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与国公爷对四个儿子称得上严肃,但对王怡宁是极尽宠爱。 哪知王怡宁脸上笑意并不深,她意兴阑珊道,“母亲着实提过,不过还得皇帝舅舅做主。” 那还不是长公主一句话的事。 其他人梦寐以求的封爵在王怡宁这是唾手可得,便是一贯从容的四太太也不得不艳羡她。 接下来的话题都围绕着王怡宁,王怡宁却不想深谈,转而说起了赏花宴的事。 她问几位姑娘,“再过一段时日便是皇后娘娘举办的赏花宴,今年你们可是都要参加?” 皇后主持的赏花宴,规格甚高,京城名门闺秀挤破了头往里钻,说是赏花宴实则是给各位皇子皇亲选妃,此外世家子弟也可借机相看,寻到合适的姻缘。 谢云初便是在两年前的赏花宴一举夺魁,被长公主相中定给了王书淮,去年赏花宴皇后病重未办,今年这一场变得异常可贵。 二姑娘王书琴发誓不嫁人,自然兴致缺缺,“我不去。” 三姑娘王书仪蠢蠢欲动,眼巴巴望着谢云初,“嫂嫂回头得教教我,我今年是要参加的。”她希望借此一展才艺,能得萧怀瑾青睐。 谢云初装作没听见的。 四姑娘王书雅则害羞地垂下眸。 这时,四太太眼尖,发现谢云初手上带着一串珊瑚,“哟,这串珊瑚我仿佛在母亲梳妆台上瞧见过,原来赏了你呀,淮哥儿媳妇算是投了你祖母的缘。” 热辣辣的视线都投在谢云初身上,谢云初坦然自若。 三姑娘王书仪眼馋,看着就想要,以前嫂嫂得了好东西,只要她开口没有不准许的。 几个媳妇都有赏赐,唯独谢云初赏赐与众不同,大家心里多少有些酸。 大太太苗氏笑着打趣,“祖母明是给一串珊瑚,怕是给了半栋宅子。” 王书仪一听,心里便犯咯噔,“有这么贵重吗?祖母随便赏赐便是半栋宅子,那祖母岂不是富可敌国?”如果过于贵重,她便不敢开口,毕竟嫂嫂对她好些冷淡了些。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 大太太捏着手帕若有所思,四太太拢了拢袖中的玉镯,慢慢垂下眸。 王怡宁瞥了一眼大家的神色,轻嗤一笑。 二太太姜氏嫌女儿话多,发话道,“都别杵在这了,去小厅读书,才艺比试也不能光靠嘴,还得靠脑子。” 王书仪和王书雅连忙起身,二小姐王书琴却赖着不太想走,被那头缓步而来的三太太瞧见, “你二伯母发话呢,没听到吗?” 王书琴讪讪吐了吐舌,连忙跟着王书仪二人一道离开。 午时,谢云初回到春景堂,开始琢磨那件抹额,费了两日功夫,终于在初九清晨将东西做好送到王怡宁所住的绣春阁。 王怡宁捧在手心端详一番,“天哪,这只凤凰,活灵活现,展翅欲飞,被你绣出了雄鹰的气势。” 谢云初自信有点本事,也就大方接受了她的赞赏。 她这么绣自然有缘故,长公主何等人物,出身宫廷本是凤凰,一只凤凰还入不了她的眼,她真正要做的怕是雄鹰,与她那位已故的母亲一般… 说到先皇后,那可是一位古往今来的传奇人物。 先帝身子不好,先皇后辅佐在侧,曾垂帘听政数年,有一年蒙兀压境,朝臣畏首畏尾,倒是这位皇后当机立断,拒绝和谈,整军北上。长公主自小深受先皇后熏陶,大有其母之风。 每年都有学子以死明志,骂牝鸡司晨,可这丝毫撼动不了先皇后与长公主的地位。 只因这两位卓越的女性,眼光确实独到,有极强的政治敏锐力,朝臣想不服都难。 王怡宁并未明白谢云初的深意,只是纯粹觉着绣得极好。 她吩咐贴身嬷嬷收好,又亲自入内抱了一个三寸见长的紫檀锦盒出来,递给谢云初, “初儿,你为我费了这么多功夫,我无以为报,你也知道,我手艺并不好,不会下厨,也不会动针线,没有拿得出手的,我心里实在是羡慕你这么能干,样样出挑,这是我一点心意,你万望笑纳。” 她将那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套赤金头面。 谢云初看了一眼,被闪瞎了眼,连忙将之合上并推给她,语气干脆,“我不要,别说你是我长辈,我做这些是应该的,即便不是,朋友之间相互帮个忙,不算什么大事,你心里看重我,拿我当个知心人,我便欣慰。” 而不是像前世那群白眼狼,个个利用她。 王怡宁嗔了谢云初一眼,“你既然说我是长辈,那么,长者赐不敢辞,你必须收下。” 谢云初起身要走,王怡宁见状急急拉住她,“好姑娘你听我说。” 不知触动了什么伤心事,王怡宁竟然罕见落了泪,谢云初连忙止步,扭头扶住她,“这是怎么了?” 王怡宁哽咽着非拉着她坐下,二人双手相持, 王怡宁红着眼道,“你以为我母亲为何要帮我请封郡主?” 谢云初想起前世王怡宁的下场,心里顿时绞痛,面上却强忍着,“为何?” 王怡宁拂泪道,“我今年已有二十五,上头只得了两个女儿,如今公婆心中颇有微词,暗中试探想要纳妾,我自然不肯,我去宫里寻母亲吐苦水,母亲无心听我唠叨,只道若是过得不顺便和离……好端端的,为何要和离?再说了,我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 说到这里,王怡宁又来了几分底气,“母亲被我闹得厉害,最终决定替我请封郡主,我知道这事叫国公府其他人眼红,哼,他们个个都盯着母亲的家产,私底下不知多恨我呢。” “他们是母亲的儿子,却巴不得母亲只顾儿子不顾女儿,那是不成的,倘若兄长们善待我这个妹妹,我也懒得去争,可若觉得我该退让,那我还非要争一争。” 事实上,国公府各房之间的矛盾,也有区别。 三房最看重爵位,其最大的竞争对手是二房这个嫡枝嫡脉。 至于大房,四房和王怡宁,真正要争夺的便是长公主的私产,无论是先皇后在世抑或是今上登基后,赏赐给长公主的田地庄子不计其数,再加上长公主还有一片封地,其私产无可计量。 便是王怡宁这个嫡亲女儿,也不知母亲的家底。 若非如此,也不会惹得各房明争暗斗。 正因为二房无论如何不可能得到长公主的私产,所以王怡宁在谢云初面前才能推心置腹。 “初儿,你不是外人,我实话告诉你,我当年出嫁,除了压箱底的银票,母亲额外还给了我十多个铺子与七八个庄子,我这辈子吃穿不愁,我给你的这些并不算什么,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谢云初失笑,“您银子再多,都是您的,与我无关,我若动动针线便收你重礼,才是违背我的原则。” 王怡宁见她坚持,只得作罢。 “好姑娘,我知道了。” 当日下午,王怡宁便将这抹额送去了长春宫,长公主一贯犯头风,旁的饰物皆不用,唯独这抹额却少不了,王怡宁献上此物,长公主认真看了一眼,她这样的人物,喜怒等闲不写在脸上,只慢悠悠问女儿, “这可不是你的手艺。” 王怡宁靠在母亲肩膀处撒娇,带着几分耍赖,“不是女儿绣的,却是女儿亲自挑的面料,亲自剪裁,亲自设计样式,旁人无非是替我下针而已。” 长公主点了点娇俏的小女儿,“你还有理了。”语气暗含宠溺。 随后将东西交由女官收好,吩咐人取来一箱盒,随意拿出最上一份地契便交给了王怡宁, “这是京郊燕山附近一座庄子,热了可去避暑,冷了便去泡温浴,赏你了。” 随后长公主忙着看折子,便把女儿打发回去。 王怡宁顾不上回府,兴高采烈捧着这份地契回了王家,不由分说寻来谢云初,将一整套点翠首饰分给她, “这可不是我赠你的,而是分你的好处,我告诉你,母亲虽是只字不提,可从她赏赐来看,这份抹额有多合她心意,你要晓得,那燕山的温泉山庄,统共没几栋,便是皇妃等闲不得去,母亲却赏了一栋给我,天哪,初儿,我着人先去收拾,等过阵子我带你过去避暑。” 王怡宁十分兴奋。 谢云初见她执意如此,最终收下了。 王怡宁不是有城府的性子,燕山温泉山庄的事就这么嚷嚷出去了,惹得其他几房暗妒不已。 四太太听见了,心里便不是滋味,等晚边丈夫回来,念叨了两句, “让你入宫去给母亲请安,你偏又躲懒,燕山的温泉山庄寸土寸金,母亲说赏就赏给了五妹,你可是她老人家的幺子,她平日也疼你,你稍稍卖个乖,什么好处都来了。” 四老爷王典却是神态自若,“你呀,把心放回肚子里,该咱们的少不了,五妹与咱们不一样,你别盯着五妹,你要盯得是长房,你记住,同是媳妇,大嫂做得到的你也必须做到,甚至还要比她做得更好。” 四太太听了这话,顿时有了主心骨,“大嫂嘴皮子笨,比不上我。” 四老爷却是轻轻一笑,“嘴笨不见得不讨母亲喜欢。” 四太太脸色垮下来。 “那你要我怎么办?” 四老爷一针见血,“其一,督促业儿科考,给母亲争脸面,其二,在母亲面前,少说多做,此外…” 四老爷说到这里,脑海浮现谢云初宠辱不惊的模样,他深思道,“你倒是要跟淮哥儿媳妇学学,她深谙母亲心意,十分不简单,你记住了,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她。” “如果我猜的没错,母亲之所以赏给五妹庄子,便是因为淮哥儿媳妇的抹额做的合心意。” 四房与二房并无明显利益冲突,四太太乐意放下姿态,“我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明日我得空去二房走走。” 四老爷看着贤惠的妻子,忍不住将她搂入怀里,“娶了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四太太脸红推他,“得了,都老夫老妻了,还说这样的话。” 四老爷将她抱起,往里侧一搁,轻轻俯身下去,“你哪儿老了,在为夫眼里,你比那十八岁的妙龄少女还要俏。” 四太太受不了丈夫这张嘴,推推搡搡,终究是没推过去,不一会,里面传来响动。 王书淮连着数日都不曾去后院,一来与西楚和谈接近尾声,着实脱不开身,二来,他这人一旦投身政务,很快又将后宅之事抛开。 那西楚人见比试不得力,在后来的谈判中并不主动,意图在马匹品种给付条件上刁难大晋,但王书淮接手后,很快调整了策略。 他立即调阅了近十年大晋与西楚互市文档及抽分局文书记载,又结合朝中情报,西楚人口赋税一类,利用案牍术,粗略算出西楚所需的盐铁生丝茶叶的真实数额,他们越紧俏的,在交付时间上越往后拖,恰恰王书淮刚挫了靖安王兵锋,谈判起来游刃有余,容不得西楚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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