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岁晚他们到的时候,河中央停着两只渔船,远远还能瞧见几名船夫正在收着渔网。 鱼老三是枣花村一带的河段上居住的疍民,世代靠捕鱼为生。 赵拙言带着林岁晚他们来到岸边,瞧见鱼老三带着儿子将渔网拉上了船后,才用双手拢在嘴巴边上,扯着嗓子悠扬地喊:“鱼老三!有收获了没?找你买鱼嘞!” “鱼老三唉!有大鱼没有唉!” “鱼老三!我买大鱼嘞!” 赵拙言连喊了好几声后,才看见河中央其中一条渔船朝着岸边摇了过来。 那乌篷渔船慢慢靠近,瞧着比林岁晚想象的要大上许多。 透过半敞的舱门,还隐约能瞧见里面放着锅碗瓢盆,十分有生活气息。 原来真的有人会在船上安家啊。 鱼老三一脸红光地带着儿子停船靠岸,笑得满脸褶子道:“赵先生,您运气好啊!我这网刚好就捕到了一条大青鱼,至少有三十多斤重呢!呵呵呵!您要能整条一起买下,老鱼头我今日算您便宜一些。” 赵拙言瞥了双眼亮晶晶的小外孙女一眼,笑道:“确实运气好,行吧,整条我都要了,你提出来我瞧瞧。” 那大青鱼还在渔网里呢。 鱼老三手指紧紧抓着鱼鳃,将大青鱼给提了起来,笑着展示道:“您瞧瞧,都快比我手臂长了!没唬您吧!这鱼拿去平城里肯定好卖!” “青鱼一般是五文钱一斤,今儿给您算个整,就当三十斤来卖,您给个一百五十文,如何?” 五文钱一斤,那是价格最好的早市时候。 若是下午或者傍晚去买,那半死不活的青鱼,三文钱一斤都有人嫌多。 再说了这三十多斤重的青鱼,一般都是刮鳞去腮后切成了肉块来买,内脏可都是不算钱的。 不过赵拙言原本就是想要整只鲜活地买,算起来也不亏。 赵拙言半点也没讲价,直接给了鱼老三一颗碎银子,瞧着大约有两钱重,怕是两百文都有了:“能买到大鱼,我小外孙女高兴得很,零的就不用找了,你赶紧用草绳将这大青鱼给捆起来,我好拿回去让我见娘子今日就炖了它!” 林岁晚听得连连点头,她听枉死城里的冤鬼说过,人间的炖大鱼可好吃了! 鱼老三面上都快笑出了花来。 他一边用岸上的丝茅草编成了草绳,将大鱼给绑成了弯月形状,一边继续推销道:“哎呦,赵先生家这是来客了呀!我今日夜里要去桃花滩那里下虾笼,您家小外孙女吃不吃桃花虾,可甜,可鲜美了!” 真的吗? 林岁晚双眼又亮了几分,又扑过去抱着她外祖父的大腿甜甜撒娇道:“外祖父,桃花虾是什么虾啊,光听着名字就很好吃的样子哇!” 赵拙言再一次将缀在腿上的小秤砣给提溜开来,语气幽幽道:“确实好吃,比大青鱼贵十倍呢!行了,买买买,老三啊,你夜里笼住的虾都给我留着啊,我明日一早来拿。” 鱼老三一叠声地应道:“好勒,都给您留着!这大青鱼也给您绑好了,保证您提回家后还是活蹦乱跳的!”
第41章 周红英从后院菜园子里摘了小半篮子的豌豆尖和白菜苗, 还去竹林里砍了两根刚冒出土的春笋,此时正蹲在离自家大门不远处的玉带河边上的青石台子淘洗。 她还没想好午时要具体做个啥硬菜,光炒个竹笋熏肉片也太寒酸了, 羊肉倒是还剩一些,可顿顿吃又怕燥热上火。 早知应该提前买两条鱼回来养着的, 煎炸炖蒸都好! 她刚这般想着,便抬头瞧见赵拙言他们提着大青鱼回来。 周红英起身迎了上去,接过林岁午手里的大青鱼,高兴道:“这么长一尾,估计得有三十多斤重!鱼老三今日才捕上来的吧,咱们今儿中午就料理了它!” 周红英用之前砍笋的菜刀,一边刮鳞去腮, 一边认真规划道:“这大鱼头待会浇了剁椒拿来蒸,鱼身子剖开成两半,一半加粉条豆腐炖着吃, 另一半裹着生粉蛋液炸得金黄,再浇了糖醋汁,晚晚肯定爱吃。” 林岁晚只听着这色香味俱全的描述,就立马被勾得直咽口水, 糯糯强调道:“我不挑食,我都爱吃!” 赵拙言看着小孙女笑了笑,转头又朝着大门方向努了努嘴,低声问道:“如何了,那三人凄凄切切地演完了没?还有赵华维那小子呢,跑哪儿皮去了?” 周红英白了他一眼, 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问!你自个跑得多快啊,维哥儿在后面喊你, 你都没听见!你们前脚去周家说地基的事,维哥儿后脚就跟着秦家那两个小子去鸡冠坡下面的草甸子里遛马去了,过会儿估计也应该回来了。” 周红英瞥了自家大门一眼,压低声音道:“华莹和她夫君,还有那个白姨娘,在你们离开后又吵了一会儿,我劝了两句没顶用,就没管了,这会儿听着,……好像是没吵了吧?” 周红英也不是很确定,众人一起进了院门。 大门旁边用来堆放杂物的半敞棚子里,秦雍正拿着锤子在马车车厢里敲敲打打,仔细修补着之前的被撬开的地方。 林晔亭等人没上前打扰,只绕过影壁进到了院子里去。 正堂门口,白瑞荷正神色慌张地守在那里。 瞧见林晔亭等人进来后,她就跟见了鬼一样,哆嗦着嗓子急急大声道:“老爷!亲家老爷!你们回来啦。” 白瑞荷话音刚落,正堂内就响起了一片兵荒马乱的声音。 林晔亭冷笑一声,带着孙儿、孙女大步推门而入,将手忙脚乱,胡乱摆放着牌位的赵华莹和林绍年给抓了正着。 林晔亭扫了香案上凌乱的牌位一眼,上前将亡妻的牌位拿了起来。 林氏统一样式的牌位底座的暗格机关乃先祖专门求了墨家巨子广扬子亲自设计的。 一般人若是不知其中关窍,可没那个能耐将暗格打开,除非暴力损毁。 至于之前只摸索了一会,就挨个都打开了一遍的赵拙言……,这厮就不是一般人! 林晔亭目光复杂地抬手抚了抚牌位侧面被硬磕出来的豁口,挥手就给林绍年一个耳光。 这一巴掌林晔亭半点也未留手。 林绍年被直接打得摔趴在地上,半边脸都肿了,嘴里还吐出了两口血沫子,耳朵“嗡嗡”地响,连哭都哭不出来。 赵华莹吓得两股战战,像只鹌鹑似的缩在墙角。 林晔亭将亡妻的牌位又摆了回去,走到林绍年前边,弯腰将人给提溜了起来,拽到香案前跪好。 林晔亭神色平静道:“如今是在别人家作客,也不好真将你这个逆子给打死了,先跪上个两日吧,为父给你记着这笔账,到时候一起算。” 林绍年瑟瑟发抖,没出息地狡辩哭求道:“爹,我错了,我就是好奇想要看看,真没想要偷拿那金子!爹,您饶了我吧!您饶了我吧!” 林晔亭瞧着儿子这连做个坏事都没半点担当的窝囊样,只觉得失望至极。 赵拙言难得对自家妹夫生起了几分同情。 摊上个不孝女还可以转手嫁祸给别人,这要是摊上个不孝子,却只能眼睁睁地砸手里一辈子,当真是要有多憋屈,就有多憋屈! * 而五十里外的另一间祠堂里,北疆之主燕王殿下却没林晔亭这种烦恼。 燕王生得高大伟岸,长得英武不凡,一双锐利凤眼不怒含威。 他穿着一身玄色蟠龙常服,头戴白玉冠,背手立在祠堂门口,目光平静地瞧着已跪了半日的小儿子。 面上虽还是严厉,但心里却无半分怒意,隐隐还藏着几分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自豪。 韩叔重一边偷瞄着他父王的神色,一边绘声绘色地说着自己离家出走这段时间里的见闻。 “父王,盛京城乃大旻国都,更是北地最后的屏障,没想到才短短不到百年时间,昔日雄伟都城就锐气尽失,全然一副奢靡颓弱之象,于平城相比,当真是龙蛇之别!” “父王,儿这回出去逛了一圈,可不全是为了玩耍,也帮着父王探听到不少消息呢,父王可要听听。” 燕王冷着脸没搭腔。 韩叔重轻咳一声,低头摸了摸鼻子,厚着脸皮自说自话道:“父王,儿秘密探查到,原来那王皇后的兄长王兆安私底下竟然对皇帝多有不满,如今虽领了御前统领一职,但其内里怕是并无多少忠君之心,将来或可一用。” 燕王终于出声,鄙夷道:“王兆安忠于太后,不忠于君,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还用得着你去探查?” 韩叔重得了回应,立马顺杆子往上爬。 他挺直了腰,膝行几步,巴巴地凑到自家父王腿边,嬉笑讨好道:“父王不愧是父王,您虽远在千里,却能将盛京城内的形势瞧得清清楚楚呢,不像儿,即便是走近了,拿了千里镜仔细地瞧,却也只能堪堪窥出个门道来。” 燕王嗤笑一声,抬腿踢了他一脚,骂道:“起来吧,别给老子在祠堂里面嬉皮笑脸!” 燕王背手往祠堂外走,韩叔重赶紧爬起来跟上,精神十足道:“父王,您说我那皇帝堂兄究竟是如何想的,竟然连破军将军都舍得贬到北疆来,他这般毫无顾忌地往咱们家门口送利器神兵,当真就对咱们家半点防备也没有么?” 燕王动了动自己的假肢,幽幽笑道:“你父王断了一臂,自当是此生都与帝位无缘,不管是先帝还是新帝,都理所当然拿你父王我当看门戍边的忠狗使唤呢,自然不必防备。” 韩叔重皱眉片刻,随后却朗笑道:“断臂又如何,如今这天下最有力的臂膀不是已经来北疆了么,父王何不收拢之?” 燕王同样笑得舒心,却只慢悠悠道:“不急,时候还未到。” * 午时周红英拿出了一半的厨艺本事,将大青鱼来了蒸炸炖三吃。 林绍年、赵华莹、以及白瑞荷都被罚跪在正堂内,没能允许上桌吃饭。 除了赵拙言、林晔亭,以及林岁晚之外,其他人或多或少都被此事影响了几分胃口。 小胖子赵华维不知前因后果,却又憋不住好奇心思,那想问又不敢问的模样,看得人十分恼火。 周红英将最后一大盆炖鱼端上桌的时候,暗地里瞪了儿子一眼,示意他老实一些。 因为少了三人,众人只围坐了一桌。 林岁晚乖乖坐在两位兄长中间,等到外祖父先动了筷后,她才迫不及待地拿公筷去夹那香味儿最是诱人的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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