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掌拍上肩膀,沈瑞语重心长,“妹妹啊,要知道危险啊!” 拍得沈稚手中茶汤险些溅了出来。 小护卫怒目相向。 沈瑞完全没有注意到,“哥哥苦口婆心劝你许久,这小兽奴危险,不可轻亵,你到底听进去了没有?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沈稚无奈极了,“哥分析来分析去,处处教我戒备阿蛮,却可知我这‘野性凶狠’的小侍卫,如今已听得懂中原话了?” ——你还当面说人家。 “啊?”沈瑞难以置信,“这才几天啊,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狐疑的上下打量着阿蛮,“你说句官话我听听?” 阿蛮眼皮都不抬一下。 “你看!他听不懂。”沈瑞长舒一口气。 沈稚浅叹,望向自己兄长的眼神一言难尽。说来也怪,他察痕辨迹的本事如此高明,怎么看人时就像换了双眼睛一般?阿蛮此时瞧他千百个不顺眼,就差扑上去咬他一口了。这傻哥硬是没瞧出,还当人家听不懂呢! 毕竟是嫡亲的哥哥,沈稚斟酌道,“阿蛮是我的人呀。按咱们南国的规矩,他是我赢的赌注兽奴,只归我一人所有。按漠北的规矩嘛,他也向我效忠过了,从此只认一主。所以哥哥你吩咐他,阿蛮肯定不听啊。” 沈瑞轻吸一口气,目光在主仆二人间连连打转,最后摇摇头,“你莫蒙我,我又不会回回上当。中原话多难学?短短时日,他即便听得懂简单词句,也未必能懂一整段话的意思。” 沈稚同情望一眼自己兄长,回头浅笑问,“阿蛮,你听得懂方才兄长言下之意吗?” 沈稚语调温和,小少年紧张的情绪倏然缓和下来。“是,小姐。” 他抬头偷瞄她的神色,却正撞上一双秋水般明悉的眼眸里。慌忙跪下,双手交叠置于地上额头紧紧贴服,比起答话,这姿态更像是讨饶。 沈稚唇角微勾,浅浅叹息,“你何故这样?兄长瞧见,又该以为我欺负你了。说说罢,刚刚兄长所言何意?” 小护卫头都不敢抬,声音憋得发闷,早恨不得掐死沈瑞,挤兑起他来自然不会客气。“阿蛮不敢负小姐教导,近日读到《孟子》,囫囵记住一句‘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瑞少爷既说了‘君子不立危墙’,想必是欲劝小姐顺从天地间自然而行的法则,不要逆势而为。要戒备阿蛮粗野凶险的天性,不要放松警惕,以免伤及自身。” 沈瑞呆若木鸡。 沈稚并未理会,而是上前去轻轻抬起小少年的下巴,温柔问道,“那我该戒备你‘粗野凶蛮的天性’吗?” 望着那双颤动的金棕眸子,她声音更轻,“伤,究竟是哪 儿来的?” 却不等阿蛮回答,沈稚便站直转身,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起来罢。” 阿蛮额上渗出细细的汗,恨不得接着跪。却也只敢恭恭敬敬起身,退至一旁。 沈稚这才仿佛刚想起来一般,笑盈盈望向沈瑞,“如何?哥这会儿相信他听得懂中原话了吗?” 沈瑞早已瞠目结舌。结巴半晌,硬挤出一句,“这…这应该不是我们之前带回来的那个!” “一定换人了!这个瞧着好像白了点儿呢……” 刹时间逗得院里笑声一片。 沈稚也含着一抹浅浅的笑,眸光不着痕迹地在小护卫身上打了个转儿——唔,沈瑞憨归憨,眼光却是毒的,好像是养白了点儿。 “秋儿,你带人守着外面,我请哥哥进书房聊天,任何人都不许靠近。”对红袖使了个眼色,红袖心中凛然,点点头下去准备不提。 * 偌大书房,摆件微微旧了,东南博古架上有一方老砚。沈稚随手抬起它,从下面抽出一张字条来,看了看,递给沈瑞。 沈瑞狐疑地接过,“稚儿,你给我瞧这个做什么?这不是前些日子都城中盛传的流言吗?什么‘预知天命’、‘断送王朝世家’…都是些无稽之谈。哥哥我从不信这些的。” 沈稚笑了,“我也不信。但这些流言如今传得沸沸扬扬,宫中都惊动了。现在的贵胄世家,谁不在寻这个能预知天下气运的‘异人’?” 沈瑞一撇嘴,“我若是这位高人,一定远远躲开。‘绝国祚’只得罪皇亲宗室,可这句‘颠覆王朝世家’就杀人诛心了!都城里的簪缨世家、各地的贵胄藩王们,哪个能容他活着?一旦露了行迹,只怕还没等说话,便先被杀了。” 沈稚点头,“正是。” “妹妹关心这个做什么?” “不是我关心,是恒七娘。她托哥哥打听一点消息。”沈稚抬眉,红袖给两兄妹奉了茶,缓缓摇头,示意人都清出去了,安心说话。 沈稚捧着盖碗拨弄浮茶,漫不经心道,“太后娘娘不日即下懿旨,迎七娘入宫为后。小皇帝的‘毒’已解了,可这投毒之人不解决,随时都有可能复中。七娘央我向哥哥打听一个人,听闻你之前入股雅乐斋,这账本可曾亲眼瞧过?其中是否有一人,化名‘千日醉客’,似乎是个道士?” 短短几句话,把沈瑞震得一怔一怔。 “恒国公的妹子、你的手帕交,要进宫当娘娘了?” “圣上不是病了……是中毒?!” “什么账本?什么道士?” “稚儿,你、你莫吓唬哥哥,不是魇着了吧?要不咱们上怀恩寺去……” 气得沈稚把盖碗一撂,碰出一声脆响。“哥,你怎么这样憨?我随便捡个小孩儿都比你机灵几分!” 沈瑞叹气,苦着脸,“你莫生气嘛……” 沈稚气也无用,看他无措又生出几分悔意。慢条斯理开口,把能说的挑几样慢慢讲了,不好说的一律推到恒国公府。末了强调一句,“所以,七娘和我怀疑,这下毒暗害皇帝之人出身川渝离火教,乃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邪术士。化名‘千日醉客’,如今就寄居在宇文丞相府上。” “宇文丞相疯了,收留这么一祸害?他就不怕哪天……” 沈稚嗤笑一声打断他,“当然不怕,这人既是宇文丞相找来的,便一定有办法制住他,只是你我外人寻常不得知罢了。况且,此人用处极大,哥可还记得传言中那位能‘预知天下气运’的异人?” “是他?!” 沈稚点头,“八九不离十。” 沈瑞倒吸一口凉气,“当真是疯了!异人虽可绝国祚,可也背负着颠覆世家之天命……宇文家族根深叶茂,分明就是本朝最大的世家啊!宇文丞相究竟是怎么想的…” 沈稚失笑,“刚刚谁说的流言乃是无稽之谈,他根本就不信来着?” 沈瑞犹自怔怔,半晌才道,“稚儿,我之前确实这样以为。可如今想来,只怕未必。异人的第一个谶语,已经应验了。这太平天下,恐怕要乱啊……” 他看着娇俏如新荷初绽,一双秋水般的眼眸好奇轻眨的妹妹,语意苦涩极了,“半月前,吏部钱尚书的三公子钱贤做生日……” “就是那个在雅乐斋给宇文诺忙前忙后,就差没替他打扇子的那个钱贤?” “是他。你听我说完啊。” 沈稚手指轻轻拄着下巴,“宇文诺都伤成那样了,他还有闲情雅致做个小寿呢。” 沈瑞恍然,苦笑着摇头,“我早该想到才是……钱贤席间无意说起,他月前上山静修时偶遇了一位古怪道长。仙风道骨、谈吐不凡,偏偏极好美酒。两人相谈甚欢,他便以千金酃酒做卦资,求那位道长卜上一卦,说原不过是闹着玩玩…” “不曾想却卜出了北方凶卦。那道长已然醉了,随口便说以此卦之凶险,不日豫州必出三件极凶之事。当日钱贤也不曾在意,席间随口便提了,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沈稚刹那间变了面色。 崇和七年秋,豫州! 沈瑞迟疑再三,顶不住沈稚白着小脸儿追问,偏头哑声道,“黄河决溢了。” 章节乱码或者更新缓慢,请打开浏览器访问xingkongks.com下载『星空看书』,小说更新更快,可以离线阅读,换源阅读!
第34章 杀意 “黄县、吕县漫出两道口子,泛水过后,田禾淹毙,百姓苦不堪言。燕阳王大怒,连夜砍了治河的大小官员十三人,却不想孽气和百姓怨气太重,惊了燕阳王妃的胎气,当夜就堕下一个成了型的男胎。燕阳王多年无嗣,老王妃早就愁断肠,这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孙儿,就这么没了。” “老人家经不起大悲痛,急病走了。” 沈瑞深深叹息,“天孽啊,这不多不少,正好三件凶事。” 沈稚静默许久,缓缓闭目。前生往事如隔云烟,有些已经模糊不清了。但是,有一件事她十分确定,燕阳王老王妃是高寿有福之人,绝对不是在此时薨逝的! 燕阳王的封地在豫州和燕地。和舅舅最大的不同便是,燕阳王的封地无兵,北境军权都在定国侯府。其余各处同云南王一样,封地自治,按年向朝廷纳贡。 相当于将藩王的军权单独分割出去,因而燕阳王府同定国候府虽互相襄助,却也各自防备掣肘,更便于朝廷统辖。 由于地理原因,北境的军需粮草采买甚至连年征兵,许多都要从燕地就近募集。前世崇和十四年,沈稚甚至还亲自登门拜访过老王妃! 老人家精神矍铄、鹤发童颜,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很是和善慈爱。怎会忽然急病亡故? 这情境似曾相识。当年她的父亲,也是忽然疾病离奇身亡。 沈稚十指隐隐发颤,强自镇定地端起凉茶饮尽,找回自己的声音。“洪水过后常有瘟疫。如今燕阳王为母服丧,不知府中是何人主事,可有人抚恤百姓堤防时疫?” 沈瑞为难地摇摇头,“这我便不知了。便是豫州汛情,此时也未来得及传到都城。燕云等地是北境守军后方,咱们府里自然有快人一步的消息渠道。此事你别外传啊。” 沈稚神色凝重,“我晓得。只是忧心豫州生出时疫。秋巡在即,爹爹不日就要动身向北,万一赶上灾情……” 沈瑞摇头笑道,“你这丫头,年纪不大操心的事却不少。放心吧,水患后常有瘟疫那是南方夏汛。豫州靠北,这个季节天气已凉。况且燕阳封地上常有大小水患,燕阳王又不是个傻的,为老王妃服丧又不耽误派几个能吏去抚民安政。你便把心放肚里吧!” 沈稚看他的眼神奇怪,“哥,你怎的如此笃定?” 沈瑞尴尬地挠挠脑袋,“嗨…这不是,正好三件凶事嘛。两县水患、燕阳王失嗣、老王妃薨逝…都被那位异人给卜算出来。他的卦象提早了足足半月!道行如此高深,倘若还有瘟疫,他会不知?” 轰—— 电光火石间,沈稚如遭雷击雷殛。她想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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