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芝韵看了长女一眼,几乎就明白了底细。 她牵着小女儿慢慢在圈椅里坐定。 她这个人无论何时,总能优雅得像一幅精工美人画,她慢腾腾接过下人递来的茶,见江采如哭得生气不接下气,缓声开口,“采如,不急,慢慢说来。” 江采如压根没听懂姐姐的暗示,一股脑子将今日寿宴的事给说了出来。 “那谢祭酒的夫人好生不讲道理,她自个儿没教好儿子,竟然还敢骂我没教养,娘,您得替女儿做主。” 乔芝韵闻言,平静的杏眼缓缓眯起。 她嫁给江澄时,江采如方才两岁,家里富贵,吃穿不愁,江采如几乎就是金陵的小公主,乔芝韵待她也好,顺她的时候多,小姑娘嘛,年纪轻不懂事,总归她开心便好。 乔氏是江南大户,乔芝韵的父母自小对她要求极严,每日卯时便得起床,读书,插花,书法,绘画,样样不曾落下,乔芝韵骨子里厌恶那一套,是以她从不用那些教条规矩来约束孩子,在她看来,儿孙自有儿孙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造化。 但在江采如眼里,她是乔芝韵一手带大,早就忘了乔芝韵不是自己亲生母亲。 江采如喋喋不休控诉着谢云初与谢云佑,浑然不觉母亲眼里的温情已荡然无存。 江采灵忌惮继母,不敢去阻止,只在旁边时不时替谢云初等人辩解几句,责怪妹妹轻浮, 恰在这时,江澄下衙回来,见妻女聚在厅堂说话,爽朗的笑声穿堂而来, “夫人回来啦?我还打算去接你,行到半路听说你回了府,便折了回来。”江澄温柔地朝妻子走来, 妻子并未看他,只双眼眯得狭长,脸色也有些发木,江澄这才察觉堂上气氛不对劲,神色倏忽一变,朝两个女儿看去,严肃道, “这是怎么了?今日不是去王府做客么,难不成闹了不愉快?” 他话音一落,骤然间,一道敞亮的巴掌声响彻整个厅堂。 里里外外所有人都蒙住了,包括江澄。 他惊愕地看着妻子,目光移向小女儿,五个手指印清晰印在江采如面颊。 江采如下意识捂着脸,石化一般看着自己母亲, “娘…”她吓坏了,嗓音极低,带着不可置信。 江采灵反应过来,心痛如绞,连忙去将妹妹搀起来抱在怀里,退至一边。 江采如无法接受自小温柔贤淑的母亲亲手打她,眼泪跟珠子似的一颗一颗往下掉,她呜咽出声, “母亲,您为什么打女儿?” 江澄被这一声哭给唤回神,他神色严肃且紧张地来到妻子身边,轻声问道,“芝韵,发生什么事了?” 乔芝韵依旧保持坐着的姿势不动,冷冷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江澄, “你女儿去王家做客,众目睽睽之下,挑衅一个怀孕的妇人,逼着人家跟她比投壶,随后被赶了出来。” 江澄脸色霍然大变,先是恼怒王家如此不给面子,随后对着江采如狠狠喝了一声, “进京路上,我便再三提醒你,京城不比金陵,叫你收敛着些,你丢了脸不说,连累都督府也失了颜面,即可回房自省,没有你母亲的准许,不可外出。” 江采如哇的一声大哭往后院奔去。 江采灵心痛,朝父母施礼,立即追了过去。 江澄随后坐下,唤来今日随行的嬷嬷丫鬟,问清楚事情始末,听到最后,他脸色变得讳莫如深,先是吩咐管家将下人领下去受罚,随后砸牙与乔芝韵道, “这位王三太太态度不同寻常。” 乔芝韵脸上依旧泛着青色,“我早就告诉你,这门婚事不能结,你不听。” 江澄苦笑,摊手道,“这是我能左右的吗?谁都能拒了这门婚,唯独我不行,又是圣上,又是长公主,我能得罪哪个?若我拒绝,岂不引起陛下怀疑?” 江澄目光在妻子泛红的手掌一掠,心里暗暗啧了一声,他深知自己的妻子,旁人只要不触碰她的底线,她是个最好相处的人,可一旦犯了她忌讳,她便是一个最不好相处的人。 乔芝韵之所以动手打江采如,绝对不仅仅是江采如丢脸这么简单,女儿在江南闯的祸难道还少吗? 江澄先是轻轻将妻子的手拉过来,小声呵护着问, “夫人,可疼了手?” 乔芝韵斜眸瞥了一眼丈夫,也猜到江澄在疑惑什么,她直言道, “当年我便告诉过你,我曾生过一双儿女。” 江澄眼神顿了顿,当年他求娶乔芝韵时,早知道她嫁过人,只是这些事只要乔芝韵不说,他绝口不问,嫁过何人,他没兴趣,能让自己心爱的女人伤心至此,可见不是什么好男人, 江澄与乔芝韵相处这么多年,妻子面上是个极其柔和的人,骨子里个性却十分鲜明,别说是她前夫,便是他这会儿做了什么不如她意的事,乔芝韵照走不误。 是以,夫妻十几年,江澄待她称得上指东不敢往西。 乔芝韵看着他眼神道,“采如今日挑衅的便是我长女,王书淮之妻,谢云初。” 江澄吸了一口凉气。 这会儿脸色便复杂了。 难怪妻子不同意那门婚事。 “无论如何,今日之事是采如错在先,这样吧,我着人上门给王少夫人赔个礼。”江澄如是说。 乔芝韵摇头,“不必了,人家也不会在意,你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退了这门婚。” 乔芝韵起身往后院去,背影依旧雍容而优雅。 江澄头疼地抚了抚额。 江澄犯难之际,皇帝果然招来钦天监的正监,吩咐给江采如和王书煦合八字,至于江采如在王府闹得那点动静,长公主和皇帝也听说了,虽然有些不悦,却不曾动摇赐婚的念头。 监正大人将二人八字领回来,袁远道主动揽了下来,当夜便观天象占卜。 结果一出来,袁远道和监正唬了一跳,连夜面圣,皇帝一听缘故,急忙招来长公主商议,长公主本就因白日的事对江采如略生不喜,眼下两个年轻人八字又不合,便生了犹豫。 皇帝见长公主迟疑,便道,“按下不表,再瞧瞧有没有其他更合适的人选。” 长公主应下了。 谢云初这厢晨起便带着林嬷嬷和冬宁整理昨日寿礼,准备登记造册。 寿礼几乎堆了半间厢房,理了半日,林嬷嬷看到姚国公府送来两份礼,一份是以姚夫人名义送的,另一份便是王怡宁送的,林嬷嬷纳闷道, “说来也奇怪,五姑奶奶与您交情这么好,昨日怎么没来?” 谢云初昨日忙,没顾上问,听了这话心里忽然生了些不妙的预感,她催促林嬷嬷, “立即去寻三太太身边的郝嬷嬷打听,小姑姑为什么没回来。” 林嬷嬷见谢云初脸色凝重,丢下手中活计往琉璃厅去了。 不一会她笑容满面回来, “我的主儿,五姑奶奶这是有喜了,昨日担心抢了您的风头,只道不舒服半字不提,方才郝嬷嬷告诉老奴,说是姑奶奶怀上了,吐得厉害,下不来床,故而没能回来吃酒。” 谢云初闻言额头顿时冒虚汗。 前世王怡宁被算计是两年后的事,她原还想着尚有功夫慢慢替她筹谋,没想到这一世来的这么快。 难不成因为她扭转了一些事情走向,连小姑姑的惨案也提前了吗? 谢云初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小姑姑没有害喜,这不是害喜。
第60章 午后云团聚了一层又一层,将日晖给遮住,好不容易放晴的天气又添了几分阴冷。 今年春寒迟迟不退,官署的碳火有些供应不及。 王书淮年轻体壮,便把自己的份例让给了户部一些老吏,官员们感激不已。 快到正午,大家陆陆续续去公堂就餐,王书淮也迎来了上午最后一份文书。 来者竟然还是熟人,正是五军都督府执事官姚世子,王书淮的小姑父姚泰和。 虽说姚泰和辈分长于王书淮,在官场上却是王书淮的下级,论理该是要给王书淮施礼。 王书淮见到他连忙行家礼,姚泰和也回了一揖,顺带将文书递给他, “这是咱们都督府上个月的杂项开支,还请书淮过目。” 户部管银子,所有开支都得从国库出,原先这样的文书要一层一层往上递,姚泰和仗着与王书淮这一层关系,径直来寻他。 王书淮将文书交给小吏去核对,亲自去给姚泰和斟茶,姚泰和嫌王书淮屋子里冷,直打哆嗦,抬袖往外指了指,“罢了,左右到了午时,你随我去对面酒楼吃个酒吧。” 姚泰和边说已经抬手拉住了王书淮手臂,王书淮不好不给这个面子,二人净手换了常服出了正阳门,来到小巷子一间酒楼。 二人落座后,姚泰和唤来小二上菜,神色间颇有些长吁短叹。 他这个人出身好,又是国公府独生子,一切皆是父母打点好,自来便没什么忧愁,后来被长公主看上娶了王怡宁,妻子端庄又能干,没人不说姚泰和命好。 可惜甘蔗没有两头甜,姚泰和上头得了两个女儿,久久不得儿子,姚国公与老太太贺氏甚是焦急,姚国公是个老古板,贺氏性子也拗,暗中给他施压,若是王怡宁始终不能有孕,便要纳妾。 姚泰和其实不耐烦这些事,有没有儿子他甚至也看开了,只求二老别闹他。 偏生他性子懦弱,自来万事父母做主,回回落了窠臼。 “小姑父看起来有烦心事?”王书淮见他脸色不虞便问道。 姚泰和苦笑一声,“哪里,不过是你姑姑害喜,闹了性子呢。” 王书淮微讶,“这是喜事,小姑父当高兴才是。” 姚泰和闻言神色一收,立即露出笑容来,亲自替他斟酒,“那是自然,阖府高兴坏了,来来来,咱们喝酒。” 吃到中途,齐伟来到茶楼寻到王书淮,规规矩矩行礼, “二爷,夫人有急事,请您回去一趟。” 王书淮脸色微变,谢云初等闲不会请他,更何况如今这般不待见他,能让她屈尊开口,必定是出了大事,他顾不上姚泰和,立即赔礼,“还请小姑父见谅,她怀着身子,我不放心,得立即回去。” 姚泰和喝了个半醉,摆摆手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快些去便是。” 王书淮带着齐伟出了酒楼,立即问他,“家里出了什么事?” 齐伟忙道,“属下也不知,看夫人神色十分焦急,怕不是小事。” 王书淮纵马回了府,径直往春景堂去,半路瞧见谢云初在敞厅处等他,拾级而上,开口便问,“夫人何事?” 谢云初脸色因担忧而显得十分虚弱,她抚着小腹,忧心忡忡,“二爷,请你帮小姑姑一个忙。” 王书淮面露疑惑,“何事?”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76 首页 上一页 84 85 86 87 88 8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