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时姜婉宁谁都不肯用,奈何越是到后面,越是单她一个人什么都做不成,无奈只好答应了,且叫两位长辈照看着。 到了傍晚,田大夫又来问了一次脉,还有早晨准备的助产药也熬好了,黑漆漆的一小碗,好在没什么味道,也不算难吃。 却不想晚上入睡时,姜母惯例伺候她躺好后,却是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姜婉宁有些惊讶:“娘亲这是……” 姜母去柜子里搬了新被褥出来,尽放在了姜婉宁一侧,她不甚在意地说道:“自是陪你一起睡了。” “不是……”姜婉宁怔愣,“之前不是说好我自己可以的吗?”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之前的话拿到现在都不作数了,好了,娘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也就只剩最后半个月了,你也别想这么多,好好把这半个月过完,就什么都好起来了。” “娘不怕夜里被吵醒,就怕一眼没瞧见了,你生些什么意外,你且往里面再挪一挪,娘就在你这守着,且图个安心罢了。” 见她已然打定主意,姜婉宁张了张口,终于没再拒绝。 该说不说,夜里有人陪着和一人睡到底是不一样的,就说姜婉宁这一晚上,被夫人唤醒了三四次,两次是为了给她喝点水,剩下两次则是叫她转一转身,最后再平躺回去。 折腾是折腾了一点,但到了第二天清早,姜婉宁难得没有了全身麻木的酸胀感,整个人精神都好起来了。 姜母更是乐呵呵道:“早知道你夜里睡不舒坦,娘早就该过来了!可别说什么麻不麻烦的,我如今夜里本就睡不安稳,每天都要醒个三两次,之前还觉得不好,现在看来,醒这几次倒是醒对了!” 姜婉宁不禁莞尔,把到了嘴边的感谢咽了回去。 …… 话说回京城。 陆尚和冯贺庞亮三人埋头苦读,却也并非日日都躲在卧房里,他们每隔两天都会出一回门,到多有书生的酒楼茶馆里坐上个小半天,他们也不参与书生的辩论或作诗,只是在旁坐着,听一听他们口中的新鲜见闻,也省得真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要论最近在一众书生中讨论次数最多的,当属陆尚这个横空出世的黑马。 今春会试头三名分别是陆尚、张建宁和白向晨。 张建宁乃是京城人士,虽非官宦出身,却也是在京城最有名的书院里念书的,他学识极好,无论书院中的大考小考,尽是头名,去岁的院试乡试中他皆是头名,连中三元的呼声极大。 而白向晨则出身江南书香世家,家中世代为官,在南方学子中颇有名望,同样是今年夺魁的重点人物。 便是他们两人未得头名,那还有来自各地的解元等着,唯有陆尚,在之前的乡试中全不出名,便是有跟他来自同一地方的,也根本没听说过他这一号人。 还是最后问询的人多了,才碰见两个乡试跟他排名前后挨着的:“若是松溪郡的陆尚,我大概有些印象……我乡试乃是第九十八名,我记得我前头的人就叫陆尚。” “那陆尚岂不是排了第九十七名!” “若是同一人,约莫是没错了……” “嚯!”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谁能想到会试头名是个名不见惊传的人物,哪怕他在乡试中排名稍微靠前那么一点,也不会叫人们这样惊讶。 实在是九十多名的名字,若是放在正科年间,那就是一不小心就会落榜的,谁愿意相信,一个差点儿落榜的人,能压在全国各地书生头上,一举成了会元! 这些消息可是在书生之间引起轩然大波,到后头传的广了,有人甚至怀疑:“莫非这个陆尚,与阅卷官有什么关系?” 后来还是朝廷出面辟谣,只说今年阅卷有皇帝亲自拟定排名,这才没有叫传言继续流传下去。 毕竟阅卷官阅卷,偏待某一人那就是以权谋私、扰乱考场,但若是皇帝偏待,不管这人是不是真有才学,总归皇帝是不会看走眼的,夸就对了! 陆尚他们亲耳听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对这波发展也是始料未及,好歹最后所有传言都平息下去了,他们也就不多在意。 也就是皇帝参与了排名一事叫他们稍有惊讶,回家后冯贺琢磨半天:“这么说来,陆贤弟的会元肯定是皇帝钦点的了,难不成我那名次也有皇上插手,不然我能这么靠前……” 陆尚从旁经过,听到这话无奈摇了摇头,点醒道:“且别管会试的名次是怎么来的了,距离殿试只剩最后八天,你都准备好了?” 冯贺浑身一个激灵,猛地跳了起来。 他连反驳的时间都没有,转身就往自己屋里跑,边跑边喊道:“我昨儿的书才看了一半,这就去全部看完!” 冯贺看书看得慢,越到后面越觉得没看得还有很多,到最后三五天时是彻底不出家门了,连三餐都变成了一餐,每日都要挑灯夜读到很晚才结束。 陆尚却还是维持着之前的习惯,隔两日就出去坐一坐。 而外头的风向又变了一回—— “你可知当今左相段大人?” “知道啊,怎么了?” “你这是还不知道啊!这不段大人前两日放出话来,欲收那位陆尚陆会元为徒,寻到他之前的落脚处,却没能见着人,找了好些人问,欲寻到其人,好将其引去府上一叙呢!” 同桌的人都是第一次听说,闻言不禁酸溜溜道:“人家会元的待遇跟咱们就是不一样啊,那可是当朝左相,这做了左相的学生,往后可不就是官运亨通了!” 一群人又是一阵讨论,殊不知被他们讨论的主人公,已在旁边听了大半个时辰,中途几次挑眉,却皆归于平静。 陆尚本意只是想听一听京中的新鲜事,哪成想听了半个月,基本都是再听自己的事,那些与他有关的消息,到头来反要从外人口中得知。 他将桌上的浓茶一饮而尽,算了算时间,距离殿试只余最后三日,这最后三天他已不打算再出来,包括他们刚刚谈及的左相段大人,也不打算在最后关头结交了。 三日后,殿试至。 天尚漆黑时,宫门便大开,迎今科贡士入场。 在所有贡士入金銮殿前,他们要被□□导一遍礼仪,再依次去殿后沐浴更衣,换上统一的新服。 这样既是为了避免冲撞贵人,也断绝了夹带作弊的可能。 当然,胆敢在金銮殿上作弊的,几十年间也不定出现一个。 陆尚自入宫便是排在首位,也是第一个沐浴更衣结束的,但结束后还不能乱动,要去隔壁的偏殿里等着所有人都结束,届时再一同进入殿堂。 也是在偏殿中,他见到了会试时的二三名。 在他埋首在家时,其余学子早私下见了不知多少面,到了宫中又是拘谨,下意识就会去找相熟的人攀谈。 到最后反是只有陆尚孤零零一人站着,左右无人,硬是留出一个真空带来,偏他自己浑然不觉,负手而立,全然不见半分窘迫。 随着最后一人完成沐浴更衣,等待门口的宫人鱼贯而入,管事的太监掐着尖细的嗓子,令所有人按序站好,再一并离开。 陆尚仍于首位,随着抬脚,身后跟着的数人也相继动起来,跟在引路的内侍后,去往能定他们半生的殿堂之上。 就在他们走出准备的殿宇后,只见刚刚他们等候攀谈的偏殿屏风后走出一行人,为首的那位一身明黄龙袍,可不正是当今圣上! 昭和帝面无表情,望着已经走空了的偏殿,许久才问:“刚刚那人,就是朕钦点的会元?” 跟在他后面的总管太监垂首应是:“正是陆尚,陆会元!” 谁能想到,堂堂一国之君放着朝会不去,反早早就来了新科贡士准备的偏殿里,藏在暗处将所有人的举动都偷窥了去。 昭和帝轻哼一声,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就在总管太监以为陛下这是对陆会元心生不满时,却听昭和帝喃喃道一声:“朕一直觉得,唯有孤臣,方能真心为朕所用……” 辰时一刻,所有贡士于金銮殿内席地而坐。 在他们身前,已然是已经提前摆放好的笔试试卷,金銮殿两侧已有两列禁军把手,另有无数内侍行走其间,再往前头的,则是殿试的主监考,左相段大人。 陆尚虽已知晓了段大人的招揽之恩,但他叫对方门客几次寻找未果,如今也只能装作全然不知的模样,省得被对方认为不知好歹,提前结了恩怨。 伴着殿外的一声钟声,笔试正式开始。 殿试的笔试将持续一整日的时间,试卷上的题目已不分诗赋还是经义策问,所有题型都混在一起,题目又多又密。 陆尚习惯性地将所有题目过了一遍,一切正如他所料,其中算术题占比大大增加,几道策问题中涉及商事的更是占了足足半数。 他心神稍定,将试卷翻回最初一夜,提笔作答。 一时间,整个殿内静默无声,连着巡考官都不觉放轻了脚步。 就在所有人都一心作答之际,无人发现,几个巡考官皆停了下来,他们一同望向从侧面出现的昭和帝,抬手欲要行礼,却被对方制止住,只好愣在原处,暂时不好再有其他举动。 昭和帝是从最后一人开始视察的。 作答的书生只觉头顶一暗,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他本以为是巡考官,不料抬头就见了一身明黄,大脑登时宕机了。 昭和帝在他面前并未久留,很快就去了前面一列。 如那个书生一样的人很多,有人专心作答,便是身侧来了人也未有在意,也有人见了昭和帝后,脑子里混混沌沌,便是再低头,也没了作答的思路,只能哭丧着脸,胡乱编一通上去。 不知不觉间,昭和帝已走到前面几列。 尤其是到了会试前三,他驻足的时间是越来越长了。 昭和帝看着会试第三名的答卷,未见满意与否,很快就去了前一人,然等他看了张建宁有关海路的论断后,眉心微不可查地皱了皱,面上带了两分不悦,继而走到最后一人身后。 殿试时或有圣上亲临,这已不是什么秘密。 陆尚也有想过或许会有皇帝亲自来巡场,作答到一半时,听见身后隐约传来吸气声,便猜约莫是皇帝来了。 他早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身后真的站了人,还是不觉笔尖一顿,手里不觉冒了两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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