她倒记得清楚。当时…… 两人交手已不下百招,一片冰光银影中,鸦青护卫服的小阿蛮分外灵动活泼,笑嘻嘻一招巧鹞翻云凌空而起,手中树枝虚虚点着院中一处嶙峋的太湖石,“我下一处落在那儿。” 这小子还敢挑衅!沈稚眉毛微挑,手腕轻抖便改了长鞭势头,直追小少年的方向而去…… “啪!” 一声脆响。 冰魄金丝软鞭着实击在他方才所指的方位,声势惊人。只可惜软鞭太长,终归慢了一步。小阿蛮身法轻快,足尖只落地一瞬便又腾空而起了。 沈稚手臂已然酸麻,精神又全在阿蛮身上,因此并未留神这一鞭的回震有何不妥。倒是阿蛮,明明人在空中仍不望回头笑望她。 刹时间瞳孔微缩。 随即便“哎呦”叫了一声,似是脚滑没踩稳,从高高的寿山石上摔落下来。中途还扭身翻转,向回处挥了一掌。沈稚隐隐记得当时鞭子确实震了一下,不受控改了方向……当时只以为小阿蛮在防着她趁机偷袭,此时想来只怕未必。 沈稚不由向阿蛮望去,只见小 护卫正一脸心虚,悄悄把自己的身形往阴影里缩呢……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小家伙儿。 沈稚心中暗暗觉得好笑,被戳穿了就缩头缩脑的,当时他可不是这样——神态那叫一个嚣张…… 阿蛮慌乱跌下那一瞬装得实在太像,沈稚只以为他真的要摔。她站得又远,情急之下,只好将绵劲儿藏进了软鞭里,急忙忙去卷他的腰——那寿山石极高,倘若结结实实跌下来,只怕寸劲儿下摔伤了腿脚。 小少年却“不知好歹”至极。人在空中还未稳住身形,便伸手举着那截树枝来绕她的鞭子——金丝软鞭卷着碧莹莹的树枝饶了两圈,被卸了劲道原路送还回来! 随即,阿蛮也翩然落地。 这一手“纤云弄巧”干净利落,沈稚虽气他把自己的好心相救误认成趁机偷袭,却也想夸他句身手漂亮、临危不乱。 小护卫却仿似仍不满意般。他满面遗憾地摇头,盯着手中的树枝叹息,“可惜可惜,掉了一片叶子,输给小姐啦。” 差点没把沈稚鼻子气歪。 她用长鞭,他用树枝。掉了一片叶子就算他输。她沈稚还要脸不要? 咬牙,“那不算输,再来!” 阿蛮面上努力做出遗憾的样子,频频摇头——只可惜被自己憋不住上翘的唇角出卖掉。异族少年的金瞳晶亮亮的,悄悄乐出两颗白灿灿的小虎牙。 “承蒙小姐抬爱,不过阿蛮输得……”还没来得及说出更多恼人之语,迎头就被沈稚一顿又急又快、重重叠叠的冰魄鞭影揍了回去。 鸦青色与银白鞭影再次交缠一处。 * 沈瑞并非真的等着沈稚答话,痛心疾首,“差点伤到自己,稚儿生气了是不是?于是命令他不许再躲,乖乖站在原处给你当木耙人!” 见沈稚秋水般的眼眸似笑非笑望着角落里的小少年,沈瑞不知怎的,后背竟也莫名有些发紧,话风急忙忙往回兜转,“这次便算了啊,哥替你瞒了。再有下回可万万不行!这事儿太荒唐了,可不是咱们定国侯府的家风!都不用传进爹的耳朵里,哪怕是让娘知道了,她老人家都得罚你抄《论语》、《女戒》……” 红袖姑姑终于忍不住,“瑞少爷,您先前勘察的痕迹几乎不差,可小姐并不曾把阿蛮护卫当木耙人。” “红袖姑姑别想唬我。”提及自己的专长,沈瑞很是自负,双手背后泰然道,“姑姑有所不知。院中有谁动过手了,我纵然不勘察痕迹,只冷眼一瞧各人的呼吸和姿态便明明白白!稚儿自不用说,显然是大动干戈过了,这会儿还没缓过来呢。姑姑气定神闲,想来刚刚只是在旁观,最多出手相助一二。至于这小兽奴嘛……最是怪异,他的气息最沉稳、身形也很放松,偏偏身上有伤,神韵也是紧紧收束着的。这意味着什么?” 沈瑞敲敲手掌,“意味着他的身体状态游刃有余、非常轻松,但心情却分外紧张,过度焦急!你们想啊,什么情形下会是如此呢?” 沈稚闻言,小脸已黑了一分。沈瑞完全没有注意到,犹自洋洋自得分析,“你哥是何等的聪明绝顶?马上就想明白了!当然是你命他不许躲闪,就站在原处挨揍啰!” 他手指点了点缸沿、鲤池、树干和地面的痕迹,从院落东南到西北,鞭痕越发凌乱力弱,“稚儿练功的日子尚短,气力难免有所不及。练到此时连精准地控鞭都难,为了不伤及自身,恐怕也只能抽一抽木耙子了……这不就正好对上了吗?” “这点子小事,还想瞒过你哥哥的火眼金睛?” 沈稚闭了闭眼,也不理洋洋得意的沈瑞,只深深望着那个不住缩身往墙角阴影里躲的小护卫,声音清悦,“游刃有余?嗯?” 那方才那位左支右绌、狼狈闪躲着大喊“小姐饶我”,“慢一些”,“轻点使力”……最后眼睁睁躲不过一根玉簪峨眉刺,‘愕然认输’、‘心悦诚服’的那个凶夷侍卫,是哪个来着? 阿蛮就差缩到院角水缸里去了,眼瞧着糊弄不过去,只好眨眨金棕的大眼,朝沈稚露出个灿烂而谄媚的假笑。 小虎牙白灿灿的。 又装乖。 沈稚腮旁浮出两个浅浅梨涡,眉眼之间温婉和善极了,“哥刚刚说,阿蛮身上有伤?”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啦~感谢小伙伴们的支持和鼓励。 本文更新也许会慢一点(每周五更的样子),但是不会坑掉的。 小天使们可以追更也可以养肥,请不要催更呀,感谢感谢! (本周更新完成度:1/5) 章节乱码或者更新缓慢,请打开浏览器访问xingkongks.com下载『星空看书』,小说更新更快,可以离线阅读,换源阅读!
第33章 密谈 “嗯。左肩和右肘都比较明显。”沈瑞不以为意,“不是你亲自抽的吗?还来问我?” 沈稚神色微冷,瞥了一眼仍在悄悄往阴影里挪脚步,拼命缩小自己存在感的小护卫,鼻音淡淡的“嗯”了一声。 阿蛮却倏然打了个冷颤。汗毛高高立起。 * 习武之人五感分外敏锐,即便垂首,他也能察觉到注视着自己的目光。 阿蛮这回明显是真紧张了。腮帮绷得圆润微鼓,琥珀般的大眼睛睁得溜圆。一滴汗珠儿悄无声息地顺着面颊滚落下来。他却只敢牢牢盯着地面,一动不动。 前几日办好了余嬷嬷那件差使,小姐就问过他,可曾被人发现,可曾与人动手。他那时如何回的? “一切顺利,不曾交手。” 还厚着脸皮讨赏,专挑小姐方桌上的糕点捻来吃。 ——不知怎的,明明是一样的东西,可这些乖乖躺在小姐瓷碟里的小圆糕,那滋味永远比大厨房里新出炉的还要好! 真是邪了门儿。 * 许是阿蛮这副被天敌盯住的小动物般的姿态太过明显,迟钝如沈瑞也慢慢察觉出异样来,他蹙眉说沈稚,“你怎么又在欺负他?!” 自家妹妹似是没听进去劝,一双盯着兽奴护卫的漂亮黑瞳眨了眨,里面不仅毫无愧色,还有几分探究之意。 那凶夷护卫缩了一下靴子。 沈瑞无奈极了,指着小护卫苦口婆心地劝,“我的傻妹妹呀,哪怕不为了什么仁爱之道……你就不知道他有多危险吗?你可还记得,这小兽奴曾徒手殴杀了一头金豹!别瞧他现在听话……” “那是看在你养他饱暖安逸的份上!不想再回兽笼里去赌命罢了。表面上恭顺驯服,你怎知他不会怀恨在心?你还在吓唬他……就不怕哪天忽然激出几分凶狠野性来?到时候连红袖姑姑都未必来得及救你!” 沈稚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是好。半晌,“兄长既知他凶险,何故又要当面说破呢?” 沈瑞大手一挥,“有什么干系?凶夷人又听不懂。” 这下连沈稚都没话说了。 她从前只知自家兄长呆,可没想到能呆到这个份儿上。 * 院中除了阿蛮笑不出来,沈稚和红袖姑姑,包括秋儿都忍不住捂住嘴角偷乐,沈瑞不由生出几分茫然,“咦,你们笑什么来?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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