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还有生机。 “咳咳咳……”不合时宜的,罗义初突然笑起来。他笑得太过劲,一口气没顺把自己笑呛,止不住地弯腰咳嗽。他微微抬头,往叶从意的方向看过去,“这话你自己信吗?” 他们之间离了有七八米的距离,罗义初说话声音沙哑又微弱,按理说叶从意应该听不到。但她此刻听觉异常敏锐,听得一清二楚。 她无声眈视着罗义初。 偏生罗义初还在继续说:“当初冯县丞请人修缮陵墓的时候找的都是上好的工匠,用的材料也是最坚固的板石。” “可是你看看,再怎么坚不可摧这地方都被炸成废墟了。叶姑娘啊叶姑娘,难不成你认为你爹真的能铮铮铁骨硬过顽石吗?”他啧声道,“依本官看,砰——八成炸成灰了。” 叶从意还没对他的话做出反应,小官差就已经想离弦之箭一般,擦着眼泪跑过去狠狠地瞪罗义初:“胡说八道!” 罗义初带走匡兰月的时候他也在场,如今见到更是对这个罪魁祸首深恶痛绝,他掌心用力在脸上抹了一把,手指上丝丝血痕留蹭在脸上:“都是因为你这个坏蛋!如果不是你,叶大人他们也不会出事!” 罗义初听着就笑出了声:“是啊,都是因为本官。你看那位叶大人的女儿都要恨死我了,可他们现在不还是只能打打本官出气,不敢动本官性命半分。” 也不知是罗义初被抓了以后精神失常还是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后直接放弃抵抗,他一路上都在找人痛处。只要能让叶从意她们不顺心,什么话都能说出口。 小官差一开始还有些忌惮,听到罗义初说叶从意等人揍他出气,索性也一不做二不休,丝密如雨的拳头往他脸上招呼。 罗义初脸上又挨了一拳,血水夹杂着口水从他嘴角流出,他说:“打本官有用吗?他们不还是死了?” 小官差再次攥紧拳头:“你闭——” “砰——”又是一声。 谢元丞先前说的没错,陵墓那边果然发生二次爆炸。 谢元丞扣住她的手腕,生怕她一个不留神就蹿过去。 眼见那边被处炸漫天尘雾,零落的碎石不断落在她们脚边,叶从意心彻底凉了。 她眼神死死定在那边,祈祷奇迹发生。 半刻钟。 一刻钟。 终于,在她准备移开目光的时候,废墟中突然伸出一只手。 谢元丞眼神好,隔着尘雾瞬间就看清对面状况,立马对叶从意交待:“在这里等我。” 然后带着人过去挖人。 “有活口!” “都在下面,伤得不重!” 叶从意悬着的心稍微放了放,目光一刻也不敢偏离。 谢元丞带的人很有效率,不出一个时辰就把陵墓处搬出一个可供人爬过的口子。 叶从意哪里还站得住,直接过去帮忙扶人。 她看着洞口爬出一个又一个人,又扶出一个又一个人。最后扶出末尾的江户海,却没在他身后再看见任何人。 强压下心底的慌乱,她问:“江县丞,我父亲呢?” 江户海皱着眉欲言又止。 “您尽管说,我受得住。” 不好的预感在心中升起,叶从意脚下一软,谢元丞眼疾手快揽住她。 江户海说:“我们在陵墓中寻到了一处密室,应该是修墓的匠人为了以防万一留下的,十分坚固。叶大人当时拍案决定让大家伙往密室里躲,他自己拿着火药去炸出口。” “然后呢?”叶从意仍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 江户海低头叹息,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谁料引线燃得太快,叶大人点燃后还没来得及远离,火药就炸了。碎石全落下来,我们被封在密室里面,根本看不见情况。刚才的爆炸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想来应该是叶大人……” 叶从意脸色十分难看,他没继续说下去。 九死一生,生机渺茫。 叶从意心口钝痛,却流不出眼泪,她苦涩地扯了一下嘴角,说:“我知道了,多谢江县丞告知。你们身上有伤,先回县衙找郎中看看吧。” 她说完就要往他们刚刚出来的那个洞口钻。洞口是被他们硬搬开的,隐隐有再次坍塌的迹象,谢元丞不放心,拦住她不肯松手。 叶从意回头看他,眼中布满红血丝,说出来的话却异常平静:“谢元丞,我要带我父亲回家。” “回家?”罗义初时时刻刻观看着这边动静,在听到叶学海很有可能葬身于此的时候嘴角就差咧到耳后根,“带着一捧灰回家吗哈哈哈哈……” 叶从意脚步一顿,恨意顷刻充斥满脑海。 她恶狠狠地转身看过去。 那眼神把罗义初看得一缩,他舔了舔唇,远远喊道:“这么瞪我干什么,又不是我点的火药。我说叶姑娘啊,你与其在这里跟我浪费时间,倒不如赶紧动手把你爹刨出来,免得让他曝尸荒野成个孤魂野鬼。” 叶从意撇开谢元丞覆在自己身上的手,迅猛地抽出他腰间佩戴的长剑,面无表情,一步一步地往罗义初的方向走过去。 “怎么,叶姑娘想杀本官啊?”罗义初丝毫不惧,梗着脖子桀骜地看她,“你今日杀了本官,辅城王明日就会被太后她们盯上,你刚死了爹,又要让这么疼你的你夫君陷入困境吗?” 叶从意不说话,步履未停。 “不过本官很好奇,叶姑娘这种养在深闺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精致人物,真的能举剑杀人吗?” 叶从意走到他面前。 “铮——” 长剑贴着罗义初脚边插地。 不由自主的,罗义初缩了一下脖子。 叶从意漠然看他。 押解罗义初的人在谢元丞眼神示意下把他强按跪地。 罗义初还在说:“你真的敢杀我吗?” 他心里到底还是没底,这次没以“本官”自称。 叶从意将剑从地面拔出,唇瓣翕动:“你猜。” 颜酉冷不丁翻个白眼,偏头对匡兰月说:“这老畜生没脸没皮。头一回见这种死到临头还嘴硬的人。” 匡兰月没应声,大概是想到罗义初说的话,怕叶从意她们到时候真的惹上麻烦,上前扶住叶从意提剑的手,说:“谢夫人,我与他亦有死仇,若你不便,让我代行。这里曾是我阿爹下葬的地方,杀他祭奠,也算让我尽孝心了。” 叶从意轻轻把她的手拂开:“不用。” 匡兰月的手在空中一顿。 她触碰过叶从意掌心很多次,从来都是温温热热,十分让人适宜的温度,而这一回叶从意掌心无比冰凉。 她退上几步让身。 叶从意再次拔剑。 她并不是不会使剑,上辈子谢元丞经常会以强身健体为由,带她在自家院落中练上一招二式,虽然这点花拳绣腿不足以让她对付其他有功夫在身的人,但要杀一个没有行动力的人还是完全足够的。 罗义初看她是真的起杀心,忙道:“辅城王妃是真的一点都不顾及辅城王日后的处境吗?” 也许是被“辅城王妃”四个字唤出一些理智,叶从意提剑的动作顿了顿。 罗义初一看有戏,继续拿谢元丞说事:“世人都不知道,但叶姑娘你身为辅城王妃必然知晓自己夫君在朝中水深火热的局面,你要杀我,可得想清楚你们夫妇二人日后的困境。” 倏地,叶从意极轻极轻笑了一下。 罗义初却脊背发凉,觉得十分渗人。 他看向叶从意身后的谢元丞,颇有几分垂死挣扎的意味:“辅城王,你夫人此番行事,分明是要陷你于水火啊。” 谢元丞淡淡道:“你凭什么觉得你一条贱命,会让我陷入困境。” 罗义初张口。 “凭你主子……”谢元丞顿了顿,“丰王吗?你是不是笃定他会想办法救你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 谢元丞冷笑:“你凭什么觉得他能从我手下救走我想杀的人?” 听谢元丞提到丰王,罗义初惊恐瞪眼,终于慌了:“可根本就不是你辅城王想杀我!是那个女人!要不然为什么在昨晚你们不动手,在知道我和冯立果合谋的时候不动手杀我,在我杀乔林的时候不动手杀我,在知道我给匡兰月下毒的时候不动手杀我,现在不就是因为她爹死了吗,因为她爹死了,所以她存了私心想杀我报仇!” 谢元丞淡淡说:“她意即我意。” 叶从意掀眼看谢元丞片刻。 旋即手起剑落。 长剑贯穿罗义初胸腔。 充满血腥气的液体霎时溅了叶从意满身,想象中的腥秽场面却并没有映入她的眼中。 浓郁的铁锈味中夹杂着一丝悠远沉静的乌木香萦绕在叶从意鼻尖——谢元丞伸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第三十八章 落日熔金, 暮云合璧。 叶从意她们这几日都去了缙州,留叶夫人一人在蓟州照看难民。 冬芷谨记她家大姑娘的话,日日寸步不离地陪在叶夫人身边。叶夫人是个闲不住的, 总能找到事情磋磨时光, 给蓟州受难的灾民增添了少欢声笑语。 “对了,一直忘记问你噻,听你这口音应该也是俺们蓟州县出来的人物吼!”一老妇人拨着火堆扭头问身旁还在跟别人攀谈的叶夫人。 锅底水块熬干,米粥还没成型, 叶夫人往过了舀了一瓢水。 “嗯?”依稀听到有人跟她搭话, 反应一瞬, 立马接话,“是的嘞。我本姓邹, 从前就住在回南巷。” “回南巷的邹家?”老妇人回忆着, “我好像是记得有这么一户人家的……” 叶夫人笑着:“当然有啦!” 老妇人想起来:“哦!对!邹员外家的闺女嘛,听说后来嫁了个大官, 举家都搬到京都享清福去啦。” 她话锋一转,继续说:“邹员外可是个好人呐,左邻右舍都得过他不少帮衬。那他现在身体怎么样啊?” 叶夫人顿了顿,回道:“他已经去世好些年啦。您老瞧瞧,我都是几个娃儿的娘了,老了, 老了哟。” “老什么老哟!”老妇人嗔道,“像我们这种半截身子入土的老骨头才叫老呢,你们这些天命之年都没到的,年轻着呢。” “您健壮着呢。”叶夫人往锅里看一眼, 新添的水混着白米在锅中咕咚咕咚冒泡,许是觉得有些过于浓稠, 她又往里面加了半瓢水,然后才说,“至少能过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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