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白的粉末倒上去,血只停了刹那,又继续喷涌而出。 医修叹气,倒也不惊讶:“果然。” “他这是被魔气感染,又受这样的伤,没救了。”另位医修叹气道。 “可以让我试试嘛?”昭瓷小心翼翼地问道。 医修一愣,让开位置,是种无所谓的态度:“行啊,但失败了也不要难过。” 昭瓷点点头。 庞叔在这时陡然睁眼,双目漆黑,看不得眼白。 他“嗷呜”着张大嘴袭来,唇边生出獠牙,可怖异常。 昭瓷眼疾手快以藤蔓缚住,藤蔓开花的刹那,庞叔双目一翻,徐徐晕了过去。 她松口气,解开身侧的芥子囊,掏出许多瓶瓶罐罐,藤蔓依旧警惕地绑住庞叔。 之前薛忱也是魔气入体,她又刚巧见过,回来就在想有没有办法净化。 但这还是第一回 试,有没有效很难说。 她将各种药粉混着倒下去,全然不计成本。 临近的医修原还没当回事,突然间瞳孔剧缩。 庞叔那血窟窿当真止了血,头顶黑气也变淡不少。 倏忽间,金光大作。 黑鸟陡然从枝干腾起,依旧晚了一步。 嗙! 一张金黄色的符纸贴在庞叔身上,猛然炸开,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溅在昭瓷脸上。 她迟缓地抬手,盯着指尖的血红发呆。 “宋师兄,你这……”身边的医修同样愕然,却又说不出指责的话。 爆鸣声过后,昭瓷怀里一轻,无数灰白的粉尘坠落在地,有的随风飘散。 “师妹,知道你心善。”宋鸣那疏离态度维持不了两日,又恢复原状。 他望向昭瓷,背着手指责道:“但你做这事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大家呢?万一他暴起,不是要伤害所有人吗?” 身侧的村民虽然没有说话,瞧神情应当是赞同的。 那些医修也是考虑到这点,便没出声责备他此等行径。 昭瓷看着手上的鲜血,浑身发抖,深吸口气才道:“我当时已经控制住他了,魔气也有所抑制。” “如果不是你出手,他会好起来的。”她尽量让声线平稳,一字一顿道,“是你杀死了他。” “师妹你是在指责我?我保护了大家。”宋鸣难以置信,笑着摇头,“师妹你被吓傻了,我先送你回去罢。” 昭瓷躲开他伸来的手,将灰烬同土壤笼络在掌心。 “不用你管。”她冷冰冰道,深吸口气,当着所有人的面,“离我远点。” 直到夕阳西沉,四周灰蒙一片,昭瓷还没走。 她将散落的骨灰统统收起来,用手搭起坟墓,从芥子囊里取出束小白花,放在了碑前。 昭瓷没有哭,甚至也没怎么难过,就跪坐在那走着神。 庞叔的爹娘都逝世了,他是一个人住,那他的羊羔谁养呢?听说庞叔还教隔壁村的孩童武艺,那他的课会由谁带? 昭瓷想了好多好多,把自己想得精疲力竭了,这才准备回去。 但跪久了,起身时她四肢绵绵软软,就要往地上跪。 腰间有股力骤然托住她,隔着薄薄的衣裳,是冬日冰块般的温度。 “好晚了,你怎么还在这?”少年不满的声音响起。 他将她微松的系带扯紧,等昭瓷站稳后,才松开手。 少年一身玄衣,饕餮纹又归于肩部,不再泛着诡异的光。 许是沾上了夜间的寒意,他指尖的温度比平日都低。眉眼冷冽异常,只有那颗泪痣,依旧红艳妖冶。 “出来散步。”昭瓷错开视线,平静道。 内心如出一辙的空白。 薛忱直觉有事发生。 盯着她好半晌,薛忱抿抿唇,到底什么也没问:“回去吗?我送你。” 昭瓷目光不着痕迹落在那被夜色吞没的墓碑上,点头。 一路上昭瓷都没怎么说话,内心也很安静。 终于回屋了,她飞速拉开门,冲了半步又回头,轻声道:“晚安。” / 深更露重,薛忱单手支着脑袋,坐在窗前,目光落在远处从没熄灭的灯火,微微蹙眉。 “今天下午怎么了?”他侧首,问那只又变成白色的鸟。 白鸟知道薛忱在问谁,思索后,言简意赅:“她今天救人,差点救成的时候,人被宋鸣杀了——他动手太突然,我没拦住。” 话音刚落,白鸟突然眼前一花。 回神时,屋内已然没有了少年的身影。 昭瓷蹲在角落,一根根地揪着丛枯草。 室内烛火跳动,独独没将那角地方照亮。 这几个时辰以来,昭瓷就没干过别的事。 她将枯草一截截地掐断丢在地上,又再捡起来,一点点地拼好,然后打散,如此不厌其烦地反复。 薛忱就坐在她身后的椅子上,静静看了有段时间,她都没有发现。 借着明灭不定的烛火,那只布着深深浅浅红痕的纤手暴露在他视线之内。 明显是掐出来的印子。 偏偏做这事的人,还一无所觉地继续着。 薛忱抿抿唇,又等段时间,终于忍无可忍了。 他猛地起身,椅子脚在地上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昭瓷一惊,猝不及防地被拽了起来。 恍惚间,紧缩的五指就被一点点地蛮横打开。 清冷好闻的气味环绕身侧。 短暂地令她回神。 “昭瓷。”薛忱蹙着眉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扯开:“你真的没有痛觉吗?” 昭瓷抿了抿唇,没有应声,面无表情地想将手抽离。 可攥着她手的那股力气,明显比她大得多。 试过几次,昭瓷只好颓然放弃,扬起下颌平静同他对视。 薛忱捏着治疗术,消去她手上那些掐出来的伤痕。 半晌后,他轻声道:“这事不怪你的。” 他不这么说还好,这么说,姑娘家的眼眶立刻就红了。 “怎么就不怪我了?如果当时我早点注意到宋鸣的动作,或是跟着庞叔一起去,他是不是就不会死了?”昭瓷微微仰起脸,克制着不掉眼泪,嗓音哽咽。 “明明今早他还说让我去他家里看羊羔,前日叫我多说话,昨日给我送了李子,怎么……怎么就当着我的面化成灰烬了呢。”昭瓷已经有很明显的哭腔。 等出了秘境,他非得将宋鸣头拧掉,新账旧账一起算。 这次,可别想再倚仗天道了。 薛忱眸色冰冷。 “不要责备自己。”他轻飘飘地开口,将姑娘家被晚风吹得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温声道,“该自责的人没自责,该忏悔的人没忏悔,罪魁祸首逍遥在外。你还有好多事要做。” “别哭,好不好?”他轻声问。 昭瓷一吸鼻子,眼睛还有些红彤。 不知在想些什么,她莫名其妙上来点倔劲,仰着脸道:“不好。” 【丢人,好丢人,我竟然当着别人的面哭了。】 【他要是一直记得怎么办啊啊啊?光是想想,我就要用脚趾抠出兵马俑军队了。】 【想亖,真的想亖,世界毁灭吧。】 “那,”薛忱顿了顿,难得有些不知所措,顺着她的意思道,“你哭罢。” “我会忘记的。”他声音放得格外轻。 昭瓷转过身,没接他的帕子,自己用衣袖发狠地擦脸。 这样擦,脸得擦破吧? 薛忱抿抿唇,却什么也没说。 好半晌,昭瓷才又转回来,乌黑的双眸紧紧盯着他,脸被擦得通红一片。 “你又乱进我房间。”她不满地望向他,轻声指责,“不礼貌的。” 不哭了。 薛忱微弯眉眼,认真保证:“好,我下次改。”
第036章 碧霞村村口, 行人络绎不绝。就在不远处的树荫底,小小的坟茔背靠棕褐树干,安静沉默。 昭瓷又将扎好的小丛白花抛到土堆上, 呆立良久,才面无表情地转身,穿过人群往回走。 这几日,昭瓷心情已经很平静了。 石罂花用叶子拍拍她的脸颊,再次宽慰:“主人,你不用难过的。这些村民都是百年前的人,早就死了,只是存有执念, 所以才一直重复着从前的生活。” 薛忱之前就说过,这秘境是曾经的薛家家主赠给青云宗的。 秘境里的建筑、景物都是真实的, 只有人不是。但…… 昭瓷想起前些日溅在面颊上的温热液体, 神情些微恍惚。 “我明白, 没关系的。”她扯下石罂花的叶片,平静道。 庞叔怎么死的?为什么会上不周山?又为什么魔气入体? 她至少要把这些弄明白了, 才能让庞叔在地底安心些。 回去时, 昭瓷习惯性地走平日里走的方向。 走没几步, 她又猛然顿足, 飞速掉头, 选择了另一条要花多不少时间的。 这条路不经过薛忱的房间。 昭瓷至今不敢回忆她当着薛忱面哭的那事。 光是想想, 她就尴尬得想离开这个世界。 这几日都是,她看见薛忱都是拔腿就跑,整天跟做贼似的。 有时路上遇见了, 薛忱挑挑眉,看着像是要同她打招呼, 她也立刻跑路。 “姐姐。” 开门时,谷雨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 昭瓷停下动作,转头,温声询问:“怎么了?” 谷雨近来找她的次数不少——可能是缺个玩伴,谷雨经常拿着各种小玩意来找她。 昭瓷也从最开始的拘谨,到现在能接上几句话。 “我娘亲能下床了!”谷雨张着双臂,兴高采烈道,“她想好好感谢姐姐你,做了一大桌的饭菜,问姐姐要过去一起用膳吗?” 她夸张地用手画出好大的一个圆圈。 昭瓷不禁弯弯眉眼。 但她和谷雨的娘亲不熟悉,聚在一起吃饭…… 昭瓷瑟缩一下,推脱的话几乎到嘴边,又被立时咽了回去。 之前,她曾试图从别人嘴里试探出庞叔的消息。 可其他村民都和庞叔不熟,能知道的,无非就是他娶过几个妻子,喜欢喝什么酒,父亲何时离世的,连他去不周山所为何事都不清楚。 所有人都说,庞叔和谷雨一家关系顶顶好。 也许谷雨的娘亲,会知道庞叔的事。 “娘亲!我把姐姐带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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