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形花瓣秀台两边设置的矮桌坐垫上,无论男女,皆忍不住目露惊艳之色。 可惊艳却只是一瞬,待众人回过神后,女眷面上多有恼怒,男宾眼里也藏着几分尴尬。 田从薇与梁王世子韩瞻颖高坐主座。 夫妻俩神色平静,心思各异地看完了这场所谓的高定服装秀。 亲自描绘设计了这些轻纱华服的夕照姑娘最后登台。 她身上同样穿着风格相似的裤裙,但却比那些红倌人们穿得更为自信,更为坦然,也因此显得尤为美艳灵动。 田从薇今日能来捧场,一是得了韩瞻颖的嘱托,二是她对这位逃婚的贵妃娘娘也有几分些好奇。 能想出这般别开生面的花海走秀,倒也是个惊世骇俗的奇女子。 可惜,田从薇和这样的“奇女子”到底不是一路人。 她听着夕照姑娘那落落大方却又毫无半分文采的感言,只觉得索然无味,想着赶紧应付完此事后,好顺道去梨园坊里听两戏,怕是还要更有意思一些。 夕照姑娘诉说完肺腑感言之后,便自信又矜持地等着台下的人捧场,最好是争着抢着,捧了大把的银子,将今日展示出来的衣裳全都买走才好。 可现实却并不如人意。 台下看秀的女眷都是接了世子夫人帖子的正室夫人以及各府贵女。 此时她们要么面上带着十足的恼怒,要么尴尬羞涩得不知如何自处。 一个个自持身份,哪里肯沾染那花溪河名妓身上穿过的衣裳! 再说那衣裳的款式也实在太过轻浮,太过不正经了一些! 大多数男宾倒是极有兴趣。 他们不仅对轻纱华服有兴趣,对穿着轻纱华服的红倌人更有兴趣! 可大庭广众之下,又当着诸多夫人贵女的面,即便是满肚子只有酒色的纨绔子弟,此时也知道该装成个正经人,审时度势地不愿当那最先冒头的有钱傻子! 韩瞻颖见此面上很是不好看,垂手于桌案底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田从薇的手背,示意她出声解围。 田从薇心头微晒,倒也没有拈酸吃醋的心思。 她知道云裳阁虽看似是这位夕照姑娘在全权打理,可实际上却是韩瞻颖的产业。 自家公爹早已有了登高而上的心思。 梁王府这些年也广招了不少能人异士,正是花销极大的时候。 瞧瞧今日请来的宾客,世家大族只占少数,有超过一半都是雍州的豪族巨贾。 啧,自家夫君敛财的心思,当真是昭然如揭! 不过,有道是夫妻一体,田从薇自然也不能完全跟他唱了反调。 她放下手上的酒盏,慢悠悠出声道:“夕照姑娘实在奇思妙想,这衣衫就跟天上云霞一般,当真美轮美奂,缥缈无常。” 田从薇夸完后,又转口道:“我院里有两位妹妹最是爱美,夕照姑娘身上那套青绿色绣空谷幽兰的裤裳和百花楼牡丹姑娘身上那套撒金团花落地长裙,倒是跟我那两名妹妹极其相配!” 田从薇笑盈盈地扫了众人一眼,似玩笑般道:“在座诸位可谁都不许跟我抢,这两身华服美裳,我今日定是要替那两位妹妹抢到手里的!” 田从薇院里的妹妹……,那不就是梁王世子的姬妾么? 众人心领神会,顿时纷纷出言相让。 在场众人都不是傻子,哪里看不出梁王世子的心思。 此时得了世子夫人亲口搭的台阶,想要登上梁王府这条大船之人,竟都纷纷自觉掏起了腰包。 豪族巨贾们花了超出衣裙价值十倍、百倍的金银,将所有的衣裙一扫而空。 云裳阁开业大秀完美落幕。 别院花厅内,夕照姑娘将客人购买的衣服包装好后,亲自交付。 田从薇带着丫鬟过来的时候,正好瞧见一名气质风流的锦衣青年从红倌人手里接过衣裳后,却似笑非笑道:“三百两金换两件裙,这般高价,夕照姑娘不添个搭头,怕是有些说不过去吧?” 旁边之人顿时心领神会,也跟着起哄道:“确实,既然红倌人身上的衣裳,那穿着衣裳的红倌人也该一道附赠才是!” 跟在夕照身后的红倌人们个个面红耳赤,个别大胆一些,却已经在含羞带怯地朝着两位锦衣公子送着那绵绵情意了。 夕照眼里虽藏着恼怒,可秉着顾客至上的原则,却还是强笑道:“云裳阁不过是一成衣铺子,只做平常正经的买卖,两位公子想要买一些别的服务,怕是只能左转过桥去对岸的百花楼里寻了。” 两人名锦衣青年见田从薇走了进来后,都不敢再继续歪缠,拿了衣裳便要离开。 可那气质风流的锦衣青年在转身离开之际,却还是忍不住又低声调侃了一句:“买卖是正经买卖,夕照姑娘这手段却不见得是什么正经手段呢。”
第30章 夕照看见田从薇后, 面上笑意瞬间散去。 她摆手让身后的红倌人都退了下去。 看着容貌只是寻常,姿态却十分傲慢的田从薇,夕照眼里藏着厌恶, 似说教般再次强调道:“世子夫人,请容夕照再说一遍!夕照与梁王世子只是正常朋友以及普通的合作伙伴而已, 您实在没必要这般针对云裳阁!毕竟云裳阁卖衣赚的钱财,您夫君可是要拿大头的!” 田从薇神情惊讶,语气无辜道:“本夫人何时针对云裳阁了?夕照姑娘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真是好大一朵盛世白莲! 夕照当真是恶心透了这些眼里只有男人,只看得见后宅那一亩三分地的愚昧妇人! 夕照余光瞧见韩瞻颖的身影就在花厅回廊上时,似笑非笑道:“世子姬妾穿的衣裳能卖百金一件,那世子夫人也抢着要穿的衣裳又该价值几何?您说能不能买到千金一件呢?” 夕照目光里藏着几分鄙夷,继续质问道:“世子夫人可知, 云裳阁因您肆意贬低而损失掉的千金,最后又都会被花销在何处?您这般任性,难道就不曾为世子爷着想过么?” 田从薇听完这些话后, 眼里露出几分意外。 心道眼前这位“贵妃娘娘”不愧是能勾得皇帝情根深种,引得京城众多才俊爱慕追捧的奇女子。 果然是善解男人意!也当真是好辩才! 田从薇身边的丫鬟想要出言呵斥,却被她抬手拦下。 田从薇只语气无辜道:“本夫人若不为世子爷着想,又何必自掏腰包为世子爷的姬妾买了这华美衣衫?还不是想着让她们打扮得更为赏心悦目一些, 能更好地伺候世子爷么。夕照姑娘,你实在不懂得男人的心思,不过这也不能怪你,毕竟你还没成亲呢。” “……” 夕照听了这话,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似,颇有一种对牛弹琴的憋屈之感! 此时听够了墙角的韩瞻颖却直接推门走了进来。 夕照瞧见后, 第一时间便双手交握于腹部,屈膝恭敬行礼道:“见过世子爷。” 田从薇见此, 饶有兴致地想,这位奇女子对男人和女人当真是两种态度呢。 本夫人刚刚进来的时候,她都没对我行礼呢,当真是不知尊卑! 韩瞻颖抬手虚扶,瞧着夕照的目光里藏着几分柔情,扭头看向田从薇时,却满目寒冰。 韩瞻颖语气凉薄道:“田氏,虽说夫妻同心,但你以后没事还是莫要妄自揣测为夫的心思才好。” 田从薇看着并肩站在一起的夕照和韩瞻颖两人,原本淡然的心态,此时陡然变得怒火暗涌。 韩瞻颖自说自话地吩咐道:“今日开业便罢了,过上几日,我会请夕照姑娘亲自为你设计一套春装,等到梁王府办三月春宴时,你便穿上它待客吧!” 韩瞻颖面如寒霜地警告道:“夫人这般蕙质兰心,到时候可千万别再会错了为夫的意!” 田从薇一扫之前的漫不经心,气势孤傲地与韩瞻颖对视片刻后,陡然笑道:“那便劳烦夕照姑娘了。” 夕照眼里闪过一丝不屑,扯了扯嘴角,语气轻慢道:“夫人客气。” * 梨园坊包厢里,田从薇让丫鬟将刚买的两件衣裳给撕得粉碎。 心腹丫鬟灿月在碎布上狠狠踩了两脚,鄙夷大骂道:“勾栏里的下贱玩意,做出来的衣服连皮肉都包裹不住,怕是连府里的姨娘都不愿意穿呢。” 另一名性子稍显温和的丫鬟润雨,同样不屑道:“夫人,这夕照姑娘当真是好笑,嘴上说自己和世子爷只是朋友,可却又处处勾引,事事挑唆,当真是,当真是……” 润雨说不出口,灿月却接口继续骂道:“当真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噗,咳咳!” 田从薇的三堂哥田从奇闻言险些被茶水呛住,无奈又好笑道:“妹妹,你这丫鬟是跟谁学的,骂起人来竟还一套一套的。” 不等田从薇开口,润雨便先笑道:“灿月是跟她干娘,也就是田府里负责厨房采买的福庆婶子学的。” 灿月瞪了一眼润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田从薇此时神色平静,一边听着戏台上的名角唱着《桃花扇》,一边淡淡开口道:“梁王父子不堪为谋,还请阿兄传话于大伯父,切莫要孤注一掷才好。” 景阳田氏乃青州第一世家,田从薇之父田善续乃长房嫡次子,如今更是景阳田氏之族长。 但田氏一族背后真正统领全局、运筹帷幄之人,却是远在京城,担任兵部尚书以及政事堂次相的长房嫡长子田善拓,也是田从薇的亲大伯,田从奇他亲爹。 田从奇闻言笑而不语。 田从薇见此,皱眉不悦道:“阿兄,你难不成也当我是在拈酸吃醋么?” 田从奇无奈告饶道:“妹妹是何心胸,为兄难道还不知?为兄只是在笑,妹妹为何会以为我那老奸巨猾的亲爹是会孤注一掷投效梁王之人?” “……” 田从薇无语道:“阿兄这般诋毁生父,大伯知道么?” 田从奇摊手道:“知道呀,我这不是躲回景阳避祸来了么。” 田从薇白了他一眼,半点也不信他的话,只若有所思道:“听说阿兄和姜氏五郎交好,上个月还用万石粮食,跟姜五郎换了几车的好皮子和不少的翠玉玛瑙呢?” 田从奇冲田从薇眨了眨眼,意有所指道:“为兄文不成武不就,也就朋友遍布四海这一项还值得称道,便是我亲爹你亲大伯,也是曾夸过为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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