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船停靠稳当了,海珠撑船往海湾里去,她的木板车还在岸上放着,海湾里只剩六艘船,其中还有齐老三的。 “三叔,这儿。”海珠看到正在拍灰的齐老三,喊他来帮忙拿东西。 后方的渔船已经在帮她宣扬下海寻沉船的壮举了,码头上的人半数朝这边涌过来。 海珠把船锚砸进礁石缝里,先不管老龟,她让齐老三把渔船拖到礁石滩上,就地卖船舱里的鱼获。 “先选先得,大个头的章鱼、青蟹、毛蟹、大钳子虾、兰花蟹、海贝、海螺、鲍鱼,应有尽有。” “螃蟹怎么卖?” “这几只个头大的青蟹三十文一斤,小点的二十五文。”海珠找人借来秤,她也不想麻烦,索性说:“青蟹你要是能全买下,就二十五文一斤。” “行,我都要,兰花蟹和虾我也要了。” “兰花蟹我要十只。”其他开食肆的老板哪会让人把好东西都包揽了,争先抢后地报价:“兰花蟹二十五一斤,给我挑二十只。” “我要十只虾,个头大的,小的我不要。” “这章鱼怪干净,不吐墨了,给我称十斤。” “鲍鱼我要了,称二十个。” 虾蟹螺不比鱼出海就死,养得好能养三四天,今晚卖不完还能明天继续卖,有门路的还能装载在商船上运往内陆,所以这些东西比鲜鱼价贵。 海珠被吵得耳朵疼,囫囵的把东西都卖完了,船上只剩下锈迹斑斑的长刀铁锅,还有一个渗水的妆奁匣子。 “三叔,你把老龟抱到木板车上,我们回去。”海珠穿着一身湿衣裳,扛着锅先放到车上,她看到韩霁大步走来,赶忙招手,“我正准备去找你,你就过来了。” “你去找沉船了?”韩霁板着脸问。 海珠见他脸色不对,一时有些发怂,低声问:“不能找?里面没什么重要的东西了,书都泡烂了。” 韩霁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伸手朝她后脑勺拍一下,“不要命了?” “嗐,这事啊,你知道的,我水性好。”海珠露出笑,“我心里有数,而且我带的还有龟做伴。来来来,你过来,我捞了十几把长刀起来,都生锈了,打磨打磨应该还能用。你们军营回收吗?我能卖给铁匠吗?” 韩霁:…… 连桅杆带楼船估计有四丈,四丈高的船沉下去看不到一点影子,那片海底是有多深?他看着满脸笑的姑娘,用二两银子一柄刀的价格买下这些废刀。 “你是不是缺钱?”他问。 “不缺啊。”海珠夹着妆奁匣子坐木板车上,“我回去了啊,有事明天说,天都黑了。” 屋里已经点上了油烛,海珠洗完澡换上干爽的衣裳,擦着头发进屋。对着门的饭桌上摆了半桌的金银首饰,金钗银簪已经暗淡了,放在火上一烤,擦去黑色的痕迹,里面的金光银光露了出来。 “发财了,不做饭了,我们出去吃。”她高兴地说。
第50章 夜晚摆摊 留齐二叔一个人在家看家, 海珠领着老的小的去食肆吃晚饭。她去了去年头一次来永宁时用饭的食肆,老板和伙计已经认不出她了,只记得她是傍晚时分在码头卖虾蟹贝螺的。 噢, 还知道她潜水厉害, 能下海底打捞沉船。 伙计送来一盆血蛤酸汁捞粉,他瞅海珠一眼,像是要辨别她是不是比旁人多长个鼻子长只眼。 送来蒸蟹的时候,他说:“这就是从你那里买来的。” “这五只蟹多少钱?”齐阿奶问。 “只管吃, 别管钱。”海珠说。 伙计看出了海珠的意思, 笑了笑, 一溜烟走了。 兰花蟹已经捶开了壳,海珠拿起尖头长剪撬开蟹壳,先剪开蟹腿剔肉, 蟹肉沾姜醋汁, 又鲜又甜又酸又辣,咽下一口蟹肉,嘴里竟然还泛起了口水。 “人家的姜醋汁是怎么调的?怎么比家里的味道好?”齐阿奶嘀咕, 她用筷子尖沾姜醋汁尝味, 醋不知道是哪里的醋,说不出来, 就是比自家的好吃。 海珠吃完蟹腿嗦一口粉, 酸粉汤里的酸是纯果酸,姜醋汁里的醋应该是米醋和果醋调的,或许还添了别的什么。 又一道蒸鱼上桌, 海珠把蟹黄舀进粉里, 拌匀了先把一碗粉吃完了才去吃鱼,鱼鲜肉嫩刺少, 吃过鱼再喝口酸汤,嘴巴里不腥。 后厨的火力加大,扇贝蒸粉丝和爆炒小章鱼一起端上桌,海珠说:“这比我逮的章鱼小多了。” “去晚了,没抢到。”掌柜端来一碟醋花生,跟海珠说:“你以后再捞到什么东西可以给我送来,价钱可以商量,一定让你满意。” 每家食肆都有固定的渔家送货上门,但出海的收获不定,运气好能满仓而归,运气差了舱底都铺不满。故而食肆的掌柜每到傍晚就会去码头等着,遇到好货就抢,厨下有存货了,等渔家送货上门时就只挑选好的。 而他给海珠的承诺是只要她送来,他就全买下。 “我也不是每天捕捞的都是好货,反正你们每天都在码头等着,看到我了去看一眼也方便。”海珠拒绝了,主要是今天收入颇丰,她又蠢蠢欲动想买个铺子,若是买铺子了,她下海逮的虾蟹就不卖给旁人了。 “叔,你家的姜醋汁是自己调的?是秘方吗?”她问。 “对,是秘方,来我这儿用饭的就是图这口味道。”掌柜留下醋花生,说:“以后多来照顾生意。” 剩下的还有什么菜海珠没吃出滋味,饭后打包一碗血蛤酸汁粉,结了帐回家。 “一顿饭吃去一两银子,一两银子够买四五十斤米了。”齐阿奶心疼递出去的碎银子,嚷嚷着食肆抢钱,“都是海里的东西,下次想吃了我们自己在家做。” “韭菜和生蚝还不要钱呢,烙饼不也卖两文钱一个。按你这说的,还买什么饼,自己撬几个生蚝,割把韭菜随便炒一炒,哪还用得着花钱买。”海珠吐槽,“我收张三的钱,李四收我的钱,有买有卖才成生意。” “还有灯笼,屋顶上挂了好些灯笼,墙上也有,桌上还放油烛,灯油也是要钱买的,这些都是添在菜钱上,肯定比直接从海里捞起来的虾蟹贵。”冬珠说,“姐我说得对不对?” “对极了。”这话提醒了海珠,她如果开食肆可不单是做菜那么简单,还要斟酌斟酌。 回到家,齐阿奶去厨房烧洗澡水,齐老三去照顾他二哥吃饭,风平带着潮平在院子里跑。 海珠点着油烛在屋里串铜板称银子,一千枚铜板是一贯,她捻铜板捻得指腹发疼,等家里的人陆陆续续都洗完澡了,这才把两贯钱串完。另有碎银二两四钱,这都是卖虾蟹贝螺和章鱼的收入。 “海珠,该你洗澡了。”齐老三敲门。 “好,这就去。”海珠把碎银和铜板放进箱子里,开门见他还没走。 “今天一半的收入,两百七十三文。” 海珠接过,把铜板倒桌上,布兜还给他,问:“鱼还好卖吗?” “还行,攒半桶了我就提回来卖了,虽然个头小点,好在有活力,新鲜。” 海珠给他出主意,让他挑着担子沿着巷子叫卖,半上午半下午的时候没有渔船回来,街上的鱼少,有想买鱼的就会出来看看。 “去富人住的巷子叫卖,住石屋的就不用去了,住石屋的人家都有渔船,不缺鱼。”她指点说。 齐老三没说话,让他出声叫卖堪比当街脱裤子,他张不开嘴。 “对了,三叔,你得闲的时候帮我在院子里挖个坑,坑底铺上石头和沙,给老龟住。”海珠又说。 “噢,好。” 海珠拎水去洗澡了,他正好没事做,就拿了铁锹开始挖坑。 月色朦胧,海风带来阵阵浪潮声,冬珠已经睡了,海珠把满满一匣子的银簪金钗又拿了出来。金钗、金步摇、金手镯、金耳环,她通通揽进托盘上称重,金子七两重……银子有五两多。 对着跳跃的烛火,海珠捏着泛着黑红色的金步摇放在火上烧,她觉得单卖金子是亏了,更贵的应该是工艺。比如这个用细细的金丝缠出来的花蕊,薄如蝉翼的花瓣,寻常的金匠可没这个手艺。 * “烙饼的馅还没换?”韩霁瞟了海珠一眼,“我发现你很不听劝,固执的很。” “你不懂。”海珠揪坨面什么都没包,扯平摊锅里,说:“你就吃白面饼子算了。” 韩霁:……看样子她是真懂了。 他从腰上拽下一个荷包递给她,“昨天买刀的。” “没多给吧?” “你回去称一下就知道了。”韩霁坐在长凳上,打听海下的沉船是什么样了。 “破败不堪,船板烂了,桅杆生锈了,一半长了海草,一半成了虾蟹争抢的洞穴。”海珠抓把灰搓手上的油,问他船是怎么沉的。 “触礁了,船底进水后又行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就沉了。” “姐,饼好了。”冬珠有点怵韩霁,两人坐在一个板凳上,她偏偏把饼递给海珠。 海珠再把饼递给他,悄声问:“哎,金子泡在海水里泡变了色,怎么去掉表面那层色?” 韩霁停止了咀嚼,偏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就是你想的那样。”海珠耸肩,“当时乘船的女客挺有钱的啊,妆奁里的金首饰都装满了三层。” 韩霁笑了下,他突然发现海珠的日子挺有意思的,早上在人声鼎沸的闹市里卖饼,下午去幽寂的海底探险,既没离开烟火气,也时时伴着惊喜。最重要的是她这个人,能为两文钱苦守半天,看着像是个想发财的,而发财的机会藏在海底,她似乎又兴趣不大。 像是对自己的天赋认识不足,又似乎是对生活理解得太透,其中的平衡被她拿捏得妥妥的。 “对着我笑什么?”海珠抚了下手臂,“不知道算了,我去找沈遂。” “被你捡到首饰匣子的原主人应该就是永宁镇的,你别莽头莽脑把东西拿出来卖了。”韩霁吃下最后一口饼,说:“我跟你回去一趟,东西我拿走,变了钱给你送来。” 海珠立马收摊,没卖完的也不卖了,晌午烙饼当午饭。 “你这段时间天天在永宁镇?不跟船去巡村了?”走在路上海珠问。 “去,半个月去一趟,我不是天天都在永宁,隔三差五还去军营。” 海珠不打听了。 齐阿奶推着齐二叔领着潮平去看韭菜了,家里没人,海珠开门拿了晒在院子里的妆奁匣子把金银首饰都装进去,“银子上锈了,卖不出价就算了,融成碎银子也行。如果能换成银票就给我银票,金子放家里我总提着心。”还总惦记着给花出去。 韩霁点头,“我走了,还有事。” 他走了,海珠也推车带龟去海里捕食。 下午她出海前去铁匠铺找铁匠给她打一块儿铁板和铁架,烧火的盛器也打做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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