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你都到了及冠的年纪了,冠礼之后,就该出师了。” 逍遥散人目光悠远,有些许感慨:“我不是个好师父。” 萧承安:“师父……” “我只教你武艺,旁的一概不管。初上山时,你才七岁,是凌儿照管你。” 逍遥散人又饮了一口酒:“你性子要强,又知羞,不肯让师姐多做,小小年纪便自己学着洗衣煮饭,打扫房间。” “好好的一个富家少爷,被我养成了这样。我每每面对你父母,心里都有些愧疚。” “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萧承安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眼间笑意盈盈:“小时候师傅说,学到什么都是自己的本事,我觉得很有道理,如今这些都用上了。” 逍遥散人一哽,无语道:“我那是骗小孩的。” “我却是信的。不但信,也都用上了。” 萧承安朗然一笑,大口喝起酒来。 良久,他轻声道:“出师试炼,我想带孟娴一起上山。” “想好了?” “想好了。” 逍遥散人摆摆手:“快滚,喝的醉醺醺的,招姑娘家烦。” 萧承安轻笑,将外袍留下,披在师父身上,而后转身跃下屋顶。 月色下,女子一身天青色单衣,静静的躺在莲花池畔,手边散落着一点没来得及抛出去的鱼食。 皎洁的月华洒在她的脸上,更添了一丝清丽。长睫垂下,眼眸虽阖着,萧承安却能轻易的描摹出它的形状。 那是一双灵动清润的杏眼,眼头尖尖,眼尾略挑,吃到喜欢的点心时会满足的眯起来,取笑他时满眼狡黠像个小狐狸。 平日里总是不饶人的嘴此刻安静的闭着,显出几分罕见的乖巧。 萧承安酒意微醺,忍不住走近,当真孟浪的伸出手去抚摸那轮廓。 微凉的手指点在小巧的樱唇上,唇瓣微张,露出一丝惑人的水红。 萧承安仿佛被烫到一般收回手,呼吸急促,握紧了手指暗恼自己。 良久,他伸出长臂,轻轻抱起沉睡的少女。 那洁净的额头贴在他的胸膛上,与他狂乱不已的心跳只隔一线。 小心地将心上人放在床榻上,仔细掖好锦被,年轻的剑客终究是没忍住,借着几分酒意,小心翼翼在那光洁的额上落下一吻。 月上中天,青年离去后许久,孟娴睁眼,呆呆的摸着额头,一声轻叹。 ** 冠礼那日,京中有些底蕴的世家皆来了人,孟娴跟在萧母身侧,将宾客迎入家庙。 辰时正,典礼正式开始。 萧承安换下了劲装,着一身月白色云锦长袍,腰束玉带,佩着玉珏香囊,袖口与衣摆处皆绣着天青色的君子竹。 恒如剑虽还带着,却不大像杀人的武器,更像是诗会上的公子,饮酒作诗到兴处会拿来舞的饰物。 萧母为他解开发髻,重新梳理头发,缠上青丝发巾。 往常总是半披的长发被一丝不苟的束了起来,在亲友的见证下,萧承安一步步走上堂前。 逍遥散人敛了神色,难得的严肃。 他先是伸手扶正萧承安头上的发簪,而后取出一顶缁布冠为他戴上,口诵祝词。 萧承安拱手拜礼,退回后院更衣,复加新冠。 整套礼节庄严繁复,足足换了三套衣服,三进三出,三加其冠。 从青黑朴实的缁布冠,到雪白的鹿皮弁,最后则是一顶雅正端方的青玉银冠,逍遥散人三加三祝: 一冠敬古,“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师长叮嘱他应抛却幼稚,迈向成熟。 二冠赞力,“敬尔威仪,淑慎尔德”,师长告诫他要举止端方,谨行良德。 三冠赐福,“承天之庆,受福无疆”,师长祝福他承得天恩,福运绵长。 最后,逍遥散人手持青玉银冠,端正的、郑重的为萧承安戴上。 孟娴坐在最前排,身侧的萧母挽着她的手,美目含泪。 孟娴指尖有些发凉,心里酸酸涩涩的。 那声声颂祝满含期许,听在孟娴耳中却是如此的尖锐。 “承天之庆,受福无疆”,孟娴清楚的很,天道不会为他赐福,它恨不得萧承安早些死。 不过是一届凡人的礼俗罢了,竟承载了如此多的深情祝愿。 她想起神医谷外的密林中,青年神色认真地对她说“承父母恩而生,受师长教而长”,因而不愿轻易死去。 这确实是很重的恩情,让人无法割舍。 萧承安谢过师父,前来敬拜双亲。 萧母含泪拉着他叮嘱,萧父为他赐字“凌风”。 生来富家子,母名之“承安”,愿他承欢膝下,一生安乐;无意入江湖,父字之“凌风”,愿他一生快意,潇洒无羁。 冠礼的最后,萧承安逐个拜谢师长,聆听教导。 一一送别了宾客,他来到孟娴身边,明明只是几个时辰的功夫,萧承安似乎变得很不一样了。 玉冠银簪,越发的俊朗挺拔,谈笑间风仪跹跹,若有流风余韵。 “以后,要唤我的字了。” 孟娴点头,唤了声“凌风”,道:“这个字很适合你。” “多谢。”萧承安琅琅一笑:“我很喜欢你这么叫我。” 孟娴出神地注视着那抹笑意,心中忽然无比希望萧承安只是个普通人,一切皆能如愿。 他可以不必这么优秀强大。 他可以做京城富贵温柔乡里的浊世佳公子,做长剑凌清秋的武林剑客,做父母膝下承欢、师父床前尽孝的好儿郎。 即便没有如此强大的灵魂能量,依萧承安的性子,他也能做好所有事情。 他会是最出众的世家子,最潇洒的剑客,是温柔多情的夫君,严慈相济的父亲。 可他偏偏是她的任务目标,是阎君指名要收的魂。 落寞的垂下眼,孟娴强压下心中的不忍。 苍生在上,任务必须完成。 及冠之后,便可出师了。 按绝影峰的规矩,出师要先经试炼,再敬告列位祖师,弟子学成出师,日后将行走江湖,荡尽人间不平。 逍遥散人不喜俗事,专为弟子冠礼而来,因此一结束便回了关外。 萧承安多留了半个月,与家人好好相处了一番,在近八月时带着孟娴启程前往关外绝影峰。 临行前,萧母眸中含泪,拉着孟娴的手不舍的叮嘱:“你们要好好的……” 萧承岩也拉着宝庆来了,依依不舍:“你对我哥好点,别……”别总想着要他命了。 话音未落,头上就挨了一下,萧母摇头道:“该是安儿对孟姑娘好点,你们男人……哼!” 一旁的萧父尚未说话,就平白挨了个白眼,不禁也有些手痒。 宝庆年纪最小,竟是所有人中最洒脱的:“谁都欺负不了我们神医谷的人,放心吧!” “师姐,山水有相逢,来日神医谷再见!” 孟娴笑着揉了揉小姑娘的头,没有回应那些担忧或邀请,与萧承安一起郑重的拜别了各位亲友,踏上了北行的路。 天地一寄,她也好,他们也好,本就是这世间的过客。 相逢且尽欢,离别更当歌。 他日奈何桥畔,她会亲手为他们送上一碗转魂汤,看着这些曾相知相遇的灵魂洗去铅华,绽放灵光。
第18章 禁地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如今八月已过半,越往北走,风越是凉。 京城尚且绿树浓荫,关外的景色却已有了萧瑟之感,漫山金黄的木叶随风萧萧而下,是生命沉睡前盛大的告别。 萧承安已然披上了外袍,孟娴却依旧是那身天水色的单衣。 面对他时不时投来的惊叹目光,孟娴一脸的无所畏惧:“我身体好,会养生。” 萧承安哽了一下,到底没说什么。 他依旧妥帖,行囊里总是能拿出各种各样她需要的小玩意,梳子、巾帕,甚至是香囊,偶尔也会拿出些没什么用、却能打发时间的东西。 萧承安的手很灵巧,会用枯黄的草叶编蚂蚱、小鸟,孟娴没见过这些,很是新奇,时常拿着玩。 枯叶焦脆,不经把玩,很容易坏。萧承安也不在意,不厌其烦地编新的给她。 “若是春夏,用新草来编,就不会这么易折了。” 萧承安手里动作不停,说:“我还会编花环,来年春天编一个给你。” 他总爱说以后,每每这时,孟娴都是不作声的。 萧承安的目光太沉,她总觉得他知道些什么。 不知不觉已到了关外,这里狍美鱼肥,端的是一片宝地。 那些狍子傻愣愣的,见人也不知道躲,还探头探脑的去看,若是被吓一跳,尾巴还会开花,短短的像把小扇子。 “你看这傻狍子,像不像你弟弟?” 孟娴毫不客气的嘲笑。 萧承安捂脸,不是很想承认:“好像……是有点。” 用内力去打鱼,简直是作弊一般的存在。 孟娴好整以暇的托腮坐着,不一会就见岸上几条大鱼扑腾。 萧承安烤鱼也有一手,鱼鳞被仔细的清理干净,鱼腹中塞上野果和香草,架在火上不一会就飘起了阵阵香气。 等鱼的功夫他也没闲着,手上摆弄着几缕锦绳和丝线,给自己编了个剑穗。 “你够贤惠的啊。” “嗯……” 明明是句调笑,萧承安却没反驳。 他俊脸微微泛红,而后竟像是有些骄傲的抬起头:“我什么都会的,煮饭洗衣,练武经商……” “会绣花吗?”孟娴挑眉,故意挤兑他。 “……我可以学。” ** 绝影峰下的城名为平安,关外的人们性情粗豪质朴,连城池的名字都起的简单直接。 萧承安出身富贵,自小没过过苦日子。山上清苦,自入了绝影峰后他便日日吃酒楼,平安城里的酒楼掌柜个个都和他相熟。 “小萧好久没来了。”一个络腮胡大叔惊讶道。 “谁说不是呢,安安可是吃着我家的饭菜长大的!今儿个也来我这啊。” 另一家酒楼的姨娘出来招呼。 萧承安脸色微红,“于姨,我都及冠了,别这么叫我了。” “哈哈哈,好!萧少侠!” 于姨热情地招呼着二人进来,很快上了一大桌酒菜。 关外人性情直爽,菜量也大的惊人,味道竟与萧府的关外菜师傅做的一般无二,想来萧父萧母确实是花了许多心思。 二人饱餐了一顿,萧承安提了几坛好酒并下酒小菜,和孟娴一道上了山。 翌日,便是萧承安的出师试炼。 江湖人不讲究那么多,寻常人出师,通过出师任务,敬上谢师酒也就罢了,但萧承安是绝影峰嫡传弟子。 绝影峰地处关外,却在中原武林声名赫赫,除功法强劲,代代人才辈出外,便是因其神秘的禁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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