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暑山庄庄主是个做生意的,不喜除去住客以外的人来庄园打扰清净。 裴行费了好大一番劲儿,又是塞银两又是放下身段死乞白赖好声好气,才终于说动庄主答应让一行人来庄子里待上一日。 叶从意被谢元丞神神秘秘捂眼带来,睁眼看清眼前景象时下巴都要惊到地上了。 叶从意指着一夜之间立起来的庞然大物,问:“我记得这里昨日还没有这个戏台子的吧?” 谢元丞扶她坐在凳上:“昨日连夜搭建的,庄主只让唱一日。” “唱?”叶从意扭头,“谁唱?” 叶从意:“你?裴行?” 谢元丞摇头道:“专业事自然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我这点三脚猫功夫,登台献唱还不够给夫人丢人的呢。” 叶从意想也是:“请了戏班子过来吗?” 谢元丞说:“裴行特意去隔壁清水镇请过来的。” 叶从意说:“辛苦裴行了。” 谢元丞不满,在她身后弯腰俯身,低声耳语道:“光是裴行辛苦,为夫这几日日日给夫人搜罗新奇玩意儿就不辛苦吗?” 叶从意见他又来了,白他一眼,敷衍地说:“辛苦辛苦。” 谢元丞噙着笑,在她身边落座。 隆乘戏班是附近几个镇里最有名的一个戏班子。 想听上他们的一出戏,不知道要排多久的队。 谢元丞让裴行给班主塞了不少银钱,终于让整个戏班子都松口同意来这里唱上一日。 避暑山庄里的其他住客为此大跌眼镜,附近的人都知道这隆乘戏班最讲究规矩,一般情况下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可能改变他们唱戏的日程。 沾光蹭戏看的人好奇问道:“隆乘戏班出了名的难请,你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裴行抱着剑站在谢元丞身侧,言简意赅地回答:“银子。” 能用钱办到的事都不算什么难事。 只是他这回也开了眼,头一回见到他家婚前吝啬得要命的王爷豪掷千金,而且只为博王妃一笑。 毕竟谢元丞给的钱差不多都能养活半个戏班子过十年了。 因着谢元丞点名要看,隆乘戏院临时排了几场戏。 第一场唱的是《霸王别姬》,叶从意上辈子爱看,但真当亲身经历过这种生离死别,反而就不爱听了。 一场戏下来,几乎要要睡过去。 谢元丞心思何等细腻,立马就察觉到叶从意不爱听了,转身吩咐裴行找班主将剩余几场《白蛇传》、《梁祝》、《长恨歌》之类的全替换成《穆桂英挂帅》《赵氏孤儿》云云。 骤然换了风格,叶从意看谢元丞一眼就知道是他吩咐下来的。 这几场戏她也曾听过,只不过听得少,如今再听,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鲁一金听闻消息也跑来听戏了,只是他前几日将叶从意得罪了个透,现下压根儿不敢在她面前露面,又经不住听戏的诱惑,只能做贼似的缩在墙角。 叶从意看见了,但她懒得搭理。 谢元丞也看见了。 鲁一金躲了他好几日,每次远远望见他就脚底抹油溜得比耗子还快,这回他主动撞上来,谢元丞说什么也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谢元丞偏头第二次叫裴行:“附耳过来。” 正欲开口,感觉袖摆被人扯了扯。 他扭头看过去,只见叶从意目不斜视,专心看着戏,唇瓣却上下翕动吐露几个字,道:“别太出格。” 避暑山庄客流量大,大半人都聚集此处听戏,但凡发生点什么动静,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人言可畏。 就算他们隐藏了身份在此,也架不住众人的嘴。 谢元丞清楚叶从意此刻提醒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吩咐裴行的话在喉间改了口。 裴行跟谢元丞确认了至少三遍,才终于确定自己没听错。 这离谱又荒唐的整人方法真的是从他家王爷的嘴里说出来的。 成亲使人盲目,成亲使人幼稚,以后还是不要轻易成亲。 裴行如是想。 他听了吩咐去悄声接近墙角。 鲁一金正听得津津有味,丝毫没察觉到有人正不怀好意地靠近。 戏台上唱到精彩部分时,鲁一金眼前一黑,被裴行蒙头套了个麻袋。 他欲开口呼救:“救——” 裴行沉声打断他:“再出声就给你绑上石头扔塘里。” 鲁一金怕死,当即闭了嘴。 然后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他被裴行倒扛起来。 一路上鲁一金在心里上演了无数遍遭受无数酷刑的场景,甚至连到时候该怎么求饶怎么哭爹喊娘他都已经想好了。 裴行扛着他走了一段距离,将他扔在地面。 鲁一金摔疼了,一句也不敢哼,更不敢动。 过了几息,脚腕处忽然被什么东西缠住。 紧接着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他被倒挂在树上。 一阵反胃,鲁一金差点呕出来。 蒙在头上的麻袋掉落在地,鲁一金终于看到了日光。 裴行捡起麻袋往他嘴里塞:“王爷听闻鲁公公爱看戏,特意给您找了个好位置。树上地势高视野好,鲁公公就安心在这看吧。” 偶尔有人路过此处,好奇问道:“这位老先生怎的姿势这么奇特?” 鲁一金见裴行没一直守在此处,便想央人把自己放下来。 结果还没开口,裴行就从树干上伸个脑袋下来,一本正经地说:“他在练功呢,你不要同他说话,万一破功就功亏一篑了。” 那人不信,带着疑惑的眼神求问鲁一金。 鲁一金哑巴吃黄连,含泪点头。 那人的眼神由疑惑转变为震惊,最后像是在看怪胎,摇着头离开了。 鲁一金敢怒不敢言,但那戏实在精彩,最终憋屈地挂在树上看了一日。 也算精彩。 看完了戏,一行人又在避暑山庄待了小半月,才终于启程回京都。 鲁一金感天动地捶胸顿足。 终于不用再跟着这几尊大佛了!!! 虽说自从那日看过戏后,谢元丞和叶从意都未曾再寻他的麻烦,甚至都没给他一个眼神。 但裴行那个倒霉催每每遇到他都要揶揄几句,问他戏好不好看,最喜欢看哪一出。 鲁一金咬牙切齿。 辅城王和王妃他得罪不起,他们府中亲卫也照样得罪不起。 他心中气得要命,却违心笑着回答一遍又一遍。 叶从意每次想起这事都觉得裴行随主,损得要命。 她笑到不愿再笑。 谢元丞便问她:“有这么好笑吗?” 叶从意正色:“嗯,好笑。” 她说完又笑了好一阵,笑完以后捧过谢元丞的脸端详:“谢元丞,我是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呐。” “可爱?”谢元丞抓住这两个字眼重复一遍,似乎不理解为什么叶从意会用这两个字来形容他。 叶从意在他脸上揉了一把后撒手,靠在他肩上说:“嗯,可爱。” 脱离了朝政这把枷锁束缚的谢元丞,似乎真的比原来的他更生动更有生活气息。 谢元丞问:“怎么说?” 叶从意道:“不说。” 谢元丞威胁道:“说不说?” 叶从意坚定摇头:“不说。” 谢元丞:“真不说?” 叶从意:“不说。” 她忽然感觉谢元丞在憋坏水,坐直身,往旁边挪了几寸。 谢元丞看着她动作,等人坐稳了直接伸手一个锁喉将人带躺到膝上,然后抬手就挠人痒痒肉。 叶从意眼泪都要出来了,连声认错求饶。 谢元丞又挠上好一会儿才罢休。 结果叶从意逃离魔爪,越想越不甘心,非要逮着谢元丞挠回去。 一来二去就演变成叶从意躺在马车里,谢元丞欺身压在她身上。 这个姿势暧昧至极,情.欲开始蠢蠢欲动。 想到马车外有一队人马随行,叶从意倏地红了脸,当即将脸别开。 就在这时,行在最前方的裴行调转码头直奔二人所在的马车,敲了敲马车壁沿,道:“王爷王妃,马上就要入京了。” 裴行等了好大一会儿,谢元丞才从里掀开帘子,说:“改道,往北城门入京。” * 据鲁一金传回的消息,辅城王与王妃这日晌午就要从西城门入京。 经太后特意吩咐,小皇帝今日直接罢朝不上,颁旨让文武百官在家焚香沐浴,只为迎接谢元丞入京。 龙撵凤辇巳时就从宫墙内出发,群臣跟在后面,浩浩荡荡排着长队。 阵仗大得吓人。 他们在西城门候了快两个时辰,即使有宫婢在旁撑伞遮阳摇扇扇风,太后仍旧被热得不行。 大臣们怕御前失仪,连汗也不敢擦。 安国公夫人站在太后凤辇旁不断用绢帕擦汗,宫婢打的伞遮不住她,晒得不行,最终抵不过烈阳暴晒昏了过去。 谢修齐出了满脸汗,从小到大那里曾遭过这种罪。见安国公夫人倒下,抓准时机开口:“母后,舅母都晒晕过去了,要不咱们先回去吧。” 太后嗔他一眼,教训的话没说出口。 只揪着身旁的内侍,语气不善:“这都两个时辰了,他们就是趴也该爬到城门了吧?” 内侍唯唯诺诺:“鲁公公传回的书信,确实说的是辅城王大约午时从西城门入京啊,莫不是鲁公公的消息有误?” 太后烦躁扭头:“探。” 她一下令,身后立即有一队人马飞也似的蹿了出去。 大概过了两刻钟,那队人马就回来了。 领头人下马直跪在地,低着头不敢说话。 在日头下等了这么久,太后心情愈发不好:“出去一趟哑巴了?连话都不会说了?” 领头人这才说:“太后恕罪!” 太后:“说。” “微臣往城郊去探查,路过一卖凉茶的凉棚,被一小贩叫住……” 太后神情愈发不耐。 领头人战战兢兢:“那小贩说,有人让他告诉我们,要等的人临时换了路线,午时三刻的时候就已经从北城门入京。现下……现下估计都已经在府上睡上午寝了……” 太后手中掐着的佛珠串骤然断裂,佛珠零零散散落在泥土里滚了满地。 她深吸口气,尽量控制自己不在诸臣面前失态:“回宫。” “起驾回宫。”内侍连忙喊道。 “传哀家懿旨。”太后指尖掐着掌心,渗出丝丝血印,“辅城王于蓟州一案有功,念其一路奔波劳累,特准毋需回宫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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