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颗沾着血的牙齿飞落在地。 “我说过的,不要乱动我的东西。”薛忱收回手,轻笑着道,“连想法都不要有。” 这般大的动静,上头守卫的人却没有任何反应。 薛平稚没这么大本事。 薛芸的想法,薛忱不用猜都知道。 连薛平稚都应付不了,去死是应该的。 他低笑一声,看着薛平稚身上骤闪银光,消失于原地。 保命法器只能用一次,下回就没这么好运了。 低沉的笑声仍回荡四周,半晌未散,无端有些渗人。 又是同时,那片浓郁的阴影里突然冲出什么,穿透萦绕的黑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他的面前。 果然,方才没感觉错。 薛忱眼睫微颤,却一眨不眨地看着它到他面前。 是一朵丑丑的花。 他对花草树木向来不感兴趣,但很奇怪,确实很奇怪,他能记得这朵花有几朵花瓣几片叶子,什么样的纹路,沾了阳光雨露又是什么模样。 记得清清楚楚。 甚至连灵药山的一草一木,风过时枝叶摇曳的模样,和风铃的声响都记得一清二楚。 薛忱毫不犹豫地抬手,想接住那株花,瞧见指尖的血污,很快换只手,蹙眉道:“你……” 怎么来这?还有你主人呢,没来吧? 所有想法都尽数吞没。 他蓦地噤声,满目愕然。 触及花瓣的刹那,指尖却揽成了截细柔的腰肢。 薛忱瞳孔剧缩,被撞得踉跄退后,下颌泛痛,连呼吸都不自觉停滞半晌。 乌发自眼前一闪而过,喧闹的、嘈杂的,瞬间都归于宁静。 呼吸缠绕,像是正无声交谈着。 刹那间,他骤然想起了定山居内新种的、摇曳不止的柳条。 一样柔软纤细,一样生机盎然。
第052章 绮香入怀, 霎时冲淡鼻腔里萦着的血腥味。 撞击间,耳畔是咚的一声。薛忱背抵着石壁,面上的震惊仍未散去。 少女离得太近, 浓密纤长的睫毛有那么刹那,几乎戳到他的面颊。 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 她的呼吸也是,隐隐约约地从他下颌处掠过。麻麻痒痒的,带起股奔涌的奇怪感觉有。 薛忱本能抬手想托住她,瞥见掌心的血迹,立时屈了手背,不轻不重地靠在那截纤柔的腰肢上。 铁链被牵动, 又是丁零当啷的声响。 “昭瓷。”他垂了睫,很轻很轻地喊道, “你怎么来这了?” 眸中赤色似乎淡去, 又似乎没有, 瞳仁紧锁着她。 地牢内除了仍未干涸的血迹,再无他物, 全然算不得杂乱。之前不觉得, 瞧见这抹白, 又觉得周围过分得杂沓。 “是我是我——不好意思。”昭瓷手忙脚乱从他身上离开, 定定站在他面前, 有些慌乱地问道, “那个,你还好吗?” 和石罂花换位的事,她已经很熟练了。现在也是, 石罂花很自觉地跑去放风,随时提供第二次转移的机会。 唯一的变故, 大概就是薛忱接了花。 【该怎么问啊啊,可以直接问他有没有入魔吗?会不会不礼貌?】 【但这里魔气是不是太浓郁了点,我来晚了吗?】 【那那那小说里写的法子还能起作用吗?】 “昭瓷。”薛忱骤然开口,打断她一发不可收拾的嘀咕,嗓音极轻,“你想问什么?直接问。” 想听她直接说,而不是隔着个旁的什么。 “啊。”昭瓷微愣,抿抿唇,捻弄手指半晌,才低头小声道,“我就问问,没别的意思——你没入魔吧?” 即使放得很轻,在格外寂静的地牢里,她的声音依旧清晰可闻。 “没有。”薛忱弯着眉眼,抬手将她揪在一处的发丝理顺,于铁链当啷声间,温和重复道,“我没有入魔。” 【但小说里,你最后还是入魔了。】 “我们结过神魂契的。”薛忱笑吟吟地提醒,见她没反应过来,才又道,“只要你活着,我就不会入魔。” 诶,神魂契还有这作用吗? 昭瓷愣了愣。 原先来这,她只是想着平息薛忱体内的魔气。依古籍所言,只要她在十米范围里,薛忱体内魔气就不会躁动。 昭瓷仔细打量着薛忱,除了那双撞色的瞳孔,倒是没有其他异常。他身上的伤瞧着怖人,可之前就见识过的,现在已经在迅速回复了——识海里也不再有奇怪的激荡。 昭瓷稍稍松口气,心情立时变得轻松不少。 她侧过脑袋,在芥子囊里掏着东西。 乌发往一侧滑落,露出纤长白皙的脖颈。 薛忱目光短暂于其上停留,不知想起什么,猛压眼皮,懊恼的神情自眸中一闪而过。 所以他之前,为什么会把剑架在她脖颈上? 他别过脑袋,又瞧见少女染了灰、沾了血的裙摆,蓦地蹙眉,轻声道:“回去吧,昭瓷。” 想往上丢几个洁净术时,他才陡然反应过来自己用不得术法,烦躁地一压眼皮。 “其实不用管我——入魔,比死了还是好点。”薛忱睫毛轻颤,错开她望来的视线,嗓音格外轻,“待这的话,你的裙子会被弄脏的。” 可他对入魔的抵触,连昭瓷都能轻而易举地感受到。 “那些都是小事。”她摇摇头,认真道,“你自己说过的,叫我记着和我结神魂契的人是你。” 即使这神魂契,都不是双方自愿结下的。 但薛忱横在她与死亡之间,她也会努力横在他与入魔之间。 这叫礼尚往来。 薛忱一字不落地听完,抿唇,半晌没再说话。 确确实实,有神魂契在,她光站在那,什么都不做,就已经让他舒服许多。 “不过我肯定会回去的。”昭瓷屈了指节,小心地在墙上轻叩。 她经过他身侧时,柔软的白色衣袖于手背拂过。 薛忱毫不犹豫地转手,指尖抓到那截衣袖时,又猛然回神,手垂落身侧。他轻之又轻地应了声:“好。” 话音刚落,姑娘家又轻飘飘开口: “但不是现在。” 薛忱猛然撩起眼皮,被她叩过的墙壁间,碧绿藤蔓随缝而生,青葱欲滴,米粒大小的白花一朵接一朵绽放,整面地镶嵌。 她触过的、碰过的、站过的地方,全都开了花。 薛忱目光微动,身侧指节蜷曲,似乎还沾着残留的温热。 “你还难受吗?”昭瓷不再看满壁的小花,蹦蹦跳跳到他身边,肉眼可见地轻松起来。 这是根据小说里的法子改的,魔气除掉,薛忱应当就不大可能入魔什么的吧? 她还一连往他和自己的身上都丢了好几个洁净术。 薛忱摇头。 昭瓷将翻找出来的瓶瓶罐罐塞给他,全都疗伤用的。 “这个你也不用担心,我心念一动,他们就会没有的啦。”她指指长着藤蔓和花的墙,瞧见薛忱眸中几乎散去的红光,长舒口气。 是说他不用担心被人发现么? 其实也不怎么担心。只要他活着,就没人会管他。 薛忱应了一声,等过半晌,姑娘家还在继续盯着他看,目光灼灼,似有了形体一般。 对视时,能清晰于她漆黑的瞳仁里看见自己的模样。 薛忱微愣,侧过脑袋,唇抿成条直线:“你……” 【果然薛忱还是不受伤好看。】 “怎么了?”昭瓷静等下文,却见少年骤然噤声。 昏暗光线里,他似乎一压眼皮,有点儿艳色自面颊闪过,看得不大真切。 “你什么时候走?”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闷闷的。 昭瓷不假思索:“明早罢——不过要有人来,我跑掉也很快的。” 石罂花准备就绪啦。 昭瓷转过头,实在没忍住,捏着帕子替他把面上血迹拭净:“关键看你,我只是有点怕你入魔。” 帕子触及面颊的刹那,少年明显一缩,却没有退后,颤抖着睫毛任她动作。本就有点儿红的耳根子,现在倒像抹了把晚霞。 不想她待在这儿,却又真的很想她待在这儿。 薛忱乌睫微颤。 / 昭瓷没能如原计划一样等到天明。 中途薛芸来了,她只好赶紧润,免得在那添麻烦,也带走了一屋的绿植。 她有留藤蔓小人,但这回,薛芸搭了道结界,她只能听见他们交谈很久,最终薛芸露出相当满意的神情,环臂远去。 藤蔓小人也因她周身起的罡风而变得粉碎。 昭瓷撑着脸,坐在地牢外的颗树上,刚入夜的光线,不明不暗,倾斜着落在地面。她仰头便能看见初升的皎月,和寥寥几点星子的夜空。 今夜会是什么样的? 昭瓷蹙眉想,这些剧情真的能因为她而改变吗? 即使出来了,她也不敢走远,就是希望神魂契能尽可能发挥作用。 这样薛忱即使再被灌魔气,也不至于立时入魔。 神魂契真的是很神奇的东西。 仅仅是将神魂连在一起,为什么就能平息魔气?甚至残卷里也说,神魂契作用范围内,结契双方不可能有人入魔。 为什么啊? 小说乱套的地方太多,留白的地方也太多——她穿这个书跟穿了个寂寞似的。 视线里,冷傲的中年女子在仆从拥簇下离去。石罂花也在同时给她传讯,说里边空无一人。 但它支支吾吾的,昭瓷有些许不好的预感。 倏忽间,枝干轻微晃动,上边坐着的人却无了影。 昭瓷又回到地牢内,四周安静静的,从一开始就吸引她注意的粗镣铐也被取下,随意地丢在角落,上边沾着干涸的血迹。 少年屈腿靠在石壁上,轻阖双目,瞧着似只睡过去般。 好消息,没有魔气。 坏消息,薛忱晕了。 “就那么会儿,怎么搞成这样的?”昭瓷边问石罂花,边跑去探薛忱的鼻息。 微弱,但肯定是有的。 他浑身没受丁点伤,识海正常,也无魔气环绕——但就是叫不醒,连昭瓷传入他体内作疗伤用的灵气都起不得半点效果。 “我不知道。”石罂花摇头,“薛芸丢了好几道结界,我根本什么也看不见。” 末了它又补充:“我叫你是因为薛芸撤掉结界,和薛忱说,活下来就能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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