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贴着最近的那把椅子坐下:“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简昕:“好消息。” “今日那条路上当值的,都是我们自己人。” “那坏消息呢?” “翻了底朝天了,没找到那张纸。” “……” “不过你先别急,我跟小闻下午商量了一下方案。”刘丛示意简昕将脑袋凑近些,压低了声音道:“你没有署名吧?” 简昕摇头:“没有。” “那问题就不大。”他舒展开眉头,道:“最好的设想是被哪只猫或鸟叼走了,但如果真的是被人捡去的,万一到时候被拿出来,你就抵死不认。” “听说周申上学期的民事法也修得不错,你这事到了他那边也不过区区一个常规案例罢了,莫慌。” 一种被拯救了的解放感油然而生,简昕狠狠抹了一把热泪:“没你们不行。” “别说了。”刘丛伸手将她刚酝酿起来的感恩之情打断:“小闻早上嘱咐过你的事情,你办了没有?” “啊?”什么事情? 见她这幅表情,刘丛十分无助地抹了一把脸:“果然是忘了。” 他深叹一口气。 “那些个被绑起来的,今天早上全叫了人堵在我家门口。”刘丛仰着头,神情恍惚:“我早上刚下的夜班,想回去睡个觉都不行,硬生生被他们磨到刚才。” 这么一说,她想起来是什么事了。 “宫里现在能跟皇帝说上话的也就只有你,能跟你说上话的就只有我跟小闻。他倒是有远见,一直躲在宫里面不出来,今天早上还那么热情催着我出宫回家去。”他边说着,放松的五指陡然紧握,猛捶桌面。 “现在想想,真是畜生啊!” 简昕:“……” 只能说,像是他会干出来的事儿。 简昕看着面前的人熬着一双半睁不睁的眼,微张的嘴唇翕动,黑瞳无光,神色无采,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去一般。 “刘哥,要不您还是先回去睡一觉吧,你这样子我看着有点害怕……” 刘丛已经没了回话的力气,喉咙里压出一个单单的音节,便强撑着起身,拐着虚浮的步子往外走。 简昕想想还是放心不下,提着衣摆跟到门口,直到被守门的俩个壮汉侍卫给拦下,只得又派着一个小太监继续跟着。 她连连摇头,叹着气回了室内,一进门 ,便见着刚刚忽而不见了的芙秀不知何时又站在了大厅里。 “你刚刚哪儿去了?” 芙秀机械着声音道:“合同存续期间,甲方与重要人员会晤时,乙方需自觉离场。” “很好,我喜欢你的契约精神。”简昕不由伸出大拇指。 芙秀:“但我听见你们在聊什么了。” “……” 你偷听了你还说出来。 她怒:“下次不许偷听!” “哦,可是——” “没有可是!” “可是刚刚树上还有另一个人在听啊。”
第9章 “你是说,你刚到时,便看见皇后与刘丛正凑着脑袋密谋着什么?” 甘泉宫内,季柕斜靠在龙椅上,右手支着下巴,微眯着眼思索,指腹在薄红的唇瓣间摩挲。 “是。” 长桌后的一侧阴影下,站着一位身形不高的少年,出声坚毅有力却略显稚嫩。 “你都听到了些什么?” 那人垂眸默了一瞬,道:“若属下没听错,皇后娘娘在宫中许是有同党,且听来,应该还不在少数。” 闻言,季柕的声音陡然冷了几分:“可有听到大致都有谁?” “属下无能,现下只能确定闻太医和刘太医。” 后宫妃嫔若与朝臣私交过密,不论官职大小、爵位高低,皆是罪加一等。 太医院一不参前朝政事,二无关于内廷纠纷,实是不值去冒险。 但若真有人不顾惩戒,以身犯险,他能想到的可能性只有一个: 这个人莫不是在布一盘大局。 皇后现被缚于宫内,单凭她一介女子,尚不足以掀起大浪。太医院的人能自由出入后宫,自然也能将某些不可告人的消息附于身侧。 既然消息能够往来,那宫外就必然存在着另一个对接口。 而这个对接口,可能性最大的便仅有一人。 “袁肃。”他压着声叫出一个名字。 只听悬于几尺高的房梁发出一声轻响,一抹身着墨黑劲服的佩刀男子倏然落地:“属下在。” 季柕吩咐道:“你去宫外盯好简府,期间任何的人员出入和关系往来,统统记下。” “是。” 黑衣男子抱拳应道,随即后撤几步,从身侧敞开的窗户翻身而出,悄然无声地消失在夜色中。 “袁西。”季柕又喊道。 听闻自己的名字,隐没在阴影中的少年上前一步,昏黄的烛灯映照出半面精致的面庞:“属下在。” 季柕没有急着下指令,抬眸望了他一眼:“袁沐近来可有曾跟你联系?” “回禀陛下,师父三月前曾来信,说是准备身赴漠北,路迢水长,信往不便,待他回来后自会告知陛下。”袁西双手抱拳,恭敬回道。 季柕点点头,语气缓缓:“袁沐伴朕一同长大,生性自由,朕也不愿困他于方寸间,去年便许诺准他出宫。” “你六岁便排于司卫之列,我当初将你遣派与袁沐整训,是希望你能学得其剑术之一二。但他那性子,你最好是避着点。” 身为暗卫,最需一颗忠主之心,若有背离之意,即是弃主,是大不忠。 自古帝王最忌违逆,当初袁沐执意解甲弃功,他便是念在旧情才堪堪应下。 但允诺出宫,袁沐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袁西将佩刀置于腰侧,单膝跪地,右手合指覆于左胸前,郑重道:“属下誓随皇上。” 听到肯定的回答,季柕方满意地点头:“朕记得你上个月刚至舞象之年。” 宫中事务繁杂,多有不可自明面入手的,于是便历代培养了一批活跃于暗处的司卫。 皇家司卫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年满十八,方可独立执事。因袁沐离宫,年前还未满十八的袁西已停召四月有余。 袁西应道:“是。” “这是你师父任职时所佩戴的卫令,如今交予你。”季柕伸手拉开书桌左侧的第二格抽屉,从里面掏出一方木质令牌:“今日起,你便去盯梢未央宫,若有异况,回来禀报朕。” 袁西的目光凝于划痕斑驳的牌面,伸手接过。 “属下领命。” 礼毕,随着先前那人的路径从窗口一跃而出,踩着铺洒而下的月色和婆娑的枝桠而去。 季柕望着夜幕下倏忽掉落的一截被踩断的树枝,皱了皱眉。 还是太年轻,能力尚需提升。 * 夜深,宫中静谧,未央宫的灯烛早早便被吹熄。 室内漆黑,隐约可见中央的红木雕栏大床上隆起着一团,似已无生息般悄无动静。 皎洁的月光裹挟着夜风,伴着一抹黑影倏忽落至主楼西侧一株高树上,只一阵风吹叶落的动静便又没了声儿。 暗处,芙秀凑近简昕耳侧:“娘娘,人来了。” “嘘,我看到了。” 简昕与芙秀蹲在院子的一处角落,两人冒着严寒守至夜半,终于又蹲来了那个偷听的无耻贼人。 简昕将手中那段粗麻绳的绳尾交于芙秀,用气音轻声嘱咐:“听我倒数,一起拉。” …… “三” “二” “一!” 两人齐心一拽。 树上的人似乎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正要动作,可惜已然来不及。 方才还挺拔坚立的高木忽然失去了平衡,裂缝顺着树干处的砍痕渐渐扩大,露出大半截平整的切面。 伴着树冠轰然落地,一阵飞扬的尘土被掀起,呛得迎面的简昕和芙秀两人狂咳不止。 一片迷蒙的视线中,简昕恍然看见那个身影堪堪抢在树干落地前窜出,在不远处的草坪上狼狈地滚了一圈。 “来人呐!抓刺客!”芙秀捂着口鼻,高声喊道,尖锐的声音划破静夜。 方才树倒的那声动静已然将未央宫里的人惊醒得差不多,现下一喊,厢房中立马涌出来一群人。 “保护皇后娘娘!” “抓刺客!刺客在哪!?” “有刺客!!快来人!” “都起来!保护娘娘!!” …… 那刺客跪地起身,背着人群的方向猛冲至北面的围墙。 他站在围墙下曲腿蓄力,奋然一蹦。 长手高伸,刚扒上墙头,竟是“刺啦”一声又滑了下来。 “!” 简昕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贼人,束手就擒吧!四面的墙上都被我刷上了油水,你爬不出去的!” 袁西暗骂一声,刚解开缚刀带准备靠硬拼搏出重围,不料转身便被涌来的一群人淹没。 一片混乱之中,他只感觉到有无数只手死死按住了他的肩膀,强硬地将他的双臂反扣住,在手腕处缠上了一根细长的绳子。 芙秀高声问道:“绑上了没!” “绑好了!” …… 正厅内,简昕拉来一把凳子正坐在贼人面前,上下打量着。 脸长得不错,可惜太幼了,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净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她戳戳袁西的肩膀:“我问你,大晚上的翻姐姐家墙头干嘛来的?” “……” 袁西紧闭着双唇,缄默不语。 简昕抬起一条腿搁在凳脚的横栏处,双手抱胸:“那我直白点问,皇帝派你来干嘛?” 只见面前这个清俊少年猛然抬头,对视的那一瞬间,她仿佛能从他那清澈的眼神中读出一丝震惊、焦虑、怀疑、惊慌失措、懊悔、心虚和几分惊疑不定,而后又倏然低头,嗡着声道: “……我不是皇帝的人。” 简昕:“……” “你不是皇帝的人?”她质疑。 “嗯,不是。” 简昕转身从桌上拿起一方木块,伸手在袁西的面前一晃:“可你的令牌都掉出来了。” 袁西一瞄,正是皇上前不久交予他的那块。 黑檀木的正中央赫然雕刻着一个大大的“季”字。 “……” 忘记先收好再过来了。 “他是不是觉得我很有问题,让你来监视我的?”简昕俯下身,凑近问。 “是不是以为我晚上和刘丛在密谋什么大事,比如要谋反还是要逼宫?” “是不是觉得我在宫里养同伙,而且准备靠你来偷听揪出那些人?” “他该不会已经去找我那个便宜爹了吧?” 袁西:“……” 简昕如今的爹据说是当朝的监御史,专职扫黑除恶反贪的一把手,功绩斐然。据说去年为了冲业绩,大义灭亲将亲儿的几万平大宅子反成了百平小蜗居,在业内广为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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