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的郁闷缓解许多,两人又就着山鬼的事聊了会儿天。 没说几句,虞沛忽然意识到他俩的动作未免太过亲密,她甚而能感受到他呼吸时的微弱起伏。 以前也不是没有同床共枕过,可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那会儿他还是个沉默内敛的软团子,把他当成枕头睡也是常有的事。 现在却大有不同。 虞沛没来由地想到前夜的吻。 她并非喜欢他,却不讨厌那个吻。 相反,还觉得挺有意思—— 像是暮春的雨水洒下,轻轻柔柔的,可又沾着初夏的潮热。 “烛玉,”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前天的事你还记得吗?” 她问得隐晦,烛玉却立马想到那晚。 怎么可能记不得。 直到昨夜,他都还被乱七八糟的梦折磨得辗转反侧。 “不记得了。”托在她腰间的手收紧了些,他故作镇定道。 “不记得了?”虞沛离近,双手抵在他肩上,“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那天不是答应过你,过了那晚,就将此事忘得干净么——你问这事做什么,别不是现在反悔了,要朝我讨个说法。” “你在想什么啊,我能讨个什么说法?”虞沛没忍住笑,“不过是想再试一次,若你不记得,那就算——” “再试?”烛玉陡然出声,嗓子似乎有点儿抖,“试什么?” 难不成没听懂? 虞沛往前缓倾去身子,一手仍搭在他肩上,另一手抬起。 她伸出食指,搭在他的下唇上。 温温热热的,还有些软。 “这个。”她轻轻一揉,又飞快收回。 热意一下子烧到了脸上。 “别闹我。”烛玉一把抓下她的手,呼吸渐重。 “怎么能是闹你?”虞沛没发觉他的异样,“不是你问我要试什么的吗?” 烛玉:“为何?你还好奇?” “不是。”虞沛没心没肺地应道,“只是觉得好玩儿。” 烛玉只觉自己的心被她随意揉搓着,忽上忽下。 “那……” “没关系。”虞沛只当他已经拒绝,手撑在他腹上便要起身,“不愿意也没事的,我就是随口一问,你别放在心上。” “我何时说过不愿了。”烛玉拉回她,恼道。 “没说吗?”虞沛疑道,“你方才还说都不记得那晚的事了。” “我那是——”烛玉陡然顿住,声音低了许多,“我没说过不愿。” 两人谁也不说话了。 虞沛瞧不清他的面容,自然也没发觉压抑在那晦暗面容里的情绪,涌动不止,仿佛下一瞬就会将她吞没。 片刻,烛玉倾下了身子,问她:“沛沛,要再试一次吗?” 虞沛的手搭在他肩上,顺势圈住了他的脖颈。 就在混乱的呼吸即将交错之际,她忽然唤道:“烛玉。” “嗯。”烛玉应道,她还没碰着他,只是这么唤他一声,就已经有快感顺着脊柱沟爬上,挠得他又麻又痒。 “我……” 两人的唇已快挨着,烛玉屏住呼吸,喉结微滚,声音也跟着发紧:“怎么了?” “好……困。”末字的尾音还没跳出喉咙,虞沛就双眼一闭,脑袋直直砸了下去。 肩上沉沉压来一颗脑袋,烛玉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眼底甚而还余留着未褪的春情。 半晌,他才反应过来她又失去了意识。他放松了僵硬的肩颈,回抱住她,面容掩在她的肩颈处。 “真是……” 这时,他忽然瞥见一道淡淡的玉色光芒。 是他的玉简。 烛玉一臂抱住虞沛,另一手拿起玉简。 随着灵息注入,一行字浮现在玉简上。 ——在何处。 烛玉没看名字,就知晓是谁。 十几年里与他联系的次数屈指可数,这俩月里却动不动就找他。 除了银阑还能是谁。 他松了手指,不欲回复。 可对方似乎早已猜到他的反应,紧跟着又送来一条讯息。 ——银弋是在学宫,还是与你一起? 烛玉扫了眼,哼笑一声。 管得倒多。 他摩挲着那块玉简,忽轻声问:“沛沛,想不想见你阿兄?” 怀里的人呼吸绵长。 烛玉:“若想见他,便应我一声。” 等了片刻,没有半点回音。 他便道:“刚巧,我也不愿见他。” 说完就送出三字—— 不知道。 不过几息,他就收到了回信。 这回,对方连装都不愿装了。简简单单的几个字里,瞧得出滔天怒火。 ——好好待在蛟背山。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65章 (二更) ◎潘娘◎ 翌日清晨, 赵大娘带来了消息,说是老铁匠刚回村,这会儿正在屋里养神。 考虑到今日逢五, 只有虞沛跟着赵大娘去找老铁匠,其余人则分散去了村里各处, 以确保整个村子的安全。 找去老铁匠家时, 他正躺在院儿里的藤椅上打瞌睡,一柄拐杖随意丢在地上。 老人家年过古稀, 一嘴牙都落得不完整,呼吸时隐约能从白须间瞥见几颗碎牙。 “叔!”赵大娘上前,亲和道,“身子好些了吗?” 老铁匠慢悠悠抬起眼,拿浑浊的眼珠子盯她半晌, 然后笑呵呵道:“哦,吃了!吃了!” 他孙女走出来, 捡起掉在地上的拐杖说:“爷爷耳朵不大行了,赵大娘,您得大点儿声叫他。” 老铁匠在旁笑着应和:“是,是!刚买药回来。” 他孙女被逗得直乐。 半晌才停下,好奇看着虞沛:“大娘, 这个姐姐就是山下来的仙家?” 昨天她就听说了, 村里来了几位仙人,专为捉鬼来的。 赵大娘应是, 她便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又蹦蹦跳跳地往屋里跑:“那你们坐, 我去泡茶来, 再去洗些新摘的果子, 可甜!我马上就来,马上!” 赵大娘在身后叫她:“诶,妮子!不用忙活,我们问两句就走。” 但人已经跑得没影了。 她只得转身,扯开嗓子对老铁匠说:“叔!问您件事儿!” 过了半晌,老铁匠才笑眯眯说:“哦!是赵妮儿啊,什么事?” 赵大娘和虞沛对视一眼,后者点点头,也跟着提声问道:“您认识潘娘吗?” 老铁匠看向她:“我没羊,你要不搬点儿别的东西走?” “不是搬羊,”虞沛平心静气道,“是潘——娘——” 老铁匠笑眯眯点头,却没说一个字儿。 显然又没听清。 “虞仙长,您别急,我再来问。”说着,赵大娘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扯开嗓子再问一遍。 “等会儿,老人家识字儿吗?” 一口气又咽了回去,赵大娘迟疑道:“好像认得,我记得以前他还在山下学堂教过几天书。” 虞沛直接从怀里取出那张婚契,指着上面清晰可见的“潘娘”二字。 “您——认——识——吗?” 老铁匠眯起眼睛盯着那几个字,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潘娘……”他口齿不清道,“潘娘……记得,记得。” 虞沛忙道:“她是谁?” “潘娘……多漂亮个娃娃。”老铁匠抬起浑黄的眼珠子,脸色渐白,“跳井死了。” 跳井死了? 可不应当啊。 那口井底下不仅没有山鬼的牙,更没有鬼息,顶多算是山鬼的巢穴之一。 虞沛追问:“您确定?” 可老铁匠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视线一下变得涣散。 摇晃的藤椅陡然停住,他慢慢吞吞地起身,拄着拐杖往屋里走。 他步履蹒跚,边走嘴里边念叨:“跳井死了……可惜,潘娘……可惜了,多漂亮个娃娃。” 赵大娘转身看虞沛:“虞仙长,要不要再追上去问问清楚?” “不用了。”虞沛收好那张婚契,“知道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她来找老铁匠,除了想弄清楚潘娘是谁,更重要的是查清她的死因。 但既然他口中的潘娘死于跳井,那再继续追问也没什么用处。 毕竟潘娘绝不可能是因跳井而死。 从老铁匠家回去时,她俩中途碰上了王猎户。 他还是像前天那样孤身一人。 错身而过时,虞沛的视线落在他手上。 王猎户看着身子很硬朗,像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但那双手却是皱皱巴巴的,长着老人斑的胳膊从高束袖管间伸出。 她顿了步,忽对他道:“您也住在这村里吗?” 王猎户眼珠一横,眼神如劈来的两道寒光。 “我们前天见过,就在村口——您还记得吗?”他没停下步子,虞沛就紧跟在他身边,“当时是我的一位同门与您搭话,不过您似乎没听见。” 赵大娘在旁看得直冒冷汗,好几次都想拽住她。 不过每回刚接近,就又被王猎户的一身煞气给逼退了。 只得婉转提醒:“虞、虞仙长,快到正午了,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不急。”虞沛看出她的焦灼,却仍在追问猎户,“不知道您在这儿住了多长时间,认不认识一个叫——” “你到底要做什么?”王猎户止步,一把嗓子如在烫沙里滚过,嘶哑不堪,“别来烦我。” 抛下这么一句后,他便大步离开了。 赵大娘摸了把额上冷汗,急匆匆上前。 “虞仙长,虽然我们都不待见这人,可也没谁敢去招惹他。小心起见,您还是别和这人打交道。” 虞沛:“为什么不敢招惹?” “他啊……”赵大娘将声音压了又压,“杀过人!” “杀人?”虞沛怔住。 赵大娘连连点头:“不过官府没查出什么罪证,最后不了了之了。但这村里的人都清楚,他手上沾过人血。” 闻言,虞沛复又看向王猎户的背影。 走得很稳,一身肌肉很是结实。 “他老人家多大年纪了?”她突然问道。 “具体年岁我倒不清楚,不过他比我大,如今应当……”赵大娘仔细琢磨一番,“也是六十多了吧。” “这样么……”虞沛喃喃。 王猎户已经走远了,背影模糊不清。 因着衣衫不合身,行动间裤腿总要往上冲一截。也因此,那灰黄的脚脖子上时不时就冒出一圈刺眼的红,像伤,更像是嵌在皮肤里的脚链子一样。 - 回到赵大娘家后,虞沛跟烛玉他们简单说了在老铁匠家调查到的信息。 听完后,陆照礼说:“那现在怎么办?这村子里只有老铁匠一人认识潘娘,他知道的若是假的,我们该去何处找她的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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