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勉之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回过神后,面色陡然变得不善,随即又似想到了什么,开怀大笑道:“当年燕王殿下为驰援燕山卫中了北狄埋伏,被可足浑氏金刚大将砍了手臂,……,如今燕王殿下镇守北疆,怕是也十分乐意早些与林贤弟叙旧呢。” “……” 这话什么意思,北疆于武安侯府众人来说难不成还是个火坑? 王勉之冷笑着掸了掸自己朱红官袍上沾着的草屑,幸灾乐祸道:“圣上还等着老夫早朝呢,就不耽搁林贤弟上路了,告辞。” “……” 圣上还等着你去早朝?!……可把你给狂的哦! 看来这又黑又亮的大痣,你是不打算再藏着了? 王勉之一大清早来禁卫军大牢里幸灾乐祸一场后,又昂首挺胸大踏步地离开了。 林晔亭抱着孙女出了牢房,前后左右跟着四名押送的差夫。 在与刘伯韬擦身而过之时,刘伯韬面色认真道:“欺世盗名之徒独揽大权……,老将军认为,这朝堂还能安稳几日?” 林晔亭淡淡道:“老夫如今不过一介庶民,朝堂之事,又与老夫何干?” 刘伯韬似是得到了满意的回答,竟难得露出几分真心笑意。 林岁晚搂着祖父的脖子,在祖父耳边悄悄问道:“祖父,大姐姐逃婚从来都不是要紧之事,要紧的是将您挪出京城,是么?” 林晔亭有些意外孙女能问出这样的话,瞬间大感欣慰! 他又亲昵地刮了刮林岁晚鼻头,重复夸赞道:“祖父的乖囡囡哟,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林晔亭只恨自己文采不行,只能夸得这般朴实无华。 他的小孙女何止是机灵,这天资悟性,以及心性毅力,怕是两个孙子加起来都不如她。 林晔亭作为一家之主,在家族陡然落难时,他非但不能倒下不说,还必须得挺着了腰板,为儿孙抗住了风雨迫害。 可儿子不争气,孙子又年幼,即便再是心性坚韧,他也有疲惫烦躁的时候。 若没有同样随遇而安的孙女陪着,林晔亭绝对不会像如今这般泰然! 幸好……! 他还有这么个小小盟友,能在自己疲惫烦躁的时候给与支撑和慰藉!
第10章 皇极殿朝会上,年轻的帝王无故缺席,国舅爷更是迟迟未至。 文武百官等到午时将至时,才有慈宁宫太监前来传太后娘娘懿旨,命暂免朝会,百官各忙各事去。 而在慈宁宫内,太后娘娘安坐高位,瞧也未瞧底下站得腿麻的王勉之一眼。 四十来岁的王太后模样端庄沉静,面上略显沧桑,鬓间夹杂着些许银丝,想来是过于劳心劳力的缘故。 她细白干瘦的食指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案几,凤目半敛,自顾自忧愁着当下群狼环伺的槽糕局势。 * 大旻韩氏先祖乃寒门出身,于天下大乱时凭着真刀真枪打下了万里江山,更是将昔日肆虐中原九州的北狄七十六部险些杀绝了种。 韩姓皇室传至六代,到了宣宗皇帝在位时期,嫡宗子嗣悉数夭折,竟是突然没有了承继之人。 为保大旻江山不绝,宣宗皇帝在驾崩之前,不得不从疏宗过继嗣子。 而在权势日渐强盛的京城诸多世家的推波助澜之下,自幼在贫寒乡下长大的仁宗皇帝,便被一群心怀不轨之人联手推上了皇位。 仁宗皇帝,即是王太后的姑丈,也是王太后的公爹。 不过在王太后看来,她这位姑丈之秉性说好听一些是仁义,说难听一些却不过只是优柔寡断罢了。 仁宗皇帝忌惮京城诸世家,于是便大力扶持妻族与其抗衡,册封农户乡绅出身的岳父,也就是王太后嫡亲的祖父,为承恩公。 王太后的祖父和父亲都是老实厚道,却无甚心机谋算之人。 才不配位,必有灾殃。 王太后的两位至亲长辈,捧着“承恩公”这个金贵又荣耀的牌匾,均是战战兢兢地活了一辈子。 倒是自家这位无才无德,却又极为自信的兄长,竟是半点也没有负重不堪的压力,人前显耀,人后逍遥,日子过得十分没心没肺! 说来也是可笑,仁宗皇帝忌惮京城诸世家,却又极其喜欢美丽高贵的世家女,频频纳其入宫为妃。 若不是自家姑母早些年陪仁宗皇帝在乡下吃过不少的苦,怕是早就连皇后之位都无法保住了! 除了王太后姑母所生的长子韩骠外,仁宗皇帝还有另外八个长大成人的儿子,其生母皆乃世家贵女,其母族均是京城显赫门第! 彼时朝堂之上人人站队,只有极少数刚正不阿之人却也不过只是中立而已。 太子韩骠除了有个不成气候的承恩公府支持外,竟是无半个心腹! 不过,好在仁宗皇帝到底未曾忘记,当年自己入京之时,才只有六岁的长子舍身为他挡过毒箭。 本就喜欢标榜自身重情重义的仁宗皇帝,倒是从来就没有过更换过太子的念头。 可惜,韩骠能靠着父亲的“重情重义”坐稳太子之位,他那八个异母弟弟同样也能靠着父亲的“重情重义”占尽便宜。 仁宗皇帝怜惜爱护长子,对另外八个儿子却同样不差。 大旻祖训,藩王宗亲居京城,领食邑,不得干涉封地军政。 可仁宗皇帝在病逝之前却硬生生破了祖训。 一股脑地将自己另外八个似豺狼虎豹一般的儿子,全都分封出了京城。 其中燕王、梁王、代王等人甚至还握有军权! 若是抛开利益和情谊,只客观公允地评价。 在王太后看来,其实燕王、梁王、代王…… 他们其中任何一位,或许都比自己的表哥,也是自己夫君,更是后来的孝宗皇帝韩骠更适合执掌天下。 孝宗皇帝幼时被那只毒箭伤了根基,原本就寿数有限,甚至子嗣艰难,再加上不管是论文论武,还是论谋略,其资质也都只是平平…… 昔日大名鼎鼎的白鹿才子、六首状元、前左都御使、中立派之首赵拙言,就曾在仁宗后期,因太子无才,而直言劝诫仁宗皇帝要以江山社稷为先,个人情谊次之! 并于皇极殿外跪了三日三夜,恳请仁宗皇帝为天下黎民之性命,重立太子! 彼时王太后已经嫁入东宫十五年,亲眼目睹了表哥被赵拙言气得吐血,却又拿这位直言上鉴的御史无可奈何。 直到赵拙言突然被人诬陷贪污行贿,贬官流放后,表哥的太子之位,才总算是安稳了一些。 没过两年,表哥也终于如愿以偿地登上了皇位。 可却只拖着病弱的身子与藩王世家周旋了四年,便油尽灯枯了。 * 如今轮到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可这九五之尊的位置却怕是也做不长久。 梁王等人早就野心勃勃,如今估计就盼着自家兄长能再嚣张跋扈一些,好方便他们举起“清君侧”的大旗呢。 可笑自家兄长竟还为林伯盛被贬离京城而幸灾乐祸。 呵,若无这位破军之将于威震京师,等到梁王等人“清君侧”时,承恩公府怕是顷刻间就能覆灭! 王太后抬眼瞧见王勉之浑然不觉的模样,只觉心头火起,皮笑肉不笑道:“兄长这才当了几日的左枢密使,就这般按捺不住性子了,尾巴都恨不得翘到天上去了!” 王勉之不以为然道:“不过是上朝晚到一些而已,妹妹也太过小题大作了,再说林伯盛今日离京,我与他几十年的交情,总该去送送才是。” 王勉之大大咧咧地坐在太后娘娘旁边,谈不上客气,更谈不上恭敬。 王太后瞧着他冷笑连连,不屑道:“兄长与林伯盛有何交情?冒领军功的交情?还是嫉贤妒能的交情?” 王勉之似是被戳到了痛处,那恼羞成怒却又无法反驳的模样,当真是跟个快要炸开了的火雷一般。 王太后从凤座上缓缓起身,亲手为王勉之斟了一盏降火的清茶,语重心长道:“兄长,咱们兄妹同出一母,如今更是荣辱相关,性命相连。” “妹妹如今只问兄长一句……,若论谋略才能,兄长可敢于昔日曹孟德相比?!他韩姓皇室,是否真就势弱如昔日汉室了?!!” 王太后看着王勉之的眼睛,字字如刀,句句如斧! “哐当……!” 王勉之被妹妹喝问出一身冷汗,惊吓得打翻了手里的茶水。 他战战兢兢起身,哆哆嗦嗦跪在地上,结结巴巴道:“为、为兄自然比不得曹公,韩,韩韩……” 王勉之“韩”了半天,却没有“韩”出个所以然来。 王太后替他补全道:“韩姓皇室从未势弱,势弱的只不过是哀家的儿子而已。” …… 王勉之被敲打一顿后,模样狼狈地回家反省,实则享乐去了。 王太后却没有半分放松的心情,只休息了片刻,便又移驾去了乾清宫。 只是当她踏入御书房,瞧清楚自己那皇帝儿子的所作所为之后,竟是险些被气昏厥过去!
第11章 天顺帝韩瞻遹生得俊秀,气质淡泊,若不是身着明黄龙袍,只一眼怕是会误以为这是个逍遥山水间的浪漫诗人。 他此时嘴角含笑意,眼里带着眷恋,正握着翠玉杆的紫貂毫细笔,在金丝楠木御书案上铺着的宣纸上细细描绘着什么,脚下则凌乱地堆着成山的奏折。 很显然,韩瞻遹嫌那些奏折碍事,直接将其推落到地上去了。 王太后来得突然,也未让人通禀,韩瞻遹没来得及藏好画作,正好被王太后瞧了个全。 画像上的女子立于桃花林之间,相貌美丽如精灵,只穿着一身薄纱羽衣,翩翩起舞的美妙姿态,像极了羽化的蝶。 “……” 王太后闭了闭眼,险些被气得昏厥过去。 自己为了韩氏江山劳心劳力,可这真正的韩氏子孙,却在这儿只顾着儿女情长。 王太后沉着脸大步走了过去,一把将御书案上的画纸夺了过来,“唰唰”几下就撕成了粉碎! “来人!将这些碎纸屑,全都给哀家扔进火炉里烧干净了!一星半点都不准落下!” 王太后此时只觉得心力憔悴,她右手死死撑着书案,整个身子因为震怒和失望摇摇欲坠。 可她那皇帝儿子却立在书案另一边,笑得讽刺道:“母后从来都是这般霸道,从未想过给儿子留下一丝念想,也从未顾虑过儿子是何心意。” “……” 王太后胸口又痛又闷,只觉得喉间似乎都泛起了一股血腥味。 她目眦欲裂道:“我不给你留念想?!我不顾虑你的心意?!!……我这般劳心劳力都是为了谁?!!” 王太后“啪”地一声拍打在桌案上,无奈又心酸道:“我的儿啊,你睁眼好好瞧瞧这个天下吧!稍有不慎,天下大乱就在眼前,到时你我母子怕是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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