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维说到做到,将一个小葫芦似的竹雕给了谢云初, “你将这个小葫芦悬挂在腰间,若遇到危险,可用拇指抵住上方那个机括,便有银针朝前方漫射,这是女子防身最实用的暗器。” 谢云初接了过来,“银针有毒吗?” “自然有毒,我们山庄便是靠出售这些兵刃暗器为生,我每年只卖出一件,便可够咱们吃吃喝喝一年。” 谢云初:“……”有种想把孔维拉拢过来的冲动。 兴致勃勃拿着暗器出门,去院子里做试验。 折腾半会儿,听到身后有一道沉稳的脚步声,二话不说扭头将机括按下。 一大片银色的针芒朝信王扑去,信王见状眸光一闪,急速后退,他挥舞宽袖将银针揽下,却还是有些许银针插入他胳膊,胳膊很快有了麻痹之感,信王无奈看着谢云初,咬牙吩咐沈婆婆, “去取解药来。” 沈婆婆连忙寻孔维取了解药来,孔维得知信王中招,挠了挠后脑勺哈哈大笑。 孔维虽听从信王指派,却不为信王所控制。 信王喝了解药,人好受了些。 谢云初从不让他靠近,信王也不可能强迫她,这是一辈子的事,只要人在这里,便可以慢慢磨,谢云初背对着他坐在巨石上张望远方,时不时低头把玩机括,始终不曾跟信王说一句话。 信王寻了个锦杌,在隔着她几步远的位置坐下,那日离开时,他强行取下了谢云初左手腕的珊瑚串,他虽夺嫡失败,在京城尚有些亲信,那日将珊瑚珠交给了亲信,着他帮着制造谢云初身死的假象,王书淮城府极深,不可能不将云初的失踪与他联系在一处,既如此,先让他找,找不到了,再给他猛力一击,一点点击溃王书淮的信念。 以王书淮之心性,只要确认妻子死了,便会接受事实,该办丧办丧,该续弦续弦。 这几日人好些后,信王便寻来一些私藏的和田玉,给谢云初磨了一串珠子,今日珠子已磨好, “呐,陪你一串手珠。” 谢云初并没有往他看,只是余光却无意中捕捉到了那抹温润的光华。 蓦然想起王书淮曾给她刻了一支玉簪。 那玉簪的色泽玉质与信王这一串珠子几乎一模一样。 谢云初目光不由挪了过去,黑漆漆的双目凝着那珠子出神。 回想那一日他送玉簪给她时,清隽的眸眼明显盛了期待,她当时说了什么来着,“二爷有心了…” 以牙还牙将他当年的话还了回去。 当时觉得解气,如今想来却觉得有几分孩子气。 泪珠不知不觉滑下,谢云初拂了拂泪,将脸别去一旁。 信王看着她这副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想他了?”他绷紧的下颚微微一抽,唇角掀起嘲讽, “他可不一定想你…” “你在他眼里,只是他的妻,不是谢云初,但我不一样,云初,我要的是你这个人…” “是吗?” 这时,信王身后传来一道带着戾气的冷哼,谢云佑大汗淋漓迈过来,没好气地将那串珠子夺下,随手甩去了旁边的灌木丛里,来到巨石下的石凳坐下,冷眼睨着信王, “你要的不过是自己的求而不得罢了,不过是捡起当初为了权势放弃我姐的那份遗憾罢了。” “不,不是遗憾…”年轻的新科御史揩去额尖一层细汗,明澈地俊脸罩着一层冷笑,“是懦弱,是无法反抗的懦弱。” “朱昀,你本该有机会跟我姐在一起,是你自己放弃了,没有人会一直在原处等你,凭什么你想弥补遗憾的时候,别人就得奉陪?” 信王眼底所有的光黯淡下来。 王书淮心伤之至,彻底倒下来后,足足昏迷了三日三夜方醒,睁开眼时,视线里有一层迷迷糊糊的光,他以为是深夜,大病初醒,身子如同陷在泥潭里,怎么都提不起劲,他木然看着面前的虚空,知觉一点点苏醒过来。 修长的手臂下意识往身侧一摸,扑了个空,没有谢云初的踪影,呼吸猝然变得急迫,浑身的虚汗从毛孔里炸开。 扭过身,摸到了一片低矮的床栏。 身子蓦地一震,这不是他熟悉的拔步床,而是他的书房。 曾几何时,最熟悉的书房已让他如坐针毡,他急切地想回到春景堂,回到有她的地儿… 人就这么从床榻上翻下。 听到动静,外头的人涌了进来。 冷杉和明贵连忙一左一右将他搀起。 王书淮半坐在床榻上,看到窗口方向有一团白光在晃, “什么时辰了?” 嗓音如同裂开的帛,暗哑粘稠。 明贵看着他消瘦不堪的脸,哽咽道,“午时正…” 王书淮脑门一炸。 他看不清了… 迟钝地盯着那团光,久久回不过神来。 罢了,看不清也好。 总好过寻不到她的模样。 明贵听他嗓音浓重不堪,递给他一杯水。 冷杉见王书淮没有半分反应,又亲自接过往他嘴边一递, “爷,您喝口参汤。” 王书淮顺着杯沿将一口温热的参汤吞下,冰冷的五脏六腑被熨帖,他缓缓吁了一口气,虚乏道,“扶我去春景堂。” 明贵以为他要看去孩子,忙道,“这几日林嬷嬷病下了,春祺和夏安也不好,二太太不放心,将孩子带去了宁和堂,您要是看哥儿姐儿得去那边。” 王书淮这才想起两个孩子。 这几日心里绷着一根筋,脑海里全是谢云初,都没想起两个孩子来,愧疚与难过搅在一处,眼眶里血色在晃。 冷杉见他双目被红彤彤的血丝覆满,瞳仁无神,顿感不妙, “二爷,您眼睛是不是不舒服?还看得清吗?” 王书淮摇摇头,又道,“扶我去宁和堂。” 恐现在的模样吓坏两个孩子,又顿住,“舀一碗粥来。” 明贵喜极而泣,拔腿往后厨跑。 太医早吩咐桂嬷嬷煮了药膳,这会儿王书淮肯吃东西了,立即便盛出一碗搁在食盒交给明贵,明贵提着食盒脚底生风回到书房,屋内,闻讯而来的范太医已在给王书淮把脉,听闻他双目失明,叹道, “这是熬坏的,再者,您急火攻心,肝火旺盛,一时半会怕是好不了,等老夫开些清热解毒的药水给您洗一洗眼,再服用几盅药试试。” 王书淮没当回事,等喝了药粥,便起身往后院去。 明贵自然是服侍左右,为了防止强光刺激双目,将王书淮的眼给蒙了起来。 一路搀着他往宁和堂走, 谢云初的骸骨寻了回来,论理得办丧事,王书淮不开口,谁也不敢问。 明贵心里叹着气,半字不敢提。 王书淮走了一段,忽然止住脚步,“那半截骸骨呢?” 明贵忙回,“在春景堂的厢房,”又小心翼翼道,“都在等您示下呢…” 王书淮立在廊庑下没动,凭着记忆张望春景堂的方向,热辣辣的午阳浇下来,褪不去他周身的阴森之气,有风拂过,仿佛听到她银铃般的笑声越墙而来。 半年了,他与她半年未见。 约定往后河清海晏,与她共享繁华,她却不在了。 他刻好的鬼工球,亲自替她挑好的蜀锦,再也送不到她手中。 一行血泪从纱布下滑落。 王书淮仰头嗤了一声,将泪吞了回去。 一截手骨又如何? 不能证明是她。 越是做得天衣无缝,越是蹊跷。 怎么就恰恰是那只左手呢,谁都知道她是左撇子,信王想让他死心未必不会拿此做文章。 也不知是素来心性坚韧从不轻易认命,还是冥冥中有感应,纵使所有人告诉他,云初没了…他还是不信,这辈子就这么找下去,只要他活着,她就活着,永永远远的活着。 等他死了,夫妻俩一块办丧事。 他嶙峋的面颊往旁边一侧,冷杉收到示意立即从树干上跳下,来到他身侧, “主子有何吩咐?” 王书淮漠然道,“将与信王有关的一切文书资料邸报,全部寻过来,我要一一翻阅。” “包括他那些亲信,出身籍贯履历色目,不要有任何错漏。” “属下明白。”冷杉一揖, “撤去所有关卡,停止水面搜救。” 既然决定不办丧事,得给一个说法。 王书淮想了想,再道, “对外声称,夫人与舅少爷找到了,当时舅少爷护着夫人上了一艘小船,贼子往船只扔了石头,夫人被砸中,尖叫一声,至于舅少爷,则中毒昏迷不醒,船只在两日后被水浪冲去山河上游,为一猎户家的小娘子寻到,夫人脑袋磕到了岩石,双目失明,尚需好好休养,不宜见外客。” 一席话既解释了为何多日不曾寻到姐弟俩,又为后面不宜让人探望而做了伏笔,至于寻到的所谓骸骨,一概不认。 明贵呆呆地看着他,胸膛擂动,说不出一个字来。 罢了,二爷现在可不就是要一个念想吗,有这么一个念想在,兴许他也能快些好起来。 冷杉照办。 王书淮昏昏沉沉来到宁和堂,隐约听到孩子的哭声,心跟着抽动了一下,他拖着僵硬的步伐迈过穿堂,就在这时屋内有一道刻薄的声音格外刺耳。 “二嫂嫂别哭了,去了就去了,我看她平日也不怎么孝顺您,既是去了,等一年过后,您再给淮哥儿挑个乖巧柔顺的媳妇续弦,您也享享清福…” 说话的正是南府的柳氏,前段时日她媳妇金氏去了,儿子被打个半死不活,心里对谢云初怨的不是零星半点,听闻谢云初跌落山崖,暗自骂了一句活该,又屁颠屁颠来姜氏面前献殷勤。 姜氏听了这话,用帕子将泪拭去,叹了一声, “哎,这事现在可休提,续弦肯定是要续弦的,好歹一年后再说,他现在伤着呢,连丧事都不肯办,国公爷都不敢吱声,别说咱们了,儿大不由娘,随他去吧。” 屋子里除了柳氏,还有其他几位陪坐的姻亲。 这几日时不时有人来王府打探消息,有人是真心实意为谢云初伤怀,亦有人是听闻首辅夫人位置空缺下来了,来姜氏面前露个脸,套套近乎,存些讨好的心思。 姜氏心知肚明。 谢云初一死,京城一些世家闻风而动,纷纷盯着首辅夫人这个香饽饽。 那柳氏又道,“虽说如此,您也得提前预备起来,事先考量考量人品性情,让与珂姐儿珝哥儿亲近亲近,回头您也省心。” 姜氏这几日被家务事忙得头昏脑涨,摆摆手道,“再说吧,不急,慢慢来…” 王书淮听了这些话,有如万箭穿心, 续弦? 弄一个女人来取代她的位置? 让珂姐儿和珝哥儿唤那人作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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