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忙什么?”海珠问。 “替他爹接待同僚,前些天/朝廷打发了两个大官过来, 一个学政, 一个布政使,往后我们广南念书的问题就有人负责了。”说完见她神色凝重, 沈遂宽解道:“我看韩霁跟杜学政关系要好,估计在朝堂上是站一队的。至于布政使,那个老头一把年纪了,天高皇帝远,他又没兵权,哪敢朝韩提督下手,也就起个监督的作用,恐怕他睡觉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夜里被咔嚓了。” 海珠思索了片刻,问:“学政是贬谪过来的吧?”府城都没个像样的书院,教书认字还是从外地招揽来的落第秀才和贫穷童生,广南文风又不盛,到这个地当学政宛如凤凰落进鸡窝里,有本事也使不出来。 “这个韩霁没跟我说,我不清楚,你想知道得问他。”沈遂摊手,他跟韩霁交好没错,但涉及官场上的事,韩霁从不跟他多说。 “我也是胡乱猜测。”海珠往炉子里添两根柴,转了话头问:“你一个人回来的?青曼没一起回来?” 沈遂摇头,他是为公事路过抽空过来的,明早就要走,“七月中旬的时候要在府城办一场比武大会,每个村选出五个人过去,赢得名次的村会发牌匾,还有二十两金子。我过来是通知这事,再有就是巡视粮铺,防止粮商在台风季到来前乱涨价。” “越来越有条理了,去年可没这事。”海珠感叹。 “何止去年,从我有记忆起,广南的粮价就没人管过。”沈遂有些唏嘘,“现在韩提督跟韩霁肯操心,往后广南治理好了,渔民的日子也好过了。” 说着说着又说到公事上了,海珠笑了一声,打断他的话问:“晚上在这儿吃饭?还是回你家吃?” 沈遂叹一口气,说:“回去吃,有些日子没回来了,回来一趟不回家,该有说闲话的了。” “那我就不去买菜了。”话落,隔壁响起了哭声,紧接着哭声越来越近,齐阿奶抱着星珠过来了。 “哭包又哭了,这次是为啥事?”海珠起身过去看。 “屎糊屁股上了,洗的时间长了点,她就不耐烦了。”齐阿奶恨恨地轻拍她一下,说:“磨人精,姐弟六个就你最爱哭。” 星珠有二十天了,皱巴的皮长开了,身上的胎脂洗掉了,她从一个红皮小猴长成一个白嫩的娃娃,不哭的时候还是挺招人喜欢的。 “来,我抱一会儿,你去烧火。”海珠接过孩子。 沈遂走过来看,他吹口哨逗她,认真看了几眼,出声说:“长得不赖,不过不像你。” “跟冬珠有些像,各随各的爹,不像我随娘。”海珠坐下,她把星珠放腿上,嘴上跟沈遂说:“你们在岛上住是买的房还是租的?” “买的,问韩霁借了点钱。” “那日子过得紧巴啊。” “还行,之前我又找韩霁借了笔银子,官船从商运货的时候我投了点,回钱的速度挺快,年底应该就能还清了。”沈遂毫不遮掩地袒露实情,他知道海珠的为人,他就是过的差她也不会嘲笑他,他在她面前说话没压力,有什么说什么。 “还行就行,手上有余钱就买个下人或是雇个生养过的阿嬷,我三婶有孕的时候两个月才察觉。”海珠含蓄地提点。 沈遂一点就通,说:“我回去了就雇个婆子住家里。” 星珠听着两人说话,渐渐没了哭腔,她好奇地转着眼珠子,说话声一停,她又假哭两声。 沈遂轻笑一声,打个响指逗她。 “小六哥,你果然在我家,伯娘让我喊你回去吃饭。”冬珠跑进来。 “那我回去了。”沈遂收敛了脸上的笑。 “你等等,冬珠你来抱小妹,我进屋拿点东西。”海珠回屋打开装药材的樟木箱,用油纸包两包滋补的药材,她们姐弟几个穿小了的衣裳也都拿出来,“你路过齐家湾给我捎点东西回去,药包给魏金花,跟她说炖汤的时候放点,补身体的,这些衣裳也给她,让她拿给族里的孤儿。” 沈遂一一接过,他跟齐阿奶打个招呼,提着个大包袱出门。回去了碰到他侄子侄女,他问他们有没有不穿的衣裳,“不穿的衣裳都给我,我拿去送给没爹没娘的孩子穿。” “又要当好人?”沈母讽刺。 沈遂扯唇一笑,说:“是啊,我们家的人都是吃民脂民膏长大的,我做点敷衍人的好事也算积德了。” 沈母当即砸了手上的茶碗,沈遂丝毫不怵,越过她直接回自己的院子。 晚上沈父找过来,他直截了当道:“不要指望我在少将军面前为我大哥说话,他要是有能力就去跟人竞争,要是没能力就另谋出路。我好心告诫一句,广南官场只会越来越清明,你小心被当成贪官的典型斩了。” “胡说八道。”沈父斥得气虚。 “随便你。”沈遂耸肩。 “你知道什么消息?”沈父忍不住打听。 “朝廷来人了,布政使是跟韩提督不对付的,我跟少将军交好,若是杀鸡儆猴,我可能就是那个鸡,我自然不怕查,你可就不好说了。”沈遂暼他一眼。 “王八犊子。”沈父大骂,他信了这话,心里又急又气,继续骂道:“生你有什么用?家里没沾到你的光,反倒要受你拖累。” 沈遂不言不语,站在院中任他骂。 沈父急匆匆离开,他前脚刚走,沈遂后脚就提着东西从后门翻墙离开,等其他人找来时,他早离了家。 …… 隔日海珠去码头的时候发现停靠的官船已经走了,而码头上聚集的渔民都在讨论比武大会一事,比武的人只能是村里的,他们这些住在镇上的人没份,但到时候可以去府城看热闹。 又有人说起粮价,海珠凑在一旁听了一嘴,今天米面粮油肉都降价了,提前囤米囤面的人又气又喜,气的是买了高价粮,喜的是往后不用忧心米面的价格飞涨。 “退潮了。”杜小五喊一声提醒。 “走了走了,赶紧出海,又快禁海了,今天可要多撒两网。”渔民嘟囔着。 “快到台风季了,出海的悠着点,别为了求财冒险,早出早归。”杜小五点船时老话长谈,“别跑远了,天气有变立马回来。” 海珠拔起船锚,升起船帆扬长而去,她去接上老龟,一人一龟奔向汪洋大海。 船舶远去,码头上清静了不过一柱香,海面又来了船,朝气蓬勃的丫头小子叽叽呱呱地乘船来念书了。 又是新的一天了。
第167章 晒虾干 傍晚从海上回来, 海珠砸了船锚站在船边没走,海湾里有同样刚归来的船,她走过去看其他人一天的渔获。 “老哥, 海鲶鱼逮的不少啊, 给我留一条,我有银鲳鱼你换不换?”扛着一捆海带的男人问。 “银鲳鱼我逮的也有。” “那你给我留一条中不溜的,我老丈人喜欢吃炖的海鲶鱼。” “行。”长着大胡子的男人挑一条四斤左右的海鲶鱼扔空桶里,抬头看见海珠, 他拍拍一溜的木桶问:“看看, 有没有想买的。” “有海鲈鱼吗?”海珠探头问。 大胡子男人没有, 他大着嗓门吆喝一声:“谁逮了海鲈鱼?” “我船上有,还是活的。”还没来的及收帆的老头喊。 海珠过去挑一条个头最大的鲈鱼,五文钱一斤, 她掏铜板的时候说:“鱼又贵了?” “风浪越大鱼越贵, 每年到这时候都要涨价。”老头搓绳串进鱼嘴打个结递给她,随口问:“你今天收获如何?” “还不错。”海珠笑了。 “不错就行。”老头瞥见码头上来采买的人了,他转头招手, 操着苍老的声音高声喊:“掌柜们, 新鲜的鲈鱼买不买?刚出水的。” 海珠拎着鱼下船,看杜小五这会儿闲了, 她招手示意。 “你怎么还在买鱼?今天回来的有点晚啊。”杜小五踩上船头上去, 他跟在海珠后面下底仓,进仓了低声问:“可是捉到海参了?” “对,就是为了捡海参耽误了时间。”海珠提着鱼扔进水缸里, 她提着网兜拽出来, 网兜底部是黑褐色的,里面装的海参估计有十来斤斤, 看着多,晒干了就不剩多少了。 “只有这一点,都给你,以后我再帮你留意着。”海珠说。 杜小五装作若无其事地点头,他背着手转身往外走,说:“我外面还忙,东西先放水里,我下值了再来拿。” 海珠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她也跟着走出去,说:“我回去推木板车来,你帮我留意着船。” 杜小五应声,补了句说:“钱明天给你,还是老价钱?” “你看着给。” 海珠穿过人群往家走,离了码头,鱼腥味淡了,街上飘来的菜香扑鼻,她看煎豆腐的摊主已经在忙活了,走过去说:“给我来一铲豆腐,今天出摊挺早啊。” “早点卖完早点回去,省灯油钱。” 海珠捏三枚铜板丢进钱箱,顺手接过比巴掌还大的贝壳,贝壳上摞着六块儿煎得金黄的豆腐,豆腐上撒着细碎的葱花和韭菜叶子。她边走边吃,拐进巷子时刚好吃完,有人拎着泔水桶出来倒,她顺手把贝壳丢桶里。 “回来了?”街坊随口招呼。 “是啊,做饭了?”海珠问。 “在做了。” 二旺奶听到声快步出来,她喊住海珠,问:“今天可逮到好东西?我家没菜下锅了。” “在海底遇到虾群了,逮了上百斤。”海珠今天一天在海底就追着虾群跑了。 “那可不少,没在码头卖了?”出来拔葱的阿婆问。 海珠见二旺奶没有要买的意思,她抬脚往回走,说:“不打算卖,拉回来煮了晒干,天气不好的时候不做饭就吃它了。” 她不仅打算晒虾干,还打算在台风来之前熏几十条鱼,熏熟了用油纸包好存起来,往后再遇到大风大雨天就吃冷食,她可不想再闷在厨房里被柴烟呛得头疼嗓子疼。 家里也在做饭了,齐老三拉了一车水回来正在往水缸里倒,冬珠、风平和潮平都湿着头发坐在院子里晒。 “去河里泅水了?”海珠问,又说:“三叔,水倒缸里了你跟我去码头一趟。” “好,我正好推车过去拉几桶海水回来。” “我也去。”冬珠蹦起来,“姐你饿吗?奶买了红枣米糕,还是热的。” 海珠点头,她立马跑进厨房从锅里拿一块枣子最多的米糕出来。 齐老三拉车出门,海珠带着三个无所事事的小的往码头去,出了街遇到栓子从肉禽铺提了只活鸡出来,他看到人大步跑过来打招呼。 “栓子哥,你手可好了?”冬珠往他手上看,还缠着布呢。 “快好了,在长嫩肉了。”栓子动了动手,表示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朝海珠点了下头,跟齐老三说:“老三,等禁海了你的船要是没地方放就划到河道上去,停靠在下河村存船的河道里,我媳妇的娘家是下河村的,我的船就停在那边,存取都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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