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差点儿喊救命了。”铃杏说。 宁骁捂住喉咙,撑着手肘坐起来,咳道:“哥才是差点儿被你按废了……”他似是想起什么,神情顿时凝重下来,“你看见司见月了吗?” “没有。”铃杏摇头道,“是谁伤了你?” 宁骁闻言竟是沉默。 看他的脸色,铃杏也觉得不好了。 … 后山上除了苦忘崖那方禁地,还有片人迹罕至的树林,这里遮天蔽日,密密森森,很容易会迷失方向。但只要你等到晚上,跟着月亮的指引走,不出三刻钟就能离开这里,回到问剑宗那条石子道。 不归剑插立于地,震裂出蛛网般的裂隙。 以此为圆心,指地为牢。 铃杏用不归剑困囚林中的一切,在三刻钟内任何生物都妄想离开这里,任何伤害、声响都无法穿出外界。就像个捕兽笼,铃杏是猎人,也是诱饵。 “太子司阎。” 铃杏低低默念着这个名字。 这时她才想明白,原来所有的焦躁和不安都来源于这个名字,因为只有关于太子司阎是未知。他是恶魂,亦是司见月的阴暗面。只要契魂引一日不拔除,哪怕不发作,也终有一日要带来灾祸的。 哪怕伪装得再好,也不是他。 太子司阎终究不是问剑宗的那个天上月。 风吹动了鬓边的一缕发,像被某个人轻柔地抚过脸颊,她随手撩在耳后,压了下扬起的裙摆。铃杏淡声道:“别逼我亲手了结你,太子殿下。” “……” 短暂的沉寂后,一声龙啸冲破云霄! “吼!!——” 狂风毫无预兆地怒号起来,压得树弯草折,枝叶乱舞。夜幕竟仿佛被巨手掀开,露出镰刀似的红色血月,不知什么东西飞来割破了她的眼角,铃杏抬手挡不及,一粒血珠便如落泪般挂在脸颊上。 这让她看起来像是在哭。 这一切发生得其实很快,铃杏手才刚抬,眼前就被袭来的黑暗裹挟着吞吃入腹。她故意没有躲避或者逃开,顺势被扑倒在地,抱住来人的脖子。 可惊讶的是她居然两手抱不住,手感湿滑、冰凉得不像活物,肩膀被一只利爪沉沉箍住,腿间挤进了长长的、蛇一样的尾巴,将她紧紧缠绕。她浑身不由自主地寒毛直竖,抬头就对上猩红双目。 或许是缩小了些体型,史书上记载的九玄烛龙大概有四十多寸长,是绝对的庞然大物,较之厌听那等妖身的魔蛟还要大上许多。但眼前的这条烛龙并不算大,比起龙更像某种巨型蟒蛇,否则这一爪子她恐怕已经死了,而不是被它好好地按在身下。 尽管如此,它的爪子也还是很骇人,要掌住铃杏在此时显得极为娇小的躯体就像杀鸡用牛刀。 它冷冷地盯着铃杏,喉咙里低吼着。 “你要杀了我吗,夫君?”铃杏眉眼弯弯,无所畏惧地握住龙的犄角,张嘴含住垂下来的龙须。 太子司阎:“!” 犄角于龙来说很敏感,大多数时候的触摸约等于侵犯,九玄烛龙自认是世间最高贵的龙族,对任何形式的侵犯都是不容许的。龙须也跟人类的毛发不同,上面有很多毛细血管,是有知觉的。 铃杏当着它的面把龙须含进嘴里,舌尖在里头灵巧地搅动,再吐出来时已经帮它打了个蝴蝶结。 太子司阎:“……” 龙爪松开了她,恼羞成怒地冲她嘶吼着,又是一爪子就要踏下来。这回它来真的了,铃杏就地滚了两圈,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忽而手腕翻转。 翻手腕是剑修掏武器的习惯之一,如果你看到对方是个剑修,那么就要小心她随时翻手腕了。 铃杏没用剑,召出来把小皮鞭。 显然她不是想弄死谁,单纯想教训而已。化成原形的太子司阎却不懂,它的思维短时间退化,现在是如假包换的小畜生,只知道敌人掏武器了。 龙嘴倏地张开,接连喷出好几团蓝色火焰,惊天动地砸向铃杏,她的所经之处立时熊熊燃烧。 铃杏身法迅猛如豹,速度极快,所有攻击都只能落在她的影子上。九玄烛龙腾飞在半空中,四爪不落地,横冲直撞朝她袭来,气势恍如破竹。 待它游至身前,铃杏才险先跳开,在其扑空后一鞭子甩过去,当即就是皮开肉绽。九玄烛龙痛苦地嘶吼、扭动着,像在与体内的另一股力量在做剧烈争斗,一面想撕碎她,一面却慌张地想逃走。 根本不用铃杏动手,它自己都快把自己给折磨死了,所以小皮鞭甩过来的时候只有挨打的份。 铃杏亳不怜惜,噼里啪啦好一顿抽。 血沫横飞,她眼也不眨。 “你怎么疯都好,万万不该对他师兄动手,你的人生再悲惨,也与他无关。”铃杏看它的眼神冷漠得像陌生人,“你要庆幸没对宁骁下死手,否则我会千方百计把你的心剜出来,送你回地府。” 九玄烛龙兀自挣扎了一番,在半空中风筝似的摇摇欲坠,喘着粗气平静下来,红瞳中有哀绝痛绝的怨念。它不知听懂了没,或许是听懂了的。 不是的,它难过地想。 你所厌恶的,就是我本来的样子啊。 你以为我是抢夺了他身体的小偷,我是至阴至暗的第二人格,其实不是的。我才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暴躁、阴郁、冷血、自私……这就是我。 铃杏一鞭子将它抽倒,轰然巨响。九玄烛龙愤怒地痛叫起来,却没有反抗,匍匐在她脚边。 鞭子无限伸长、化作伏魔的绳,圈圈捆住龙庞大的身躯,紧接着骤然收紧。铃杏边捆边道:“都死去千年了,为何还要出现?神女救世的戏码早都演烂了,我不会舍己救苍生,我就一市井小民。” “你遭受的苦难我很同情,但那是你与曦凰之间的事情。我叫季铃杏,我的夫君是司见月,你们的故事和我们千年有隔,过去的债怎能今世还?” 手底下的龙不挣扎了。 猩红双目渐渐湿润,沁出泪花。比起身体上承受的,这句话更像是一鞭子抽在它心头。 痛彻心扉。 ——过去的债怎能今世还? “厌听说我和曦凰长得很像,但没细说,我猜我可能是她的后人什么的。”铃杏骑在龙首上,捏捏犄角,“我知道你是想从我身上找她的影子,你喜欢她,想复活她和她长相厮守,是这样吗?” “……”半晌,龙轻点了下头。 铃杏一巴掌拍在它脑袋上,骂道:“我警告你想都别想!就算她是什么救过世的神女,甚至可能真的是我的祖宗,她也没资格剥夺我的人格!” “每个人的人格都是独一无二的,并不是谁的一部分,曦凰是曦凰,我是我。如果你敢试图像你霸占司见月的身体那样,用我的身体做容器复活曦凰的话……哈,你试试看,我绝不原谅你!”铃杏揪着它的耳朵,然后用最大的声音恶狠狠地说。 像被戳中了心思,龙又暴躁起来,猛地晃动了下身子。铃杏一时没抓稳,猝不及防摔落下去。 “……喂!” 龙越挣扎,束缚就越紧,勒出道道血痕。它疯了魔似的剧烈扭动着四处乱撞,撕破长空的啸叫声震得铃杏鼻下和耳孔也流血,大家都很遭罪。 铃杏忍无可忍,咬破指尖。 一滴血从指尖飞向龙身上的绳索,随着铃杏念出咒语,术法即成,“收!”龙便撞在树干上,被地面升起的金光笼罩,渐渐化作了少年的身形。 金光淡去,那少年蜷缩在地,冠玉般的俊美面容上冷汗涔涔,肤色病白如瓷。绳索还紧紧束缚在他身上,勾勒出削薄劲瘦的腰身,半敞的衣襟凌乱地与墨发交缠,他浑身痉挛不止,大口喘息着。 铃杏缓步上前,蹲身看他。 他发丝间的两个犄角还没有消退,像凝白剔透的玉器制成,清晰可见内里有淡青色的血管,如冰质下流动的翡翠,也似上帝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太子司阎冷冷掀起眼皮,红瞳乖戾,眸中寒潭似的要将人冰封三尺,仿佛恨不得把她碎尸拆骨。 “你好漂亮。” 铃杏托腮看着他,由衷地说。 太子司阎:“……”
第八十五章 铃杏又凑近了两步, 蹲在他身前,却丝毫没有要替他松绑的意思。太子司阎只有无能狂怒,秀气的眉下压, 用漂亮但毫无攻击性的眸来宣泄不甘。 没错,他心有不甘。 凭什么他就活该是被忘记的那个? 这具身体本来就是他的,曦凰也是他的, 曦凰的生生世世——包括铃杏在内, 全都是他的! 凭什么非要他去死?! 铃杏说喜欢温柔纯良的小师弟,但他其实不温柔也不纯良, 暴躁阴郁才是他真正的本性, 他本性难移。可既然铃杏不喜欢, 他第一反应不会想要改变铃杏,而是改变自己,为了讨好她用尽全力! 回想这段装成小师弟的日子, 他几乎丢掉了所有的自尊,因为铃杏的一句说“喜欢小狗”, 天知道他有多庆幸自己擅长摇尾巴,让他多一个筹码! 他都这样了,都这样了…… 为什么铃杏还是不愿意喜欢他呢? 从前太子司阎苦苦哀求的是爱,现在他连爱也不敢要了,只盼着能被喜欢。他生为半魔, 最开始有情感障碍什么都不懂, 是曦凰教会他情为何物。 曦凰在他人生中扮演过很多角色。 魔女不认他这个儿子,所以他没有母亲。他戴上罪枷被关进地宫的时候还很小, 换算过来也就是人类的七、八岁这样子。他小时候怕黑, 刚来那会儿晚上不敢睡觉,是曦凰过来轻拍他的背, 哄他睡觉。 曦凰在太子司阎的印象里,就是二十多岁的模样没有变过,她怜悯这条弱小可怜的幼龙,总是半夜偷偷来看,拥他入怀,告诉他黎明很快到来。 女娲怀着慈爱之心捏造女性,女性一词天生就自带光辉,所以当你听到母亲、姐姐、妻子等这类词语时,总是会联想到某些美好的、温柔的事情。 母亲在你幼年时期教导你走路,姐姐在你少年时期指引你别走错路,妻子则在你中年乃至老年时期扶持你即使走错了路,也依旧不离不弃。 当然,这只是绝大多数。 曦凰在世上就是这样的最中之最,作为神女她可以说是代表人物,她从不吝啬地爱着所有人,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人也好,魔也罢。她的爱其实一直是平等的,但太子司阎偏要她对自己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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