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从意只道:“你且说,你同太后派来的眼线说了些什么?” 鲁一金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抬手用衣袖抹了一把脸,嗫嚅道:“只是汇报了王爷跟王妃近几日的行程。” 叶从意撑着下巴:“譬如?” “譬如前日晌午时分王妃邀王爷去了佛寺参拜,下午又去爬了山。因着爬山太累,昨日上午一直在山庄歇息着没起来,下午王爷派人清了郎中来替王妃调理身子,晚上王妃见好,又与王爷去逛了夜市……” 叶从意感慨道:“鲁公公观察得倒是十分细致入微啊。” 鲁一金磕了个头:“都是些生活琐事,王妃尽管放心,奴才并没有说任何不该说的话!” “啧。”叶从意凝眸看他,“鲁公公这话就怪了……” 鲁一金心下一惊。 “经你这么一说,我更好奇……”叶从意放缓声调,问,“在公公眼中,王爷与我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竟劳你说出‘并没有说任何不该说的话’这样的话来?” 鲁一金现在只想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他心念一动,手已经抬起来“哐哐”照脸上来了两下:“奴才失言!” 叶从意没说话,鲁一金就自己扇自个儿,扇两下又停下来磕上几个头,磕完又接着扇。 这是宫里犯错的下人为求主子原谅的常用手段,但凡碰上个心软的主儿,自己这么挨上两下后连罚都不用受了。 可叶从意不算心软。 任由鲁一金跪在那里自抽了十几个来回才堪堪叫停。 鲁一金红着两边脸,说:“王爷王妃心思敏锐,太后派来的那几个人都不敢离得太近……但咱们都是些听主子吩咐办事的奴才,他们怕暴露行踪不敢铤而走险,没法子复命…… “事关辅城王,更不敢随意杜撰汇报。奴才想大伙都不容易,能帮一把算是一把,所以才捡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透露给他们。” 叶从意跟谢元丞谈论一些重要食物时会刻意避着人,鲁一金汇报的衣食住行相较之下确实无关紧要。 但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的感觉实在不好受,先前没戳破,她和谢元丞都可以当做不知道,如今被摆在明面上来说,着实觉得膈应非常。 叶从意仍然没出声。 鲁一金却像是放弃挣扎,语气忽然镇定下来:“王妃要罚奴才,奴才认罚了,但此事奴才不认为自己有做错的地方。奴才咋宫中,时常听闻一句话叫‘在其位谋其事’,这话说来用在我们当奴才的人身上也是适用的。” 他笑了笑,说:“既然当了主子的奴才,就是主子的命令办事,就算此回王妃为着这事儿责罚奴才,下回若是太后还有吩咐,奴才也还是要做的。” 叶从意其实没捋明白他说的这一长串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却从他最后的话里品出来一丝破罐子破摔的威胁。 威胁么?谁不会似的。 叶从意的声音冷了下来:“既是听命行事,鲁公公便尽管去做。” 鲁一金心头一颤 。 “只是做了的后果会怎么样,”叶从意食指敲击桌面,俯身微微倾向鲁一金的方向,“届时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鲁一金面色铁青。 叶从意觑他一眼,说:“今日我能好言好语在这跟你在这说说上这么久的话,不过是因为你所作所为还不至于给我跟谢元丞带来困扰。不过若真有一天有人威胁或打扰到我原本平静的生活,毋需谢元丞出手,我自会让那人见不到京都的日出。” 鲁一金浑身发软,跌坐在地。 叶从意从座位上起身,语气像是提醒又像是警告:“鲁公公,好自为之吧。” 她说完,没管身后的人。 瞧了眼天色,出门找山庄里的人讨了个灯笼,踩着夏日的蝉鸣声,提着灯笼踱步出了山庄,幽幽往下山的小径走了。
第五十三章 月白风清, 万籁俱寂。 谢元丞上山时已暮色苍茫,他没提灯,前半段路程还能借将暗未暗的天光在山路间行走, 后半程路天色完全黑下来, 便只能趁着微弱的月光摸黑向前。 避暑山庄庄主为了让住客夜间出行更方便,特意在山庄前的石梯点了烛火。 每隔十几阶便有一盏小小的油灯立在灯珠上,远远望去,明明灭灭, 像夜间的引路星。 谢元丞靠着这些光线来辨认路线, 还能靠此估算距离。直到他看见阶梯的星星点点间出现了一束不一样的光线。 叶从意走得小心, 她出门只提了个小灯笼,没带火折子。 径间山风稍微大些, 或者她走路时晃动大点, 灯笼随时都有被吹灭的可能。 她多少有些怕黑,所以担心灯灭。 她也知道谢元丞没有提灯的习惯, 她看不见他,却想让他上山的时候能在一片漆黑中第一眼看见自己。 晚间的山风总是大得怪异,倘若叶从意身形再薄弱一些,灯没被吹灭她人都要先被吹走了。 百来阶石阶,叶从意走得步履维艰。 谢元丞远远看着叶从意提灯的身影,虽走得艰难, 步伐却异常坚定。 他知道向来怕黑的她是特意出来接自己的,一股暖流骤然涌进心间,脚下步伐不自觉加快。 可叶从意提着的灯笼还是灭了。 灯笼质量不太好,她才下完石阶, 灯芯就脱离灯笼罩狠狠在地上摔了个粉身碎骨,那烛光在阴暗中挣扎几息, 终于灭了。 叶从意看着黑漆漆的山路心里有点发怵。 在摸黑往前走与原路返回的抉择中选了个折中的法子。 她双手抱膝坐在最后一阶石阶上等谢元丞。 林间偶尔有瘆人的鸦叫声,叶从意目不斜视,一眼也不往那边望。 大约在原地坐了一柱香的功夫,叶从意听见杂草间似乎动静。 像爬山人的喘息声。 “谢元丞?”叶从意站起来,“是你吗?你回来了吗?” 对方并没有回应。 叶从意忽然就想起来在缙州谢元丞故意尾随吓唬她的那回。但她那回被吓得厉害,谢元丞绝对不会再故技重施了来逗她。 不是谢元丞。 那还能是什么? 叶从意脑海飞速运转。 山林间的活物除了人,就是兽。 而据她所知,山间会模仿人类呼吸声的动物只有一种——蝮蛇。 叶从意神情警惕。 她并不是很怕蛇虫鼠蚁这样的活物,毕竟这种没思想的牲类跟深不可测的人心相比,压根算不上什么。 况且谢元丞曾经教过她该怎么对付这种东西。 身在皇族,就如同笼中禽,时不时便伴随圣驾去猎场放几把风。猎场里带有攻击性的动作数不胜数,为以防万一,谢元丞那时候手把手地教过她该怎么自保。 但眼下稍微有些麻烦,她身上没有任何可以用来防身的物件。 要直接离开这里么? 叶从意思量着,可谢元丞没有带照明的东西,黑灯瞎火的若是他经过时没注意,被咬了怎么办? 不能直接走。 她低头四下搜寻,目光锁定在那个已经报废的灯笼上。 她将孤零零躺在地上的灯笼重新拾起来拆分,灯笼杆是实木做的,长度约莫三尺,勉强可以拿来防身。 手中有了实物,叶从意胆子也大了些。 她在心中倒数三声,憋着一股劲儿用灯笼杆拨开杂草丛。 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当看清眼前景象时,叶从意心下仍是一骇。 那蝮蛇长逾七尺,半盘在草丛中作攻击状,吐着信子跟叶从意对视。 叶从意不动声色往后退上两步拉开与那蛇之间的距离。 这蝮蛇似乎通人性,察觉周边只有叶从意一人,便直接朝着叶从意的方向游了一段距离。 叶从意攥紧手中灯笼杆,一刻也不敢大意。 眼神停留在蝮蛇七寸,思索着若这蛇冲过来,自己用手中杆将其一击毙命的可能性有多大。 电光石火之间,蝮蛇已经弓着身体,毒牙暴露在空气中,一副随时准备向叶从意进攻的架势。 叶从意脑海里突然响起谢元丞的声音。 “遇到蛇类尤其不要慌张,冷静下来,不要发出过大动静。蛇是群居动物,只要出现一条,周围就可能存在其它同类。” “体力足够的话直接跑,往上坡绕着弯跑。” “如果跑不动,就利用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工具……” “一切可利用的工具……”叶从意喃喃自语,再次握紧手中灯笼杆。 “慌乱中要找到蛇的七寸其实很难,但那没关系,夫人只需要盯住它的腹部,然后狠狠一击。”记忆中的谢元丞从身后握住她的手,带动她手中剑,精准无误地劈向面前的稻草垛,“就是这样,棍棒和刀剑都是差不多的用法。” 她又往后退了一步。 蝮蛇步步逼近。 叶从意继续往后退,直到脚后跟碰到身后台阶,她飞速偏头看一眼身后路况。 就在这时,蝮蛇果断发起攻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腾空跃起,张着血盆大口朝叶从意扑了过来。 叶从意错身一闪,躲过蝮蛇攻击。 同时奋力抡起灯笼杆直击蝮蛇腹部。 那蝮蛇到底只是畜生,比不得人类心思活络。 反应不及被叶从意打了个正着,甩出两米远,又因为惯力在凹凸不平的地面滑行一小段后直接瘫软在地,抽搐两下便安静了下来。 叶从意原地观察了会儿,确定着这蛇是真的没了动静之后,准备用灯笼杆将它从路上挑走。 结果才将将靠近,蝮蛇的头又突然立了起来。 叶从意没做心理准备,被吓后退好几步。 她没注意看路,踩到一颗圆溜溜的石子,脚下一崴失去重心往后摔去。 在身体往后倒的瞬间,叶从意甚至都预想到自己摔个狗吃屎的狼狈样,也做好往后几日柱着拐行动的准备了。 但谢元丞永远来得这么及时,在她落地之前将她捞进怀中打横抱起。 口中还不忘调侃几句:“为夫不过下山半日,夫人就思念至此,如此急不可耐竟直接投怀送抱了么?” 叶从意没接他话,心思专注在蛇上:“前面有蛇。” 谢元丞立即收了调笑的心思,凝目望叶从意指的方向看过去。看了一会儿,谢元丞才说:“夫人身手敏捷,那蛇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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