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拙言很是得意,只是那嘴角还没来得及翘起来呢,就被正堂外的吵闹哭骂声给打落了下去。 赵华莹一脸盛怒,指白瑞荷鼻尖臭骂道:“呸,你算个什么东西!我阿娘即便和离归家,也依然是百年世家扬州滕氏之女,何时轮得到你这么个贱婢同情了!” 白瑞荷眼里泪光点点,缩在林绍年身后,委屈哀泣道:“妾身不过是见姐姐实在伤怀,才好心出言宽慰几句罢了,姐姐不领情就算了,又何必这般贬低折辱妾身,呜呜呜……” 林绍年闻言,也忍不住轻责道:“莹莹,你确实太过敏感了一些。” “相公,连你也要嫌弃怪罪我了么?” 赵华莹眼里露出几分凄凉,同样哭得梨花带雨道:“若没有她教养出那般自私自利的好女儿,我们夫妻如今还好好的在盛京城里过着富贵日子呢!咱们一家落到如今这般境地都是被谁连累的,相公难道就忘了么?” 林绍年软着语气安慰道:“我、我没怪罪你,你也是无辜的。” 赵华莹有钱,林绍年是知道的,毕竟他平时也帮着挥霍了不少,只是从来没多问而已。 想到豪掷千金的生活不复存在,夫妻俩竟然抱头痛哭起来。 “……” 周红英母子被他们哭得一愣一愣的。 赵拙言倒吸了一口凉气,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他拉着林晔亭的胳膊就院门外跑,急急催促道:“妹夫,快快,走!我跟你一起去村长家里问问,看能不能今日就帮你们划一块宅基地出来,最好明日就动工建房,后日就上梁盖瓦,大后日你们就搬出去!”
第39章 正月抄家, 二月流放,三月到达枣花村。 连绵起伏的云霄山脉好似通天的屏障,既拦住了北上的贼匪, 也挡住了南下的雨水。 山南是一个气候,山北又是另一个气候。 清澈的河水在礁石上击打着欢快的乐章, 翠绿的柳在随风摇摆,五彩的蝶在花间起舞。 比起高城外的赤地千里,这里却一片生机勃勃。 赵拙言拽着林晔亭沿着河边慢悠悠地朝着村长家的方向走。 林岁晚跟在后边,好奇地一会儿蹲着瞧瞧鱼,一会儿又跑去数数鸭。 林岁晓和林岁午一左一右地护在她身边,防止她跌跌撞撞地踩空掉下了河去。 河边良田成片,大多都已经翻整好了, 只等晾晒些时候,便能播种。 春耕农忙第一阶段算是过去了,不过人丁少, 劳力不够的人家却还是不能歇息。 林晔亭看着不远处一家老小齐上阵。 男子似牛马一样拉着犁,妇人在后边吃力地扶着。 头发斑驳的老人和半大的小子挥着锄头将翻来开来的土拍碎推平。 就连只有自家小孙女那般大小的小姑娘也在帮着挑拣土里的石块草根。 林晔亭移开了目光,扭头问赵拙言道:“你刚被贬谪流放那会儿,婉娘恰好在扬州为岳母侍疾, 我又刚好被派去了凉州剿匪,你一个人到了北疆是怎么生活下来的,真去开荒种地了?” 赵拙言摆手道:“我哪儿会种地啊,别一锄头把自个脚指头给铲下来就是万幸了!妹夫,你太小瞧人了不是,想我满腹经纶, 诗画造诣皆是不凡,就算不去种地, 还能真饿死了不成?” 林晔亭就这么静静地盯着他瞧,瞧得赵拙言先绷不住。 他也不装了,半真半假地说着自己流放之初的经历:“我一开始在兴和县书铺里找了个抄书活计,不过那书铺掌柜给的钱少,事还多!我抄了半个月就没抄了,最后迫于生计,只能将我早年珍藏的安南子的《五牛图》给卖了,勉强算是渡过了难关。” 林晔亭奇怪道:“那《五牛图》不是当年被抄家的时候让禁卫军给抄走了吗?后来听说好像被仁宗皇帝赏赐给了喜好书画的梁王殿下。” 赵拙言撇嘴道:“瞎说,被抄家抄走的那副《五牛图》是我亲手仿制的赝品之一,真迹早就在我跟滕氏和离之后,被滕氏连同嫁妆一起给带回娘家去了。” 林晔亭狠狠抽了抽嘴角,无语道:“……那你迫于生计卖出去的又是哪门子的《五牛图》?!” 赵拙言笑得奸诈,低声得意道:“也是我仿的,不过世人皆不知,安南子绘制的《五牛图》真迹其实有两处笔误瑕疵,我仿过无数回,慢慢将其给描补修正得更完美了,如今假作真时真亦假,滕氏和梁王手里的《五牛图》反倒成了赝品,嘿嘿嘿!” 林晔亭回头看了陪着小孙女在河边捉虾的两个孙子一眼,一把将胳膊搭在了赵拙言的肩上,食指重重点着他的心口,咬牙切齿道:“赵黑狗,每当老夫觉着你品性也就如此的时候,你都能变着法地打破下线!卖假画这事,你之后没再做过了吧?” 赵拙言被戳得心口肉疼,告饶道:“没了、没了,之后每年你都派人送了银子过来,我哪还用的着再去造假啊!” “祖父!我抓到两只虾,回去烤了吃吧!” 林岁晚两只手提着虾须,一甩一甩地跑了过来。 那半透明的软壳小河虾只有林岁晚的小拇指大小,烤熟了估计也就只够塞个牙缝。 林晔亭一把撒开了赵拙言,低声警告道:“你如今可是当外祖父的人了,以后行事给我注意点,好歹要有个当长辈的样!” * 枣花村是个还算富裕的中大型杂姓村落,加起来大概有七、八十户人家。 北疆在燕王治下,吏治还算清明,苛捐杂税也少。 这些年又风调雨顺。 村里一多半的人家都盖得起两、三间青砖黑瓦的正房,再搭配上几间茅草泥墙的厢房,一大家子人也就基本够住了。 正房厢房都是青砖黑瓦的人家,拢共也没有几户。 正房厢房都是泥墙茅草的人家,也同样没有几户。 枣花村村长周长荣家便是正房厢房都用得起青砖黑瓦的少数几户人家之一。 如今虽是农忙偷闲的时候,但砍柴、洗衣、割草等杂活琐事依然不少。 周长荣家老老少少有十多口人,此时却只有周长荣,以及周长荣的长子周宏斌在家。 两人可以说是专门留在家里等着林晔亭他们上门的。 枣花村周氏勉强也算是个大姓,祖上都是同一个老祖宗。 真正论其亲来,周红英还得管周长荣叫大堂伯,管周宏斌叫大堂兄。 赵拙言此人就算和陌生人都能处成亲戚,这本就连着亲的亲戚,那就更不用说了。 他不仅跟周长荣父子关系处得极好,就连周长荣家门口拴着的黄毛土狗都跟他成了一伙的。 那土狗不算高大,却十分凶恶。 林岁晚他们才刚一靠近,它就立马拖着麻绳套扑了过来,龇着牙不停狂吠! 林岁晚吓得连小河虾都不要了,抬手一扔,抱着祖父的腿,跟个受惊的松鼠一样,“蹭蹭蹭”地爬到了祖父肩上挂着了。 赵拙言赶紧将土狗给拦住,只不轻不重地呵斥了两句,它就安静老实了下来。 周宏斌从厢房里跑了出来,见状笑道:“这傻狗除了我爹,也就只有九妹夫能呵斥得住了。” 周长荣六十有五,在古代已算是高龄。 他慢悠悠地从正房堂屋里走了出来,十分不满道:“呵,可算是来了,老夫还想着你们要是再不来,我便要找老陈头下棋去,不等你们了。” 周宏斌比赵拙言要少两岁左右,对着林晔亭拱手客气打了招呼后,才低声笑着打圆场道:“我爹就是一个臭棋篓子,老陈叔才不乐意找他下棋呢,诸位快请进!” 林晔亭抱着孙女领着孙子,被周宏斌引着进了堂屋。 众人寒暄客气了两句后,赵拙言便十分积极地替林晔亭说明了来意。 周长荣仔细看过林晔亭他们的户籍证明后,又递还给了回去,只随意道:“建宅子啊,枣花村荒地多得很,你们自个随便选一块就行,等选好了,让宏斌帮你们去县衙补个地契就成,这事他熟。” 周长荣说完便拿着自己的旱烟杆子溜溜达达地出了门,看样子是打算将事情全权交给了周宏斌来负责。 枣花村村长一职就没有子承父业一说。 但周长荣有意培养,周宏斌有些接替,若是提前积攒好了足够的人脉和威望,子承父业也是说得过去的。 林家的院子建在何处? 林岁晚在看鱼捉虾的时候就已经选了。 她十分积极道:“祖父,我们家的院子就建在外祖父家旁边有一小片竹林的那处吧,那里地势平坦,离着河岸边上的道路也近,跟外祖父他们挨着,以后还能有个照应。” 林晔亭和林岁晓兄弟都没有意见。 周宏斌见小娃娃说得头头是道,玩笑道:“确定就建在那里了?我明日去县衙办好了地契,可就不能再变了。” 林岁晚还未开口,赵拙言便先催促道:“不变,不变,还等什么明日,你今日就去将地契弄好,我们明日就要动工了!” 周宏斌惊讶道:“明日就要动工?你们自个动手吗?” 赵拙言笑道:“大堂兄,我可听红英说了,你上个月接的那个去隔壁村帮忙给人盖新房的活计早就黄了,如今咱们本村就有个现成的,你难道不接?” 周宏斌朗笑道:“哎呦,我又不嫌银子烫手,当然接!” 周宏斌不仅种地是一把好手。 他本身还是个手艺十分不错的泥瓦匠师傅,性子热络积极,认识的人多,经常组织了人手,四处给人建房挣钱。 就连赵拙言家那四合院,当初也是找他帮忙建的。 生意上门,周宏斌更加积极了几分,主动道:“成,你们既然定好了地方,那我现在就跑一趟县衙,先把地契办下来,至于建房到底是个什么章程,等我回来了,咱们再商量,如何?” 林晔亭心里估算了一下那处荒地的大小,从衣袖内袋里掏了一个十两的银元宝出来,递到周宏斌手里,客气道:“老夫初来乍到,实在人生地不熟,劳烦周兄弟了。” 周宏斌接过银子后,笑得更加热情道:“哪里,听说您跟九妹夫是儿女亲家,算起来都不是外人,无需这般客气,以后有事只管吩咐就是。” 那处荒地顶多也就只有五亩左右。 北疆地广人稀,上好的良田都只要七、八两银子一亩。 建房的荒地一两银子一亩绰绰有余了,打点县衙的文吏再花上二两,剩下的就都算是自己的跑腿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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