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则跟着沈仲屿去了沈家。 沈伯屹死后,慌乱逃窜的人群又陆陆续续围了回来,挤在客栈周围不住往里探头。 他俩避开人群,另选了条偏僻小道往沈家赶。 到沈家时,两人远远看见一顶漆黑轿子。 已是正午,烈日烤得地面热浪滚滚。唯独那顶轿子周围,起伏着迫人寒意。 还有令人作呕的浓烈腐臭。 没瞧清那顶轿子是何模样,虞沛就凭着那股子臭味认出来了,拉着沈仲屿避至一旁。 “沈师兄,”她盯着轿子,小声问他,“那里头——就是那顶轿子里面,真是你爷爷吗?” 沈仲屿还是头回跟人一块儿躲墙角,动作生疏别扭。 他尽量适应着逼仄的空气,说:“虽未见过,但应该是。” “没见过?”虞沛讶然,“沈师兄,你没见过你爷爷?——可之前我刚来这儿时,还碰上有你家仆人喊你妹妹,说是你爷爷要找她。” 沈仲屿:“要见她的应当不是我爷爷,而是沈思典。” 沈思典。 那就是沈老爷了。 虞沛接过话茬:“你的意思是,沈老爷常以他爹的名头找你们?” 这不完全是把自个儿当成沈家家主了么。 “不错。”沈仲屿道,“至于爷爷……我只小时候见过,过了四岁就再没见过他。我问过沈思典,他只说爷爷身体抱恙,不宜见人。” “那轿子呢?”虞沛努努嘴,示意他看那顶臭气熏天的轿子,“他这是要干嘛?” 沈仲屿却摇头:“每日凌晨,他都要出府,午时再回,也不知去了哪儿——我与叔峤以前跟踪过许多回,不过多半在中途就跟丢了。” “那肯定是使了障眼法。”虞沛猜测,又去看那快要跨进府门的轿子。 也是借了这一眼,她终于瞧出不同—— 插在轿子顶端、跟孝棍差不多的白纸棍,如今变得黑漆漆的。 而黏在轿门的白纸铜钱串儿,则被撕得干净。 越瞧越诡异。 虞沛看得心慌,忙偏回脑袋。 “沈师兄,那说话呢?你和沈老太爷没见过面,那有没有说过话?——哪怕一句。” “也没有。”沈仲屿摇头。 虞沛有些为难。 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但光看那顶轿子,里面儿坐着的可不像是完完全全的活人啊。 “这事儿之后再说吧。”虞沛压低声音,“沈师兄,进府还有其他小路吗?府里随时都有可能得到客栈那边的消息,现下还不知道你家里情况如何,毁阵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二哥?” 突然听见一声伴着哭腔的叫唤,虞沛循声望去。 一道火红的身影冲过来,忽又顿停在几步开外。 “二哥,真是你?”沈舒凝踌躇不前,只敢耸着红红的鼻尖。 前不久还神气得不得了的小姑娘,两三天的工夫就已经成了霜打的茄子。身子消瘦一圈不说,眼睛也又红又肿,眼底还浮着青黑。 连那身漂亮裙袍,也揉得皱皱巴巴的。 沈仲屿一愣:“舒凝?” 沈舒凝嘴一瘪,泪珠子滚了下来。 隔着朦胧泪帘,她看看沈仲屿,又望望虞沛。 如此来回看了几遭,她终于再忍不住,“哇——”一声爆出痛哭,裙子都顾不得提就往前跑。 虞沛以为她是朝沈仲屿去的,还往旁避了几步,为兄妹俩腾出地儿叙旧。 果然。 还得是亲兄妹。 谁知那小炮仗也跟着偏过方向,三两步一奔,撞进了她怀里。 虞沛:? 抱错人了吧。 “小虞姐姐!” 沈舒凝开始鬼哭狼嚎,恨不得整个人都黏她身上。 “呜呜呜啊!我还以为只能到地底下去见二哥了,结果你一铲子把我俩都给铲回来了! “你把我俩打包带走吧,这沈家我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我能梳头能裁衣能磨墨,我二哥也是个活的,能动。” …… 果然。 还得是亲兄妹啊。
第48章 ◎这不跟孔雀开屏一样么。◎ 虞沛被她摇得头晕目眩。 “沈舒凝, ”沈仲屿在旁道,“松手。” 但沈舒凝已经忘了他的存在,抽抽噎噎地说起这两天的经历。 “小虞姐姐, 你不知道,我还是第一次离开沈府, 外头的天都要亮些, 树也更绿——虽然是晚上,看不大清。 “我和姜姐姐两人一路往御灵宗赶, 那纸鸟还没飞起来,爹的人就来了——不过还没打起来,他们的脑袋就跟地里的萝卜似的,挨个儿被拔了。 “还有——” “沈舒凝,” 沈仲屿突然拎住她的后衣领, 毫不客气地往后一拽。 他还是笑眯眯的,但语气不算好。 “虞师妹受了伤, 别闹她。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沈舒凝目露紧张。 “什么伤?”她不大自然地表露着关心,“我……我刚才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有些……” “没事。”虞沛没放在心上,“解决麻烦难免磕磕碰碰, 已经处理过了。” 沈舒凝擦净脸上的泪水, 点点头。 然后,她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说道:“等回去了, 我去大哥那儿偷——拿些药, 他那儿有很多好药。” 虞沛挠了下面颊。 她该怎么告诉她, 她大哥和大伯都已经没了。 “你一个人回来的吗?”虞沛打量四周, “姜师姐呢?” “姜姐姐直接去了客栈。”沈舒凝说, “我担心沈家闹出什么事,就先回来看看。” 虞沛便将斗阵的事与她粗略说了一遍,最后道:“毁阵时不能叫人打扰,所以需要人在院外守着。” 沈舒凝会意。 “这事儿交给我和三哥,三哥做事向来细心。”想了想,她又补一句贬损的话,“比二哥靠谱得多。” 沈仲屿忽开口问她:“沈舒凝,你这几年每年都要吃核桃,那你可知去年的核桃仁,为何不与今年的说话?” 沈舒凝挑眉睨他:“二哥,你又要讲什么鬼话。” 沈仲屿:“岔开话题,是因为不知道?” “谁说我不知道。”沈舒凝这下也忘了掉眼泪,冥思苦想着说,“是因为……一个在去年,一个在今年,面都见不着,能怎么说话?” “错了。”沈仲屿毫不客气道。 “那……”沈舒凝想得头疼,“因为今年的核桃还没熟,做不成核桃仁吗?” “错了。” “我不知道了!”沈舒凝彻底把之前的难受劲儿忘得干净,恼道,“什么怪问题,你蹲核桃树上想出来的吗?” “既然觉得怪,那就是不想知道了。”沈仲屿看向虞沛,“虞师妹,我想起一条偏路,可以从那儿偷摸进府。” “等等!谁说我不想知道了。”沈舒凝气冲冲跟上他俩,小声嚎叫,“二哥,你先告诉我!” 沈仲屿顿了步,笑着扫她一眼。 “核桃仁不说话,是因为某些仁本就不会说人话。” 沈舒凝呆在原地,愣愣想了许久。 而那方,沈仲屿已带着虞沛走到了一大簇绣球花跟前。 这绣球生得隐秘,寻常人根本发现不了。他熟稔地折动几枝花,随即,墙上便化出一方狭窄石道。 此时,沈舒凝恍然大悟。 哦! 拐弯抹角嘲她不会说人话是吧! 可气死个人! 但怒容仅作片刻。 下一瞬,她就摆出副委屈模样。 “小虞姐姐……”她跟上两人,揪了下虞沛的衣角,“我有些怕。” 虞沛看着方到她肩头的小姑娘。 沈舒凝长得好,杏眼儿柳眉,只消有意敛住凌厉气,便显得万分乖巧。 “怎么了?”她问。 沈舒凝眼一眨,泪珠子直往下滚。 “我怕待会儿做不好,耽误了你们破阵。” 她的突然转性让虞沛有些懵。 这小炮仗之前不还天不怕地不怕的吗? 但她还是如实道:“不会,只要看见人了就提个醒儿便成。” 沈舒凝点头:“我就怕出什么疏忽,影响到二哥。” 难怪。 虞沛了然。 这小哭包还是在乎她二哥的。 瞅见她眉眼舒展,沈舒凝又轻轻扯了下她的衣角。 “小虞姐姐,能不能……拉着你的手?”她面作别扭,“要是不行,也没事。” 到底还是小孩儿。 “用不着担心。”虞沛拉过她的手,“这次也不一定会毁阵,只是先去了解了解情况。” “嗯!”沈舒凝重重点头。 然后,便强行挤进了两人中间。 再往右旁的沈仲屿看去时,她哪还是方才那副委屈样子,只差把“挑衅”二字写在脸上。 哈! 她早看出来了。 二哥哪里跟女子走得这般近过。 而且进府的偏路那么多,干嘛非得走他亲自折腾出来的密道?以前她与三哥说过多少回,也不见他指下密道在何处。 这不跟孔雀开屏一样么。 “沈舒凝。”沈仲屿唤她。 “怎么了二哥,”沈舒凝甩甩与虞沛紧拉着的手,“莫非你也害怕?可惜小虞姐姐受伤了,只能拉一个人。” 沈仲屿神情未变:“你往后该叫沈核桃。” - 沈舒凝提前用玉简给沈叔峤递了信儿,三人到沈仲屿的院子时,他也恰好赶来。 俩兄妹守在阵法外,虞沛和沈仲屿则各提了把铁锹,按着姜鸢说过的地点挖起来。 挖了几处阵眼,却是一无所获。 最后一处,就落在大门前头的石凳底下。 虞沛铲起一锹土。 良久,地底有灰白露出。 像极了骨头。 两人对视一眼,加快了掘土的速度。 渐渐地,一具完整的白骨得以露出。 可他俩忽然停在那儿,谁也没动。 “二哥,你见着那东西了吗?”沈舒凝扶在院门旁,忧心忡忡地望着他们。 沈仲屿一言不发。 等沈舒凝又问一遍,他才开口:“见着了。” 语气如常。 唯有虞沛看见了他的手抖得多厉害。 她此时也才明白,婵玥为何说斗阵未成—— 地底的白骨套着件过于宽大的外袍,眼、鼻、口、四肢……浑身被十二道锁魂钉钉透,逃无可逃地钉死在这阴暗潮湿的泥里。 如果不出意外,他的魂魄会被锁在这阵眼里,助成斗阵。沈仲屿和他的两个弟妹,也会被斗阵折磨至死。 可偏偏没成。 尸骨的喉咙里哽着一截小小的散魂锁。 虞沛错愕难言,几乎快握不住铁锹。 这具骸骨的主人,竟是在死前活吞了散魂锁,生将自己的魂魄撕成了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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