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过一个有人生没人养的小乞丐,如何配得上陆卫青!” 苏霓儿被挖苦得无言以对。 这是她的痛处,她知道。 也知道陆卫青并非池中之物,有才学、会武功,将来一定有出息。 可那是她的夫君啊!和她一起生活了八年的夫君,她有一口饭也会省下半口给他的夫君啊! 不是说糟糠之妻不下堂么?不是说患难夫妻百日恩么? 她怎就配不上他?怎就配不上了! 男人拿出一箱银子,“不若就现在,趁他没回来,你还能走得体面。” 苏霓儿压根没看那箱沉甸甸的银子。 “休想!我绝不会离开他!我就算死,也死在他跟前!” 男人揉了揉太阳穴,似是不耐,“年轻人,莫要太固执。有时候适当的后退,是一种成全。” 苏霓儿不依,说什么也不依。 她不明白了,好好的婚礼,怎地突然变成这样?想起陆卫青一大早急匆匆地跑出去,她忽地就慌了,歇斯底里地大喊。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让陆卫青走的?你要拆散我们?凭什么?凭什么!” 男人站在破旧的木门前,挡住大部分的光线。本就不甚明亮的屋子,更暗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出来的话,一句句砸在苏霓儿的心尖尖上。 “凭我是他的教导先生,凭我是当朝国辅大人。” 苏霓儿自然晓得陆卫青有个教导先生。 陆卫青常常提及对方,说对方待他很好,犹如养父。 他还说先生有学识、有才略,是天下一等一的好男儿。 陆卫青却从未说过,他的教导先生是国辅大人。 国辅大人权倾朝野、势力极大,便是苏霓儿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也听说过对方的名号。 她忽地一下子就理解了,为何她配不上陆卫青了。 有了当朝国辅大人的相助,陆卫青定能飞黄腾达。 而她,不过是他人生中的一个污点罢了。 她颓废地跌坐在地上,不甘心的眼泪无声地落下,哭花了她精致的妆容、打湿她脚下的褐色泥土。 国辅大人:“别等了,陆卫青不会回来的。” 苏霓儿一怔,猛然抬头,对上国辅大人笃定的眼神。 透过不大的纸窗,国辅大人望向遥远的天际。 却是一句话未说,转身离开。 “慢着!” 苏霓儿指向小木桌上放着的银子、羞辱她的银子,“拿走,我不稀罕!” 国辅大人冷嗤,挥手示意侍卫们抬走。 皂靴踩过地面的声响震耳欲聋,那破旧的小屋子就快要散架了,掉落下一层又一层的灰。 终于,人都走了,屋子里就剩下苏霓儿一人。 夜色渐浓、残月高挂,已经快要子时了,陆卫青还是没有回来。 苏霓儿半趴在床头,看着木板床上新添的大红色喜被,所有的憋屈铺天盖地袭来。 梳妆台上的铜镜里,映出一张梨花带雨的脸。 那双晕着朦胧水雾的眸子,不住地滴出水来。 陆卫青,你快些回来,好不好? 你的先生,她不喜欢,她一点也不喜欢! * 大理寺府衙,陆卫青见到了狗子。 在见狗子之前,他泡了个冰水澡,多吃了几粒药丸,才勉勉强强压下心头的那股子躁意。 岁月能改变一个人的容貌,却很难改掉刻在骨子里的性格。 看见陆卫青的第一眼,狗子冲上来想要攀陆卫青的肩膀,临近了,忍住,大咧咧地笑。 “陆兄,呃,陆大人,好久不见!还记得我不?咱俩小时候一起玩过!” 说话间狗子送上一包晒干了的鹿茸菇,“这是我前段时日在山里摘的,煮汤喝还算新鲜。” 陆卫青收下,与其攀谈一番。 得知狗子的爷爷已经去世,他现在一个人在上京,也没旁的依靠,陆卫青当即为狗子在大理寺安排了一份差事。 两人谈起旧事。狗子是个话痨,没多久两人的关系就拉近了。 狗子:“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惊呆了,心想那小子身手可真好!” 那还是八年前,陆卫青为了帮苏霓儿躲开官差的追查,一个人跳上城墙,在城墙的墙垛子上来回奔跑,把几个守城的官差糊弄得团团转。 狗子就是那个时候对陆卫青生出了仰慕之情。 陆卫青淡笑着,掩下眸底的锋芒。 “可还有苏霓儿的消息?” 狗子:“她不是离开上京了么?怎么,你们这些年没有联系?” 陆卫青抬眸看狗子。 狗子叹一口气,“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还以为你晓得,想问问看呢。” 苏霓儿是狗子在东巷玩得最好的小伙伴,情同兄妹,就是可惜了,两人前后离开上京后,一别多年,再无消息。 陆卫青眸光微暗,狗子又道,“不过我相信她过得很好,一定平平安安活着。” 陆卫青:“为何?” 狗子:“嘿,你不知道,霓儿走之前特意来找过我,说是有位心地善良的妇人要收养她,带她去外地过好日子呢!” 这番话像是惊雷砸在平静的湖面上。 十五岁、曾经生活在东巷的小乞丐、被妇人收养、去了外地、同一日离开上京...... 世间哪有如此巧合的事! 陆卫青的面色瞬间就沉了,就连侯在一旁的清袂神色也变了。 狗子自然不晓得陆卫青是怎么想的,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 “其实,我知道你心头对霓儿妹妹有些偏见。是,她当时的确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但我认识她多年,知道她心不坏,或许她有难言之隐......陆大人?陆大人?” 陆卫青走神了。 他想起缨儿第一次见到他时无端端涌起的恨意、想起她对他既畏惧又防备的举动、想起她无论何时何地都要戴着的帷帽、想起她恰好“不记得”东巷时的过往...... 他心中的那根刺越积越深,浑身的气息也愈来愈沉。 狗子伸手在陆卫青跟前虚晃,“陆大人?” 狗子还以为陆卫青不想提及苏霓儿,讪讪地笑,指向陆卫青左臂上勾着的血红色玛瑙耳坠。 “嫂子的?” 那耳坠妖艳得厉害,和缨儿耳朵上的是一对。 想来应是和缨儿在酒楼的大树上打闹的时候,无意间落在他身上的。 陆卫青面色沉沉,取下耳坠,回答得敷衍且随意,再以公务繁忙为由,送客了。 陆卫青招来清袂:“我们回京的路上,午时休憩的密林深处,靠近溪水的大树下,把她埋的首饰盒挖出来!” 他望向手中的血红色玛瑙耳坠,仿若要迫不及待地确认什么,寒光茫茫、凉意瘆人。 须臾,又问清袂,“小姐去哪了?” 清袂的心快要沉到湖底了,“......东巷。” 陆卫青冷笑,当即推了府衙的事宜,朝着东巷而去。 * 东巷里,苏霓儿还沉浸在前世的回忆里。 穿着大红色嫁衣的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床畔,看月辉从破了的屋顶洒进来,听呱噪的蝉鸣一遍遍述说着归家人的苦。 她泪眼婆娑,眼巴巴地望着木门的方向,一刻也不敢合眼。 时间悄然逝去,月上西头又渐渐落下。 快要天亮了,她没有喝水、没有用膳。 她不饿,或者感觉不到饿,就这样呆呆地瘫在地上,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许久。 她想,陆卫青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的。 他从未食言,从未! 腿脚跪得麻木了,她换了个姿势,蜷缩成一团,环抱住自己。 天亮了,她的洞I房花烛夜就没了,她奢盼的掀盖头、喝合卺酒也没了,她的夫君...... 她情难自已,悲切地哭出声来。 不行,她不能自暴自弃! 除非夫君不要她,否则她绝不退缩,不管何人想要拆散他们! 她打来水,洗了把脸,又坐在梳妆台前,把自己打扮成新娘的样子,深吸一口气,盖上红盖头,乖乖地坐在床榻上。 她要陆卫青第一眼看到她最美好的样子。 她尝试着笑,却发现笑得比哭还难看。 就在这时,木门被打开,陆卫青披着晨辉出现在木门口。 所有的等待和相思在这一刻化作狂涌的泪水。 她一把扯下红盖头,“哇”地一声大哭,冲过去,死死地拥住他。 回忆与现实重叠,她不知道,此刻她拥住的,是从大理寺府衙赶来的陆卫青、是刚刚见过狗子的陆卫青。 她亦不知道,此刻的陆卫青面色阴沉、气势骇人。
第28章 陆卫青在来东巷的路上, 一直在回忆,回忆和苏霓儿的过往。 八年前,他在无回山摘神仙草受伤, 昏迷之际确是苏霓儿领着两个壮汉救了他。 他不知她为何去而复还、也不知她为何突发善心, 但总归别指望她良心发现、更别指望他原谅她, 一切都是拜她所赐! 他在小破屋的木板床上躺了整整三日, 醒来的时候发现浑身的伤竟奇迹般地愈合了, 连大腿外侧最深的两道刮痕也结了咖。 他不相信自个浑身血淋淋的,能好得这样快。 疑惑间, 苏霓儿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进来, 砸在他面前。 “快喝!别死在我这儿, 晦气!” 冬日里寒酸的小破屋显得尤为清冷。 屋子里唯一的小木桌是斜的,桌子上的茶壶缺了口,那盛汤药的褐色瓦碗也破了边沿, 唯有汤药的徐徐热气在冰冷的空气里蔓延。 他想起自个快要痊愈的伤, 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却也没接汤药,而是问她。 “你哪来的钱买药?” 她穷得叮当响,混口饭吃都难, 决计没有银子买药,除非...... 他恶狠狠地盯着她:“你把我的玉佩卖了?” 她先是一怔, 然后“噗嗤”笑了,随意拉了根小板凳坐着, 一贯吊儿郎当的语气。 “你怎么这么聪明?” 她说她走遍了整个上京, 只有最西边的一家当铺愿意收, 玉佩碎了嘛,再好的东西也不值价。那个老板是个混不吝的, 一会儿说不收,一会儿说要找工匠师傅修补费事...... 陆卫青急急打断她。 “当了?你疯了!” 这块玉是他的命根子,对他有多重要她比谁都清楚,否则也不会一直用玉佩要挟指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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