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陆尚说了什么,惹得姜婉宁眉眼一横,抬手给了他一巴掌,不轻不重地落在他小臂上,又被他反手抓在手心里。 “……”行吧。 姜母默默闭了嘴,只把刚记好的注意事项折起来,塞进自己荷包中。 后面何大夫又给其余人诊了脉,只有陆奶奶这几日多有奔波,脉象有些许不问,随后开两幅安神药也就无碍了。 因着夫人有孕,陆尚做主给家里的下人都发了赏银。 做完这些他仍觉不够,摸着下巴琢磨:“阿宁你说,我要不要也给物流队的工人发些赏钱啊,这可是大喜事,我提早给你积些福分,日后也好更安稳些。” 姜婉宁斜眼看他:“夫君不是不信神佛吗?” 陆尚仿佛听不出她的挪逾,正色道:“胡说,我最是敬重神佛了!” “那就说好了,一会儿我就给陆启送消息,叫他给陆氏物流的工人全发一贯钱,就说夫人有喜,只当是给夫人和未出生的孩子积福了。” 姜婉宁忍俊不禁,轻轻推了他一把:“陆老板好生豪横。” “嗯哼。”陆尚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又说,“我记着府城外有一座佛寺,过几天我还要过去给你点一盏长明灯,保佑你和孩子平安。” 姜婉宁劝了两句,见他铁了心要去,连姜母和陆奶奶都说应该,她索性也不管了。 家人念她尚在孕初期,唯恐她累到了,才把何大夫送走,就叫陆尚陪她回房休息。 姜婉宁错愕:“可我才睡醒一个时辰啊……” 姜母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劝她:“一个时辰已经不短了,婉婉听话,你只有休息好了,身体才会康健,这样你和孩子都好,去吧去吧,我和陆家奶奶会照顾好家里的。” “……”姜婉宁想说,便是她之前没事的时候,家里也不用她操心。 可当她对上两位长辈眼中的担忧和欢喜,她也忍不住笑出来,乖巧道:“都听娘亲的。” 如此,姜婉宁出来才一个时辰,又被陆尚带回了屋子。 她到床边坐下,陆尚则回去关了房门,又在门口站定良久,才从方才的冲击中彻底回过神来,他晃了晃脑袋,却是根本控制不住嘴边的笑意。 陆尚与姜婉宁成婚也有八九年了,前些年顾及着姜婉宁年纪小,便是心里压抑得难受,也控制着自己不要越线,硬是等姜婉宁过了十八岁生辰,才做了真正夫妻。 在这个时代,女子十六七怀孕是很正常的事,但陆尚接受了更先进的教育,知道女子在这个年纪尚未发育完全,便是怀了孩子,实际也会伤身。 于是在最初那两年,他有意避孕,无论谁提该要个孩子了,都被他笑着含糊过去。 等姜婉宁到了二十二、三,两人又都忙着各自的事业,陆尚虽不再避孕,但两人接触的时间渐少,他就想着顺其自然,没有刻意追求什么。 今年他虚岁二十九,姜婉宁二十七,便是放到他那个时代,也属晚育了。 可陆尚却觉得,这个时间,姜家人团聚,他中了举人,陆氏物流也好,无名私塾也好,已步入正轨,离了谁都能稳定运转下去,这个孩子可不正是来得刚刚好。 孩子。 陆尚将这个词在嘴边念了好几遍,嘴角的弧度也越来越大。 他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内间,屈膝下去,一把抱住了姜婉宁的腰肢,不等她问,便将头贴在了她的腰腹上,轻声说:“阿宁,我好高兴啊……比我中举时还高兴。” 姜婉宁垂首看着他,眉眼间全是温柔:“我也很高兴。” …… 因着这个孩子的到来,原定下午去郡守府的时也被推迟了。 陆尚没有隐瞒,将原因分毫不差地送去了郡守府上,他原本只是想将姜父钓回来到底,哪想到了傍晚,连同郡守夫妻也一起来了。 姜父一进门就问:“婉宁可是有孕了?” 姜母正和陆奶奶坐在院里剪花,蓦然被他吓了一跳,姜母不悦地扫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还以为你要等外孙出生了才肯回来呢。” 姜父讪笑两声,张口欲要辩解。 而跟他同来的曲恒却先一步开口:“师娘莫怪,并非是老师不肯回来,全是我的错,是我求着老师别走,这才耽搁了许久,师娘要是生气,就罚我吧。” 姜母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你别替他说话,我跟姜之源这么多年,岂有不了解他的道理。” “行了,辛苦你们跑这一趟,晚上便留在这一起吃顿饭吧。” “哎!那就谢谢师娘了!”曲恒赔笑,又用手比划了两下,示意于氏过去陪姜母。 于氏了然,分别给姜母和陆奶奶问了好,很快便跟他们凑到一起,没过一会就聊到了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起花草来,这话音一转,又说起当初有了身孕后。 留下姜父和曲恒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绕过他们,转去后面的书房里。 两人在书房没等多久,陆尚和姜婉宁就来了。 说起曲恒这次过来,一是为了姜婉宁有孕,二来便是为了她那私塾了。 曲恒先是恭喜了他们两人,随后不得不提:“原本我还想着,你那私塾现下风声太盛,不如找个名头关停一阵子,如今可好,你有了身孕,倒是有正当理由了啊。” 早在乡试放榜时,他就和姜父讨论过无名私塾的事。 要说姜婉宁只是一女子也就罢了,可毕竟姜家曾获罪,姜家二老又被偷摸送来了松溪郡,要是有心人抓住这一把柄,往县衙里告上一状,那就真要出大事了。 ——窝藏罪臣,这可不是什么小罪过。 两人一致觉得,这私塾最好还是关一段时日,等日后没多少人关注了,再开业不迟。 正好陆尚年后要入京参加会试,姜婉宁闲赋在家,更能一心陪他备考,倘若陆尚整齐能高中,日后在官途上再出一番作为,为整个姜家脱罪也并非不可能。 曲恒和姜父将其中利弊全摆在明面上,认真分析给了姜婉宁两人听。 却不想,他们考虑的这些问题,都是两人早前想过的,姜婉宁若没有成算也就罢了,可她既已决定将私塾分作男学女学,便不想白白耽搁这将近一年的时间。 待曲恒和姜父话落,她摇摇头:“爹,曲叔,你们不妨听听我的想法。” 她将先前与陆尚讨论过的事又讲了一遍,最后道:“如今已在私塾里的学生,我亲自教他们到离开私塾,至于以后再有人入学,除非是女学生,其余人我便不亲自带了。” “我知曲叔和爹的意思,但无名私塾现在名声大盛,无非是在科举中占了太多位置,若以后我以女学为主,她们不参加科考,自然也不会触犯了旁人的利益,眼红者自然也就少了。” “爹和曲叔说的是,如今我有了身孕,定是不能像之前那般操劳,正好等我月份大了,私塾里的学生也该进京赶考了,我也跟着闲了下来。” “至于女学这边,因我也只是有个初步想法,具体如何做还需细细考量,不过大致就是这个意思,您二位觉得呢?” 曲恒和姜父都是知道女学的,但像这般规模庞大的女学,却是第一次见。 他们所见过的所谓女学,那只是有钱人家或富贵人家给家里子弟请的西席,因着全是自家人,便没那么多男女大防的规矩,趁着孩子们年纪小,才好叫女孩们跟着识识字的。 当初他们第一次知道,无名私塾里女学生的数量不在少数,也是全吃了一惊。 可人家女学生的家里人都不在意,商籍都能参加科考了,女子念书又算什么? 却不想,有朝一日,姜婉宁竟想将侧重点全放到女学上。 两人从不曾想过还有这般方法,一时也是沉默了。 片刻后,陆尚说:“我觉得阿宁的想法没有问题,至于爹娘的身份问题,其实我倒是觉得,过了这么多年,皇帝兴许早忘了这事,且我也有听阿宁说过姜家获罪缘由,虽说是有站错队之嫌,可姜家本就不曾参与过夺位,说是无妄之灾也不为过。” “相反,爹在朝时编撰的许多著作,至今还被视作科考必读书目,便是真被人举报到了衙门里,谁又能知道是福是祸呢?爹名下弟子无数,不算那些挂名弟子,便是像曲叔这般的也不再少数,当年皇帝刚登基,急需肃清朝堂,下手许是狠厉了些,但这么多年过去,世道稳定,他也许有名望之人,皇帝便是真想做什么,也要顾及爹的声望吧?” 他的一番话引起姜父和曲恒的深思,两人沉默良久,皆是表示了认同。 姜婉宁说:“那这事就这么定了,辛苦曲叔帮我,日后要是再有人打听我那私塾,曲叔便帮我说两句话,还有之后要招的教书先生,也请曲叔帮我关注一二啦!” “好好,没问题。”曲恒自没有不答应的,还主动提出,“我和学政本就有到大小书院里讲学的习惯,等之后我们也可去私塾里多看看,或者有什么旁的需要我做的,你也尽管说。” 就是可惜了姜父,安全起见,往后还是尽量少在人前露面,就是真想教人了,这不还有陆尚在呢。 陆尚被三人注视着,不禁苦笑:“我能有爹和阿宁一同教导,这就算赢在了起跑线吗?” 众人哄笑,曲恒笑道:“可不是,你要是考不了个状元回来,可就是辜负了老师和婉宁的一腔希望啊。” 这天大的压力叫陆尚不禁汗颜,忙道“求放过”。 两日后,无名私塾开学。 庞亮和大宝等人前段日子回了家,当初陆尚举办流水席时,还曾见他们露过面,大宝和林中旺这些年已学了足够多的东西,他们又不打算科考,其实早给从私塾离开了。 只在姜婉宁眼下长大的情谊到底是不一样的,陆尚又想将他们培养成如陆显一般的大管事,便想叫他们在私塾多待两年,培养一二眼界和胸襟也是好的。 如今庞亮高中解元,前途一片光明,其余几人便想着,也该担起养家的责任,寻出他们自己的出路来了。 四个孩子站在陆家书房里,将他们的想法一一说给姜婉宁听。 姜婉宁听了有点意外,但也表示了了解,她沉吟片刻,开口道:“大宝和中旺学得也有很多了,之前我便跟你们家里说过,日后从我这儿离开,就可以直接进物流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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