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杏被迫抬起头来,不过半刻, 她已经被迫了好几次。或许也不止是这几次了,从她出生起,就注定不能活成自己想活的模样, 她其实并不特别。 可是, 她不愿这样活着。 她不甘心。 铃杏看着洛子唯的眼里沁出点点泪花,这是她从未露出过的脆弱之态, 原来骄傲如她, 也会有脆弱的时候吗?洛子唯被她看得失了神, 却不知她藏在袖里的手指轻拨,对准,然后狠狠一捅! 洛子唯震惊地松开了她, “你……” 铃杏就用这么一双倔强的、含泪的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染了满手的血,刀尖仍在慢慢推进。 铃杏说:“我永远有说不的资格。” 世上所有被禁锢在牢笼里的,千千万万个季大小姐,都有说不的资格。她是第一个,但绝不是最后一个, 她会拿起刀, 对准所有妄图禁锢她的人。 洛子唯从马上摔了下去。 铃杏看也不看,拉紧缰绳, 调头往回跑。洛子唯躺在地上, 喘着粗气拔掉了匕首,目眦欲裂地望向她远去的背影, 摁住腹部的伤口,忽地笑了。 脾气真大啊。 不过,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呢? 长剑砍在了司见月的肩头,他动作稍滞,转身挥开了来人。他到底不是那把剑的主人,只是借用了那把剑的力量,片刻的爆发后,已是穷途末路。 可他还不能倒下。 司见月脱力般跪倒在地,以剑支撑,在一片刀光剑影中摇摇欲坠。他尝试着起身,然而胸腹间的剧痛如山将他压倒,体内的毒性似乎在加速发作。 他快没有时间了。 可他若死了,还有谁会站在她身边? 司见月咬牙坚持,尽管他知道,他的坚持可能已经意义不大了。死亡,对他来说是迟早的事。他只是放不下心,因为铃杏接下来所要面临的,不只是临安候府和季府的追责,还有不被理解的孤独。 他咳了口血,落在地面却不是红色的,凝成浑浊的乌。铺天盖地的绝望涌上心头,无力也无措。 这时,马蹄声由远及近。 司见月掩嘴抬眸,瞳孔微微一缩,竟连身上各处的伤也忘了疼。只见那凤冠霞帔的少女骑着骏马飞驰而来,踏碎了满地霞光,远远就朝他伸了手。 “司见月!!——” 司见月蓦地红了眼眶,他的名字,原来她是知道的。铃杏见他居然还在发愣,气得不行,恶狠狠地说:“不想死的话,就快点抓住我的手!” 于是,像身处黑暗的人抓住了光,他紧紧地抓住了铃杏的手,衣角猎猎,随后被拉上了马背。 铃杏厉喝一声,带他冲出重围。 司见月从后面把她圈在怀里,双手牢牢抱住她的腰身,把脑袋搁在她的肩上,姿态乖顺又依赖。 死就死吧。 死也要死在她身边。 铃杏一路纵马狂奔,跑出老远,马都快跑没劲儿了才慢下来。铃杏感觉到司见月从一开始的抱着她到倚着她,仿佛失去了力气,呼吸也渐进沉重。 铃杏顿时急了,“不准睡!” “……”半晌,司见月小声地说,“醒着呢。” 铃杏闻言松了口气,看了眼天色,隐约竟要下雨的模样,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她一边找着能躲雨的地方,一边道:“你最好是醒着,不准闭眼!” 司见月声音更小了,“嗯……” 但方才情急,一时没看清楚,铃杏也不知这儿是个什么破地方,除了树还是树,根本找不着路。 铃杏拽住缰绳,焦头烂额。 司见月被颠得有些难受,按理说晕马这种事情的概率很小,但不是没有。也可能是毒性发作,他头晕目眩,咳了铃杏一背的血,止都止不住。 铃杏慌道:“喂,你别死了啊。” “……别、别怕,暂时应该死不了。”司见月咳喘着说,昏昏沉沉的,看到她被自己的血浸得通红的后背,自己都吓了一跳,“对不起,我……好像把你的衣裳给弄……它红了,能、能擦掉吗?” 他声音艰涩,还不太适应正常说话,却依然竭力表达着完整的句子,听起来略有歉意似的。 铃杏当时就毛了,“我他妈穿的嫁衣!” 司见月:“……” … 眼见天要下雨,又怕临安候府的人找来,铃杏只能先把马栓在较为隐蔽的树后,再扶着司见月找个山洞躲雨,这种破地方什么都不多,山洞最多。 铃杏后来才知道,这是原著的女频定律。 情感升温,必有山洞过夜。 虽然他们好像已经不需要升温了,毕竟司见月喜欢倒贴和舔人,你一个平A,他可能大招全交。 铃杏找来了些树枝,把洞口掩好,然后回到司见月的旁边坐下。夜幕拉下,两眼就是一抹黑。 司见月气弱无力地倚着岩壁,肩头、胸腹间的伤口仍在不断流血,他似是累极,闭着眼睛一声也不吭。铃杏看不见他的情况,便想着先把火生了。 那么问题来了。 季大小姐不会钻木取火。 关于这个老祖先流传下来的智慧,铃杏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她拿干燥的草和木使劲儿摩擦了老半天,火星子冒了有半点,但也仅有半点。 铃杏本就不是那种有耐心的人,摩擦了老半天没点着,很快便崩溃地放弃了,“什么鬼啊!” “鬼啊…鬼啊……” 她的回音响彻了整个山洞。 铃杏:“……” 司见月被她吵醒了,低咳了几声,喘息着睁开了眼。似乎意识到铃杏想做什么,他抬起手,轻轻地扯了下铃杏的裙角,铃杏皱着眉道:“作甚?” 司见月不答,只是扯她。 铃杏不耐地说,“别闹,我生火呢。” “咳咳!我…我有……”司见月有些急了,他用力扯着铃杏的裙角,可他说不出话来,身子往前一倾倒在地上又开始咳血,手在腰际摸索着什么。 铃杏被他突然撕心裂肺的咳嗽给惊着了,忙退了回来,一把将他捞进怀里,“你有什么?” 司见月喘了会儿说,“火、火折子。” 铃杏一愣,怒道:“有这玩意儿不早说?” 司见月委委屈屈,“你……没理我。” “在哪?” “衣服里……”司见月其实也记不太清了,神色恹恹地趴在她怀里,“你…你帮我……找。” 铃杏把手探进他的衣服,不小心触碰到了他胸腹间的伤口,指尖轻擦而过。司见月浑身颤抖,却咬牙忍下,无声无息地任她在身上胡乱摸索。 好在铃杏迅速地找出了火折子,好歹是把火给生起来了,火光顿时将这方狭窄的山洞给照亮了。 铃杏终于看清了司见月现在的模样,怀里少年脸色惨白如纸,额前几缕乌发被冷汗湿透,唇边都是发黑的血,凤眸半阖,安安静静地趴在她腿上。 铃杏擦了下他的唇边,像被攥住了呼吸,轻声问他,“你的血……为什么是黑色的,你中毒了?” 司见月顿了下,闷闷地嗯了声。 “混蛋。”铃杏声音都抖了,“为什么不说?” 司见月哀切地望着她,轻轻摇了摇头,仿佛在说已经没有用啦,就让我最后再陪陪你吧,好吗? “我会救你的,我救得了你一次,也救得了你第二次、第三次!你的命是我的,没我的允许,谁准你去死了?不准死,听到没有!”铃杏利落地撕了裙子,借着火光,简易包扎了下他的伤口。 司见月乖乖配合,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眸底漾着一圈圈温柔的涟漪,她一看来,便弯着眸笑。 他越是这般,铃杏越想哭。 铃杏骂他,“笑什么,都快死了还笑。” 血好像止住了,红色的布条从他胸腹缠上一侧肩膀,勾勒出他薄而劲瘦的腰身,衬得他乌黑的长发与苍白的肌肤之间对比更为强烈,让他看上去竟有种奇异而瑰丽的非人感,像被人束缚住的困兽。 司见月用脸颊去小心地蹭着她的手,微凉的唇吻在她掌心,舔舐她掌心的擦伤,“铃杏……” 铃杏被他舔得有点疼,那里是用砖块把凌九砸晕的时候擦到的,后知后觉地才觉得疼。但看司见月浑身上下都是伤,自己就破了这么个小口,喊疼多丢脸啊,于是也没抽开手,道:“怎么了?” “喜欢。” 司见月努力向她靠近,又蹭着她的锁骨。少年那高大颀长的身子缩成小小一团,委曲求全地窝进了她怀里,紧贴着她,轻声道:“喜欢你关心我。” 铃杏想骂,也骂不出口了。 外面果然下起了大雨,雨势滂沱,一时半会儿是出不去了。入秋的傍晚多少凉了些,地上那点火取不到什么暖,但怀里的司见月发着高热,像个活暖炉似的,铃杏就这么抱着他,也有些昏昏欲睡。 “等雨停了,我就带你出去。”铃杏强打着精神碎碎念,一直在他耳边说话,安慰他也安慰自己。 到底是个刚及笄不久的小姑娘,哪经历过这些事情,她能保持冷静,给人包扎好伤就不错了。司见月也争气,无论她怎么折腾,愣是不喊一声疼。 “嗯。”司见月迷糊地说,“你会……”他声音太虚弱了,铃杏只能凑近了听,“你会守着我吗?” 铃杏一听,差点儿又被他搞哭,“废话!”我不守着你,难道让你自己在这儿等死吗? 司见月轻点了下头,亲亲她的耳廓,“好,那你不、不能……偷偷走掉哦。” 铃杏说:“只有你才会偷偷走掉!”
第六十五章 不知过了多久, 雨终于停了。 玲杏猛然惊醒过来,第一时间低头检查司见月的情况,他已经不再发热, 体温转而变得冰凉,双眸紧闭,面无血色, 无声无息地在她怀里昏睡着。 “司见月, 司见月?” 玲杏试图把他叫醒,可他始终一动不动, 若不是胸膛还有微弱的起伏, 她都以为要准备后事了。 这样下去不行。 他肯定撑不了多久的。 玲杏重新把火堆生好, 又脱了外衣,将其扬开盖在司见月身上,然后严肃地告诉他:“你乖乖在这里等我, 我去去就回,别乱跑。” 司见月睫羽微颤, 也不知听到没有。 玲杏小心拨开遮着山洞的树枝,找到拴在附近的马,那匹马昨晚淋了一夜的雨,看上去也是恹恹的,用鼻子冲她哼哼出气, 似乎在表达它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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