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媳妇知错了,媳妇明白您并非真的要媳妇伺候,只是想提醒媳妇以己度人,莫要苛刻旁人,您吩咐媳妇来清晖殿伺候,媳妇心里实在犯怵,恐伺候不好您,与其回头领罚,您还不如现在就发落媳妇。” 长公主轻轻将青瓷薄胎碗往桌案一搁,心想这姜氏总算是聪明了一回。 “姜氏,你想一劳永逸,我偏不许,不让你吃吃苦头,你又怎么明白旁人的苦?你记住,你也是女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姜氏颓然坐在地上,讶然不语。 媳妇们看着长公主多了几分敬畏。 长公主净了手,又看向四太太,“家里的事你应付得过来吗?” 四太太心中发苦,面上却连连应道,“应付得过来。” 长公主瞥了一眼谢云初,“我让淮哥儿媳妇给你打下手,该是无碍的。” 四太太听到这里,心头一紧,若是叫长公主知道她把谢云初遣派去戒律院,她怕是要遭殃,姜氏前车之鉴便在这里,四太太想着法儿给自己转圜, “先前云初总说自己年纪轻,怕担不住事,媳妇不敢让她操劳,母亲瞧着,从今日起,让云初帮着看账目如何,上回我听三嫂说,初儿算筹极好。” 长公主何等人物,一眼看出端倪,也知道四太太是什么算盘,轻轻嗤了一声,无可无不可道,“随你吧。” 她没心思过问这些细致的庶务。 后来不知想起什么,又沉吟道,“谢祭酒当年以注经著称,骨子里崇尚经史子集,云初的算筹怎么会这么好?” 谢云初上前来,如实答道,“少时母亲离去,府上并无主母,我便替父亲管家,一来二去便也熟了。” 长公主深深看着她,想起见过的总督府夫人,对着谢云初生出几分怜惜,终究是什么都没说,慢慢颔首。 最后又问起大太太,“老大家的最近老实吗?” 大太太连忙替丈夫说话,“母亲上回教导,他这回可听到心里了,这两月都没怎么出门。” 长公主轻声嗯了一下,至于三太太,自始至终垂首不语,长公主也没为难她,自然也没看她,朝云这时递来一些文书,长公主挥挥手示意众人离开。 朝云忙了一上午,至午时便去寻谢云初, 今日长公主在府上,媳妇们都不敢偷闲,均来琉璃厅点卯,五少爷王书煦定了腊月十八娶周敏过门,三太太要过目婚礼仪程,四太太要准备宴席的事。 年底各处庄子收账,全部落到谢云初头上。 至午后,沈颐遣人递来请帖,说是后日小寿,请几位交好的手帕交过去吃酒。 谢云初立即便跟二太太姜氏和四太太告假,姜氏现在哪敢挑谢云初的错,闷声不吭应下了,四太太却舍不得谢云初走, “后日正有两个庄头来交账呢,你非去不可吗?” 谢云初却觉得好笑,这还是长公主回来了,四太太才敢让她接手账目,否则怎么可能丢得下这捞好处的肥差。 谢云初正要答话,一旁的姜氏冷冷斥道, “她是我媳妇,又不是你媳妇,我都准她离开,你干嘛拦着,要不,早些给业哥儿娶个媳妇过门,你也有人支使?” 姜氏眼下彻底跟长公主撕破脸,心里没了任何顾忌,谁的面子都不给。 四太太吃了个噎,姜氏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四太太惹不起, “我不过是说说罢了,云初要去便去吧。” 谢云初连王书淮都能扔开,遑论家务,让她帮忙,她便认真出一份力,不让她帮忙,她也乐得清闲,到了初四,谢云初早早打点一份贺礼,高高兴兴登车前往李家。 沈颐嫁的是宁侯府的二公子李承基,宁侯府早年有从龙之功,宁侯更曾是战场上厮杀过来的悍将,如今任武都卫指挥使,负责巡防京内各坊。 李二公子上头还有一位兄长,为侯府世子,李二性子闷吞,自小跟着父亲去边关历练,好不容易拼出一份功勋,如今在南军中任中郎将一职。 进了府,谢云初却觉得院子里过于冷清,轻轻扫了一眼,门房一些婆子在倒座房探头探脑,她颇觉奇异,对着前来迎候的管事嬷嬷,问道, “好歹也是你家少奶奶生辰,府上怎么这么冷清?” 这位嬷嬷是沈颐心腹,闻言满脸心酸道,“咱们奶奶跟大奶奶生辰相近,前阵子府上刚给她办过寿宴,太太说府上刚请过酒,年关各府又都忙碌,就不便替咱们奶奶张罗,奶奶索性不办,只觉着平日吃了您们几位的席,面子上过不去,便请你们来二房吃个酒赔罪。” 谢云初便知端地,也不细问,跟着婆子绕去二房院落,一进穿堂听得里面笑声不断,似乎夹着王怡宁的笑声, “哟,小姑姑也来啦。”谢云初拔高嗓音问。 王怡宁坐在炕床上,轻轻推开支摘窗往外探出半个头,从窗缝里瞥见谢云初穿着一件海棠红的缎面厚褙子,步履轻盈而来,连忙笑道, “你个小妮子,忙什么呢,来这么晚,我们可都来了。” 谢云初匆忙进了屋,见不大不小的东次间内,坐满了人。 萧幼然,江梵坐在下首,沈颐和王怡宁坐在炕床上,见谢云初来,沈颐连忙将位置让出来,“你素日怕冷,快些上炕来。” 谢云初推拒道,“我小姑姑在上头,我可不敢陪坐,”又将萧幼然往上头一挤,自个儿挨着江梵落座,沈颐便端来一锦杌坐在王怡宁下方。 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绣芍药花的锦褥,大家围炉说话。 谢云初开口便埋怨王怡宁,“小姑姑也不来府上接我,害我被长辈责骂,说是年关了还四处窜门。” 王怡宁还没搭话,沈颐替她说了,“她呀,哪有功夫惦记着你,人家高世子亲自驾车将她送来此处,再去上的衙门。” 众人哄笑。 谢云初惊讶道,“小姑姑,您这就被拿下了?” 王怡宁捧着脸害躁道,“没有的事,是那混账自个儿要来充当车夫,我原还想着你,被他一搅合便给忘了。” “瞧瞧,有了男人便忘了侄儿媳妇。” 王怡宁气急,“今个儿是沈颐生辰,你们别闹我。” 不一会,门外来了一婆子,隔着窗帘往里请安, “奴婢给郡主请安,我们家太太听说郡主来了,稀客稀客,请郡主去上房吃茶。” 屋子里数人交换个眼色,沈颐双颊鼓起,满脸委屈,王怡宁便不打算给侯夫人面子, “过府吃席,本该去拜访,又听说侯夫人近来身子不爽利,便不敢叨扰,你替我谢谢侯夫人好意。” 王怡宁品阶在侯夫人之上,论理该侯夫人来请安,这到底是李府,王怡宁过去也使得。 只是侯夫人没有尽到待客之道,儿媳妇寿宴都不曾露个面,王怡宁自然也不必给面子。 那嬷嬷讪讪离开了。 等人一走,大家都看着沈颐。 萧幼然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沈颐眼眶泛红,“还能是怎么回事,总归什么都想着大的,一心扶持世子一房,我那大嫂性子泼辣,平日太太有些惧她,怕她闹出事,便事事依着,她总归见不得我好,仿佛我低她一等,就得在她面前伏低做小。” “有这样一位妯娌,着实头疼。”众人叹道。 王怡宁问,“你那大嫂是什么来头?” “杨惜燕的嫡亲姐姐,杨侯府的嫡长女。” 杨家早年出过一位首辅,杨家女才貌双全,曾一度在京城十分招眼,媒人踏破门槛。 沈颐的长嫂便是在那时被求娶进门的。 “当年我嫂嫂放着王孙不嫁,嫁来了李家,我公婆和长兄便拿她当祖宗供着,一路来养成了她娇惯的脾性。” 王怡宁一听说是杨惜燕的姐姐,眉头皱得老深,“不愧是姐妹,性子一模一样。” 萧幼然性子又急又泼辣,闻言立即怒火冲冲,“人善被人欺,换做我,绝不忍她,她敢欺负我,我便怼的她说不出话。” 王怡宁打趣她道,“你跟你婆婆吵了这么多年,她得了贤名,你吃了暗亏,有的事不是吵能解决得了的。” 沈颐也跟萧幼然一般爽快,却比她多了几分城府, “我跟她吵又如何,她是长嫂,身后有杨侯府撑腰,我娘家没个能说的上话的兄弟,即便吵最后也不过是我吃亏。” 江梵道,“言之有理,你过好自己的日子,那些没公婆的还不是要靠自个儿,你也就别指望公婆帮衬便行了,至于长房,你家夫君又不靠人家提携,不必与之来往。” 谢云初又沉吟道,“平日不与她相争,倘若哪日她做得过分了,你便不动声色抓住人家尾巴,给她来一次狠的,她晓得你不好欺负,也就不敢造次了。” 沈颐想了想,笑道,“我记住了。” “不说她们了,咱们行酒令吧。”沈颐着人取来酒盏,唤个丫鬟当行令人,从王怡宁开始起句,行的是雅令,需引经据典,分韵联吟,从巳时玩到午时,除了才女出身的谢云初,其他人均被罚了两三杯。 沈颐被罚的最多,撂下色子道,“姑奶奶们接着玩,我去看看酒席,很快要摆宴了。” 王怡宁看着她起身,忽然问道,“咱们今日占着你,你夫君怎么办?他不来给你贺寿?” 沈颐脸一红,“他有什么打紧的,我着人给他送些酒食去衙门便可。” 萧幼然在一旁促狭道,“哎呀,郡主多虑了,人家李将军自然是回来吃晚宴的。” 王怡宁了然。 沈颐一走,大家也丢开手不玩了,王怡宁和萧幼然在炕床上坐久了,便起身活动筋骨,后来一前一后去了恭房,席间留下江梵与谢云初。 谢云初问江梵道,“你今日怎么有些闷闷不乐?” 江梵叹了一声,使了个眼色,示意丫鬟们去外头候着,拉着谢云初苦笑道, “我有个事一直想问你,今日好歹忍不了了,你跟我说句实诚话,自你生了珝哥儿后,你们夫妻那事勤勉不?” 谢云初先是面上慢慢升腾一抹躁色,旋即疑惑,江梵平日最是腼腆,怎么会问出这等话,转念一想,连平日最内敛的江梵都忍不住问出来,怕是出了大事, 谢云初不敢隐瞒,“倒是挺勤勉的。” 自王书淮受伤而归,那厮堂而皇之搬入后院,在那事上可以说是毫无节制。 大有将过去缺的补回来的意思。 若不是她也快活,还真不能由了他。 江梵闻言脸上阴霾更甚, “我家那位也不知怎的,起初还勤勉,生完两个孩子,次数一年比一年少,最近这一年…”江梵羞愧地说不下去,“我竟是一次也没得。” 谢云初一惊,第一反应是外头有人, “该不会动了什么心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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