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沛点头,与姜鸢对视一眼,随即合力推开了那厚重的桃木盖。 鬼息再不受阻拦,冲天而上。 赵大娘虽感觉不到,却忽觉心闷气短,脚底生凉。 她忍不住哆嗦道:“两位仙家,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您放心,只是炁不对,不会有什么危险。”虞沛扶在井口边沿,朝里望去。 这口井不浅,井底昏昏暗暗,隐约瞧见稀疏的草。 “井水早干了。”赵大娘道,“村里人忌讳这个,想法子断了井水。但听别人说,夜里打这儿走还能听见往外冒水的声音。” “井里怕是藏了些东西。”虞沛往里探去股灵力,确定安全后,才抬眸看向姜鸢,“姜师姐,你在这儿守着大娘,我下去看看,说不定那山鬼的牙齿就在里头。” 姜鸢不大赞同:“这井底很危险。” “没事,那东西不在,里头也没什么危险。”虞沛说着,伸手拽了下井绳。 绳子很结实,哪怕年岁久了,也不见腐烂。 姜鸢担忧她,但也分得清轻重缓急。 她眉作轻拧,道:“师妹,小心。” 虞沛点点头,抓紧了井绳小心往下探去。 越往下,周身就越发阴冷,寒意入骨。 光线逐渐昏暗,她屏住了呼吸,不多时,脚就挨着了地。 “师妹,”姜鸢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下面怎么样?” “没什么异样。”虞沛应道。 在外面时她们还能感受到浓厚的鬼息,可奇怪,这井底却没什么。 只阴森得很。 她蹲下身,正摸黑搜寻着山鬼的牙,就听见一声若有若无的啜泣。 虞沛浑身一僵,头皮陡然窜上麻意。 有人在哭。 还是在她身后。 低低的,难过到极致的啜泣,像动物的小爪子般挠着她的后颈。 不是鬼,她确信。 这井里没有丝毫鬼息。 也没有灵力。 她强忍住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寒,平复下心绪,这才运转起灵息,转身望去。 看清身后景象,虞沛又觉浑身僵冷。 那湿冷的井壁上,竟嵌着十几张石灰色的、模糊的脸。那些孩童的脸都如虫子般蠕动着,嘴巴一张一合,发出微弱的啜泣。 的确不是鬼。 而是人死前留下的最后一点印记。 应当是那山鬼收集的。 上边,姜鸢又问:“师妹,怎么样?” 有一小会儿,虞沛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将掌心掐出浅浅的红印儿了,她开口道:“我还在找。” 她尽量忽视掉那些低低的啜泣,躬身继续找着鬼牙。 但地底深处也无鬼息。 虞沛摸索一阵,忽在井底角落发现了布袋子的一角。 她掘开土,把那布袋子挖了出来。 她没多作逗留,拎着那潮湿的粗布袋子就出了井。 “虞师妹,如何?”姜鸢忙问。 “没找着牙,那鬼离世的地方应当不在这儿。”虞沛展开手,使她看见那布袋子,“但我找着了另一样东西。” - 回到赵大娘家后,虞沛才解开那袋子。 里面放着两绺头发,拿红绳绑在一起,另附一张腐烂的纸。 辨别许久,他们才勉强认出那是张婚契。 男方的名字已经烂到认不出了。 女方的名字尚还清晰可见。 “潘娘。”虞沛低声念出这名字,问赵大娘,“看这上面的时间,好像是六十多年前——大娘,您知道这人吗?” 赵大娘摇头:“村里老人大多不在了,可惜老铁匠下了山,不然他准知道。” 他们回来时顺便去了趟老铁匠家,但他家里人说他这些日子肚子不舒服,去了山下看郎中,得明天才回家。 恰巧这时,烛玉也匆匆赶回。 “遇着的不是那东西,只是抹散魂。”他道,“那东西藏得倒深。” 这之后,几人在村里问了个遍,却没一人知道“潘娘”是谁。 线索断得干净,只能等老铁匠回来。 - 夜里,在第三次想到那满是小孩儿脸的井壁后,虞沛彻底睡不着了。 翻来覆去间,她倒是想出了个查清潘娘来历的法子。 她抱着枕头出了门,本想找姜鸢商讨,可她屋里早没了动静,不知睡得多熟。 细思一番,她索性脚步一转,出了院门往旁走——去赵大娘家。 好在烛玉还没睡。 虞沛站在房前,刚敲两下,门就开了。 烛玉在里望着她,眼帘一垂,视线便落在了她怀里的枕头上。 虞沛将枕头抱得更紧,正琢磨着该怎么跟他解释,就听见他道:“怎的这么早?” 早? 早吗? 现下天都黑了啊。 可还没说话,烛玉就十分自然地牵住她的手,拉她进了房门。 虞沛懵了,但本着“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的原则,她一时没出声儿。 直到她被拉到床上,身上盖了层厚厚被子,人还被他半拥住时,她终于忍不住开口:“烛玉。” 烛玉倏地睁眼,目露错愕。 虞沛默默移过眼神,在夜色中审视着他。 “你在抽什么风。”
第64章 ◎好好待在蛟背山。◎ 烛玉倏然坐起。 半截身影模糊不清。 虞沛腹诽, 她才一脸懵好不好,怎的他还一副活见鬼的表现。 有那么一小会儿,屋子里寂静无声, 连呼吸都清浅不可闻。 最后还是虞沛先开口:“所以你到底在干嘛,梦游?” “不是, 我……” 烛玉竟觉浑身都僵透了, 死盯着前方没敢看她。 他的脑子里空白一片,咬着牙生挤出应答。 “我怕鬼。” “怕鬼?”虞沛眨眨眼。 他打小胆子就大得不行, 竟然怕鬼? “嗯,也不是怕鬼。”烛玉语无伦次,“就是今天去追那散魂的时候,看见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倒并非看见了不干净的东西,不过有些不清醒, 方才看见你,以为是做梦——不是, 不是以为在做梦,只是——” “烛玉,”虞沛打断他,慢吞吞坐起,一手撑在被子上靠近了去看他, “你别不是在不好意思。” 烛玉没应, 岔开话题问:“那你呢,深更半夜找我有什么事?” 找他也就罢了, 偏还抱着枕头。 “差点忘了正事!”虞沛想起什么, “你还记得我今天捡到的那个小布包吧?包里头留了两股头发, 就是那潘娘和她丈夫的。那头发上倒残留着恶鬼的鬼息, 我在想到时候万一查不清楚潘娘是谁, 不如拿着这两绺头发,用海妖的入魂术直接看看当年都发生过什么——你觉得怎么样?” “不行。”烛玉斜过眼看她,“她如今已是恶鬼,入她的魂太过危险。等那老铁匠回来,向他打听也不迟。” 入魂术为海妖秘术。 若有人在海中溺亡,海妖便会用这法子进入亡者的记忆,好借助风浪将尸首送回亡者的故土。 但恶鬼与普通亡魂不同。 由于精神混乱,恶鬼的记忆极不稳定,破碎失常不说,如果被记忆中的亡者发现是外来闯入者,还会产生攻击行为,甚至很可能以自毁记忆的方式困住外来者。 虞沛:“总要做两手准备。要是从老铁匠那儿打听不到什么,再用入魂术怎么样?” 烛玉:“那便我去。” “你去?”虞沛一笑,“可是万一被她的潜意识变成个小姑娘了该如何是好?” 出于对记忆的保护机制,亡者的潜意识一开始并不会攻击外来者,而是以修改记忆的方式接纳陌生人的存在。 常用入魂术的海妖私下里与他们说过,大多数亡魂都会将外来者默认为同性别的人。 烛玉忖度片刻,又道:“她夫君的头发也在里面,你要去可以,我跟你一起。” 往常他俩也会一起在外游历,虞沛便没多想,点头应好。 定了这事,两人又才迟缓意识到眼下的境况。 胳膊几乎挨在一块儿,但谁也没出声。 虞沛一动不动。 屋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瞧不清,触觉却在死寂中变得越发清晰。 身旁少年的热度正缓慢透过衣衫,向她侵袭而来。渐渐地,她竟感觉右半边身子都要重了许多。 最后仍旧是虞沛打破沉默。 “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事儿。”借着摸后颈的工夫,她拉开了跟他的距离,“要没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再一垂手,顺势把枕头捞进了怀里。 烛玉一言不发。 她便撑着被子起了身,打算下去。 夜里黑,怕把他踩了,她弓着身走得小心。 可刚跨过一半,烛玉忽然拉住她的胳膊。 他抓得很紧,掌心的热意不受阻拦地熨帖着她的腕。 虞沛还未回神,就已经被拉拽着跨坐在了他身上。 这回,另一只手也被他紧紧握住了,连带着枕头都被压在胳膊底下。 “都已经带着枕头了,再跑回去不麻烦么?”烛玉问。 “我本来是想去姜师姐那儿睡,但她已经睡着了,我才过来的。”虞沛侧了下手。 没挣动。 他握得很紧,不疼,可也不容挣脱。 烛玉仔细听着。 她和姜鸢认识没多久,按理说也没熟到这地步。 他想了想,忽问:“你白天说在井底发现了山鬼存留的印记——那些印记是什么?” 当时聊起这事时,周围有好几个村民,她便没细说,只提醒他们在捉到山鬼前别去井边乱逛。 “也没什么。”被他专注看着,虞沛默了一瞬,还是诚实应道,“井壁上嵌着些人脸,想来应是亡者遇害时的神态。” 她没提具体有多少张人脸,也没说可怖与否,但烛玉瞧出她的神情不算好看。 他松开手,转而搭在她的腰身两侧,然后朝身前一勾。 两人亲密地挨在一块儿,几乎头抵着头。 “沛沛,你不开心?”他问。 是疑问的语气,却仿佛在阐述万分笃定的事实。 虞沛迟疑片刻,最终还是说:“从那些脸来看,他们死的时候很痛苦。” 说实话,刚开始听见抽噎声时,她其实有些害怕。 可真正看见那些灰白色的脸后,她心底的惧意反而渐渐消失,换之以难受。 她总忍不住想,这些五六岁的小孩死时该有多痛苦,面容才会这般扭曲。 死了不说,临死时的恐惧还被那山鬼视作藏品,刻在井壁上。 烛玉低声宽慰道:“鬼魄行凶,只会越发控制不了杀欲。沛沛,我们一起尽力而为,再不叫她有杀人的机会,好么?” 他自是了解她的脾性,安慰的话见效很快。转眼间,虞沛就又恢复了精神气,定定道:“那是自然!若真是行凶的恶鬼,定然不会放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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