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卫青则微晃着琉璃酒盏,既不拒绝也不应下,斜勾着魅惑的唇侧,饶有兴致。 苏霓儿一嗤,“嗨,我也不想做恶人,但他真的喝不得,你们就别为难他了。” 同僚不服,“那可不行,嫂子要是不说出个所以然,陆大人这酒可喝定了。” 这种挡酒的伎俩男人们见惯了,多不当真,说说笑笑就是图个热闹。 苏霓儿状似为难,侧眸问陆卫青,犹犹豫豫道,“能说不?” 陆卫青挑着眉梢不回话,却也没反对。 苏霓儿嗤笑,索性大喇喇地讲了。 “大夫说他近日虚得很,开了大补的汤药,得忌酒。” 喧嚣的宴会厅就这样静下来,敬酒的同僚更是震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个信息量实在太大了。 所有的人都看向脸色铁青的陆卫青。 年纪轻轻的,长得又高又俊朗,虽算不得壮实,但绝对是精瘦型的肌肉男,不知勾了多少京中女子的魂,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宾客们不愿意相信,可私下又觉得不会有女子这般埋汰自家男儿,不得不信。 再看陆卫青,皆是一副惋惜神色。 尤其是女眷们,捏着帕子交头接耳,想说什么又不敢大声说,视线不断往下,接着一怔,摇了摇头,拉过邻座未出阁的女友,开始新一轮的交头接耳...... 整个宴会厅,氛围变得异常诡异。 陆卫青的胸腔抖了又抖,先前的好心情一扫而光。 他憋着一口闷气,面色阴沉,却也没解释,端了琉璃酒盏一饮而尽。 “无妨,我受得住。” 这几个字像是从他的齿缝里挤出来的。 低沉的男中音似解释,又不似,让原本扑朔迷离的事件多了一丝说不出的神秘。 敬酒的同僚赶紧接话,“是是是,别别别,不喝也行......” 陆卫青气势凌厉地瞪了对方一眼,对方立即噤若寒蝉,仰头闷了酒,溜了。 自那以后,再无人来敬酒。 陆卫青的面色更沉了。 苏霓儿翻了个白眼。 都劝到这份上了,他执意要喝,那便是他自讨的。晚些欲I火I焚I身的时候,可有得他受! 陆卫青独自闷着酒,浑身的气息又急又沉,偶尔探过来的眼神,带着瘆人的凉意,似要杀人一般,偏生苏霓儿是个不怕死的,瞧着陆卫青耳尖不正常的红,问他。 “你有没有感到异样?” 陆卫青咬着牙:“托你的福,好得很。” 苏霓儿又道,“就没有什么头昏脑涨、浑身乏力或是恶心想吐的症状?” 陆卫青幽幽地瞥过来,片刻的凝视后,忽地神色一松,勾了唇角。 他温润地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多情的眸子里流转着看不透的危险。 他的声音不大,轻飘飘的,却足够一桌子的宾客们听得清切。 “担心我?怕晚上不够尽兴?” 苏霓儿攸地红了桃腮:“!!!” 她没有,她只是好奇,单纯的好奇! ......等会儿,他不是最好脸面的么?最矜贵最放不开的么?怎地有胆和她公然说起房I中之事? 说就说吧,那么正经干什么? 好似她有多欲I求不满似的...... 一桌子的宾客们默契地放下碗筷,侧眸盯着她瞧。 这桌子宾客,多是陆卫青的同僚,在朝中官位不低、叫得出名号的,摸爬滚打多年,生活阅历丰富。 这些人瞧就瞧吧,还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再看向陆卫青的时候,俨然不是之前同情和悲悯的样子,反倒流露出对陆卫青的敬昂之情。 真是奇怪了! 这种怪异的感觉让苏霓儿很是难受,她完全看不懂男人之间的暗示。 陆卫青也不解释,捉了她皓白的手腕把玩,继续道。 “放心,为人夫自该尽力。” 温润的语气极淡,没有多少情绪,却愣谁都能听出一股子无奈和视死如归的坚持。 这种坚持是一种责任、是一种气势、更是一种不可退缩的尊严! 一桌子宾客纷纷起身,接二连三地朝他敬酒。 ——“陆大人是真男儿,佩服!” “某近日深感疲惫,得知陆大人的事迹,总算找到知音。” “儿郎不容易,只有我们男人懂男人!” “一切都在酒里,陆大人随意,某干了!” 苏霓儿:“......” 她纵是再傻,也晓得他们在说什么了,莹润的桃颊气鼓鼓的,面上染了绯色,羞人得紧。 暗地里使劲掐陆卫青的胳膊。 常年习武的人肌肉扎实,每一寸肌理都极具线条感和力量感。没把他掐疼,反倒磕得她手儿疼。 她愈发生气,在桌下踢了他一脚。 他不仅不气,微醺的眸子斜挑着,心情似乎极好,一扫先前的阴霾,不管谁来敬酒,通通干了。 苏霓儿忽地觉得好笑,大抵再成熟的男子,卸下那层矜贵的皮,内里也是长不大的幼稚鬼,尤其是在那方面,一定要争个高下。 苏霓儿不闹了,低下头,乖乖吃菜。 反正下I药的酒被他喝了,难受的是他,她也算化解了半个劫难,坐观其变吧! 不多时,清袂急匆匆过来,看了苏霓儿一眼,覆在陆卫青耳畔低语。 ——“您的老朋友听说您回京,执意要见您。” 清袂指的是狗子,陆卫青自然知道,“他人在哪?” 清袂:“他在陆府门口等了一个上午,属下觉得不妥,将他暂时安排在大理寺的府衙。” 陆卫青点头,示意清袂先下去,剩下的他会安排。 事关苏霓儿的下落,他得空了自会第一时间赶过去。 想起苏霓儿,他浑身的气势陡然沉了下来,面上却是不显。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厮来请陆卫青:“陆大人,国辅大人有请。” 陆卫青颔首,起身之际,苏霓儿忽地拽紧他的衣摆,隔着罩纱巴巴地仰望他,对他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可就是没来由的心慌,左眼皮跳个不停。 可她这样的行为落在旁人眼底,活脱脱一个粘人的小姑娘,放不开,在哪都缠着未婚夫,不懂事得紧。 陆卫青没有责问她,亦没有拂开她,反倒敛下骇人的气势,捉了她的手儿握在掌心,揉了揉。 她的手心里全是冷汗,风一吹,凉透了。他便取了泛着淡淡荷叶香的绢子替她擦拭,掩下长睫,声音不大,听不出什么情绪。 “莫要乱走,在此等我回来。” 苏霓儿不仅没松手,反将他缠得更紧了,那如葱般的玉指拽得死死的,带着渴求的弧度。 他的眸色一下子就暗沉了。 须臾,他陡然提高音量,语气不重,却如暮钟般响彻整个宴会厅。 “无人敢伤你。” 言罢,他随着小厮上了蜿蜒的大理石楼梯。 苏霓儿的心“砰砰砰”跳,眼睁睁地看着陆卫青穿过拐角、穿过苍翠的绿植摆盆,一步步走向三楼的雅间。 而那间房,恰好是陈木莲呆着的雅间。 苏霓儿的手心更冷了。 回眸,正对上斜对面望过来的侯府世子。 那双贼兮兮的小眼睛,不安分地在她身上乱瞟,似乎没了陆卫青在,他连一丁点的表面功夫都不想做了。 苏霓儿赶紧避开他的直视,佯装口渴喝茶,掩下藏不住的慌乱。 午宴渐渐结束,宾客们慢慢散去。 上京的习俗是,用完午膳,主家会邀请宾客们在酒楼休憩,晚间继续用膳。 男子们通常聚在一堆谈天说地,打马吊、玩点小牌;女眷们则去往后院品茶嗑瓜子。 苏霓儿谁也不认识,亦不想混什么贵女圈,好些个年纪相仿的官家小姐约她闲聊,被她婉拒。 一个小丫鬟过来请她:“缨儿小姐,陆大人请您过去。” 苏霓儿不信。 别看小丫鬟慈眉善目、也不是惹事的,但毕竟是生人,多个心眼总没错。 苏霓儿:“可有陆大人的信物?” 陆卫青说了,让她就在宴会厅等他,哪也别去。 小丫鬟拿出一个墨绿色的玉扳指,玉质通透、成色极好。 苏霓儿认得,这是陆卫青大拇指上常戴的。 她将玉扳指放在鼻下,一股淡淡的荷叶清香萦绕,那是陆卫青独有的味道。 他每每沐浴,都要用荷叶香薰,利于安神好眠,日子长了,身上便沾了清淡的荷叶香。 苏霓儿:“行,劳烦你带我过去。” 苏霓儿跟着小丫鬟往后院走,穿过三三两两嬉闹的女眷、穿过迂折的长廊和苍翠的葡萄架,往僻静的角落走。 越行越偏,偏得几乎都看不到旁的人影了。 苏霓儿忽地有一种极不好的预感。 “哥哥究竟在哪?还有多久才到?” 小丫鬟走在苏霓儿前头,背对着她。闻言稍稍侧目,脚步却不停。 “回姑娘的话,很快就到了。” 苏霓儿心中警惕,想起宴会上侯府世子邪I恶的嘴脸,后背凉凉的,宛若蛇信子游走,再热的天也挡不住毛骨悚然的凉意。 前方是一座溪水潺潺的假山,碧池里锦鲤摇着尾游荡,拍得池水上的无根红莲急漾。 风景是雅致的,可这个地方距离前厅实在太远了。 许是紧张,她仿若看见不远处的香樟树后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她心中更慌了,经过拐角处的时候,悄悄拿了根棍子藏在身后。 苏霓儿故意走慢了些:“哥哥不是和国辅大人在一块儿么?我看见哥哥去了前厅三楼的雅间,怎地你带我来这儿呢?” 小丫鬟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说,“姑娘,走快些吧,”,说着便小跑起来。 苏霓儿见势不对,一棍子打在小丫鬟的后脑勺上。 ——“哐当”,小丫鬟跌倒在地上。 苏霓儿用脚踢了踢对方,确定对方还有气儿,只是暂时晕过去了,松一口气。 可大热天的,小丫鬟躺在小径的正中间,被火辣辣的太阳烤着,不消多时就会中暑。 苏霓儿只求自保,没想害人。 四处环顾,唯有假山背后有一处阴凉地,寻思着把昏睡的小丫鬟挪过去,然后她原路返回,等着陆卫青回头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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