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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日子，几人各自忙碌。 厌无渡夜以继日地搓那些凤羽金恩大药丸，一副高深莫测谪仙人的模样，代表孟娴为奋力修行突破的小妖送药慰问。背地里却早已后悔，瓷白细瘦的指尖泛着可怜的红晕，颤着手请求孟娴直接将那些药炼成一个。 孟娴摇摇头表示爱莫能助，那本就是不同的药方，要分几次才能炼出。她也没想到那场凤羽金恩礼后，羽族小妖们会如此疯狂地沉迷修炼，厌无渡搓丸子搓到手疼，她更是药鼎都炼坏了几个。 羽族重外貌轻实力的风气自此一改，越来越多的羽族认为实力才是一切的基础，有了实力才能同时拥有无上的美貌、尊严与认同。 孔殊适时而出，他天赋本不算差，只是从前太过注重外貌，忽视了妖力的提升。如今勤学苦练，很快便有了起色，更兼对战过厌无渡、鸾歌这等辉煌事迹，也算是年轻一代中绝无仅有的奇才了。 作为草包转型实力派最典型的代表，他现身说法，每天不是在炫耀打脸，就是在去炫耀打脸的路上，将从前瞧不起他的各族同辈挨个挑战了个遍，再故作姿态，扶起被打击地抬不起头来的人，假惺惺道：“别急，虽然你实力不如我，美貌也不如我，但是……” “你的翅膀极为有力，是羽族中翼展最大的！” “鹰喙之锋锐，更胜玄金！” “百灵的歌喉，真是曼妙无比！” “蜂鸟虽小，雨中急速悬停的能力却是天下独一份！” 诸多小妖被他夸得晕晕乎乎，忍不住怀疑自己，或许，当真，有那么一点特殊的长处？ “自然！”孔殊坚定道：“美并不只有一种，强大也并非只体现在妖力上，我们生而不同，每个人都有他独特的能力及美丽之处。” “役其所长，事无废功；避其所短，世无弃才。扬长避短，才能达到更高的境界，这也是我近来的一些修炼心得。” 小妖们双眼晶亮，显然是听了进去。孔殊近来修炼如神速，愈发的容光焕发，他们从前便比他强，若是得了相同的方法，定然也不会差。 孔殊又道：“殿下也十分认同我的理念，特许举办一场百鸟争鸣大赛，让各族都能展示出自己的独特，还有好多奖励可拿，那个大金丸子也在！” “我拿你们当朋友才提前说来的，旁人暂且还不知道，你们可别辜负了我的心意，记得用心准备！” 几个呆头愣脑的未成年小妖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感动非常，小百灵更是直接抱住了他，哽咽道：“从前是我不对，往后我认你这个朋友。” 孔殊身躯僵硬了一瞬，而后洋溢着笑容回抱，鼓励和叮嘱他们回去好好准备。 待到人群散去，眉目昳丽的少年忍不住叹了口气，仰头望着渐升的月亮。 朋友？ 他曾经十分渴望这个身份，渴望被爱，被接受，能够坦然光明地身处人群之中，哪怕不是焦点。 只是他毕竟没能等到，便忽然间长大了。 他们或许是真心的，或许也当得上一句朋友，但四阶的大妖已经十分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因利而来的定也会因利而走，只有看到他所有的狼狈与懦弱，明了他所有的信念与妄念，仍旧愿与他同道，拉着他前行的，才是他的挚友。 少年唇边扬起些微笑意，大步向着东宫而去。 殿内，岳峙渊正巧说到他，“孔王十分惦念世子，已问过我多次了。” 孟娴不甚在意，随口道：“不必理会，他有能耐就亲自来问我。” 孔殊笑意淡去，接话道：“暂且不必管，现下万事俱备，待百鸟争鸣大赛办完，我会自行去和父亲谈。” 孟娴点点头，道了句“也好”。初出茅庐的小少年，总要手上拿着些成绩，和长辈说话才有底气。 孔殊是个心肠格外软的孩子性，自小被父亲忽视，也半点没生起怨怼，总想着要让他满意，甚至是骄傲。自那日将厌无渡打哭后，他也惦记起了这个强大却脆弱的“舅舅”，私下里偷偷去看望过好几次。 他腰间多了片雪白的鸦羽，蕴藏着七阶大妖的守护之力，颈间系着一道凝缩的白色雀翎，想必是来自他未曾谋面的母亲。 先前厌无渡便说起过，白化种身子孱弱，偏偏又有很大的概率拥有特殊的天赋能力，因此造就了他们既被排斥、又受期许的尴尬境地，阴阳怪气地喊着“祥瑞”，却连最低等的小妖都不如。 无论妖族还是野兽、人类，皆有一定概率出现白化，妖族的这种风气也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了人族，一些强盛部族的王者还会大肆捕捉白化野兽，用以供奉献祭。 昆山雪狼通体银白，妖纹稳定，是妖族中极为罕见的一支白化种，岳峙渊之所以如此在意族人，过度保护，也正是因为这个。上一世昆山被血洗，带头的混血龙族便是听闻白化妖族血脉更接近上古，特来吸取，希望能够提纯自己驳杂的血脉。 孟娴看看二人，安慰道：“不必担心，从今往后，白色再也不特殊了。” 岳峙渊微讶：“殿下的意思是？” “我看黑色挺好的。”孟娴诚恳道：“厌无渡不是想摆脱乌鸦报丧鸟的名头吗，往后黑鸟便是祥瑞。不但如此，山雀报雨，白鹳召鱼，每种鸟都有自己的象征。” 孔殊惊了一瞬：“那么多，人类记得住吗？” “就要多。”孟娴深沉道：“记不住才好，记不得就不会吵起来了。” 孔殊：“……”还，挺有道理。 待到知晓孟娴是如何做的，连岳峙渊都罕见的失语，佩服起小凤主新奇至极的点子。 廖星辰带领族人化为原型，潜入人类部族。鹩哥族本就极爱探听轶闻趣事，发现有什么好事便立即站上枝头，抢先报给主人家，即便只早那传信人半个时辰，也足以撑起“玄鸟报喜”的名头了。 鸦族何等要强，同为玄色羽族，竟沾了鹩哥区区小族的光。厌无渡不甘示弱，硬是在搓药丸的大业中，派出人手，挤出半天时间下到人族，集训未开智的野鸦，表演了一出乌鸦反哺，将孝悌之名传扬四方。 其余各族嗅到了机会，在报请过小凤主后，也纷纷下界展示自身的优点与能力，成为图腾什么的不敢想，博个好名声总归是不亏。鸟儿嘛，哪有不爱面子的。 一时间，爱护农穑、会捉老鼠的鸮族，会报晴雨、歌喉婉转的山雀，都在人类部族中声名鹊起，虽未成为图腾，偶尔也会得些供奉，人类与妖族两厢欢喜。 “高，实在是高。”孔殊目瞪口呆，没想到还能这样。 “还行吧。”孟娴谦虚道。 羽族与兽族不同，他们本体较小，与人族的生活空间重叠不大，威胁性低，因此更易得到信任。昆山雪狼这般威猛的兽族就走不通这个路子了。 昆山主祭祀，是妖皇大一统时代以降，唯一明确传承着上古使命的族群，历来闭山不出，莫说是人族，便是寻常妖族也不甚了解。 过于神秘，便容易招致误解，成为虚空索敌的对象。岳峙渊受困于上辈子的经历，非要将族人尽数藏起来才安心，孟娴的想法却与之截然相反。 “你护得了族群一时，却护不了他们生生世世。时过境迁，天下早已非上古大一统时的面貌，众妖也不再需要祭司，昆山狼族，应当有新的角色了。” 岳峙渊沉默许久，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是对的。 他不是笨人，孟娴仅从当世时局分析便可得到这样的结论，他有着前世的教训，更是清楚无比。只是血染昆山的情景犹在眼前，无数次午夜惊醒，他始终无法下定决心，用全族来冒这个险。 更何况，昆山古阵已毁，他们并没有再一次机会了。 素手轻转，腕间的月下结蔓延出红线，孟娴用力一拉，正出神的岳峙渊瞬间失去平衡，倾身撑在桌案上。 她姿态闲散，指尖随意绕着红线，岳峙渊微喘着气，饱满的胸膛上下起伏，吞咽间喉结滑动，撑在被收紧的红线处。 “你选择了我，他们呢？”孟娴淡淡道：“你的族人，或许并不想被你这样保护。至少，要给他们一个选择的机会。” 孔殊目瞪口呆，默默地挪远了几步，袖手抻头，看外面小园的风景，许久，才听到身后男子沉沉地应了声“是”。 啧，敬酒不吃吃罚酒。 不像小爷，一早就看出谁才是有本事的。 ** 自岳峙渊应出那声“是”，他们都清楚结果会是怎样的。值得一位转生的上神碎片倾力守护的族群，绝非贪生怕死的蒙昧之辈。 高大健美的女妖豪迈一笑，单手束起银白的长发，腰间利刃出鞘寸许，岳安道：“近来羽族的变化我等皆看在眼里，殿下爱护凡弱，我信得过殿下，有何吩咐，说就是了。” “首先……放下刀剑。”孟娴小心道：“若是可以，再装扮的慈悲温柔一些。” 岳安一愣，孟娴缓缓道：“我为你们设定的新身份是，慈悲济世的上古遗族。” 岳安怔愣当场，反应了好半会。看看身侧人高马大、愣头愣脑的弟弟岳宁，再看看更加野性，满脸桀骜不驯的自家族长，难得有些不自信。 挠了挠头，她语气中满是迟疑：“我们？” 孟娴认真点头：“正是。” ** 三月之后，神秘的昆山狼族横空出世。他们身着洁白的兜帽长袍，银发微卷，眼眸如同昆山冰雪一般澄澈。 身具上古祭司血脉，昆山狼族巫医双绝，慈悲济世，与羽族同盟，暂居云上，族人时常入世行走，不拘种族地为危困中的妖族与人族赐福送药。 在这个古老的时代，巫医本就不分，昆山主祭祀，自然也通晓医术。三个月的特训中，孟娴指导他们精进医术，厌无渡则作为形象指导，让他们学会了如何故弄玄虚，塑造自身冰洁出尘的形象。 人间乱世纷纷，兽族相争已久，人族也代表着他们的图腾信仰，各自秣马厉兵，准备着大干一场，称霸中原。 这样的世道里，慈悲博爱的昆山狼族甫一出世，便得到了各族的认可与推崇。许多不喜争端、擅长医术的妖族纷纷效仿，身披白袍，行走人世，不拘种族地扶危济困。 白衣，因此成了疗愈与慈济的象征。各族征战皆心照不宣地避开白衣者，即便相争再狠，也决计不会伤害这些白衣妖族。毕竟这样的世道中，不知哪天他们就会成为下一个被拯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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