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娴仰仗着半神之身,置身事外多年,懵懂不知世事。一朝入了凡尘,也是无所顾忌地牵涉因果,将自己与祈元紧紧捆绑在了一起。 每一块碎片都心甘情愿放弃自己凡世的一切,为她而死,重重因果累加,直到她遇到折竹,他集合了人性中极致的偏执与妄念,感知强大,聪慧善谋,早早布局好一切。 这一次,该是她来偿还了。 “你是神的碎片,我也只不过是天道的一半碎片罢了,我们没有什么不同。我与你说过的,与你矛盾的从来不是祈元,而是我。因你而引起的崩毁危机,我将用神格弥补。” 凤眸微眯,折竹敏锐道:“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的劫数来了。”孟娴平静道:“生而为神,从来就没没有选择。你的布局注定无法成功,因为天道从并未偏向于你,它只是在催促我罢了。” 九冥转魂鼎不住嗡鸣,第一次清晰地发出声音:“同、同去……” 孟娴失笑,不舍地抚摸了几下,郑重将它放在窗边小几上,施法困住。后退几步,没再看身侧的结界,她径自打开房门。 门外斜阳晚照,已是日暮时分。落日熔金,为她的衣角染上几许焰色,她就这样头也不回的迈进日光中,溶在日光中。神格碎裂三千,淡金色的光芒四起,飘入天幕,小部分融入这方世界,大半分散落入各界,成为三千界天道的一部分。 “不……”不该是这样的。 折竹用尽最后气力击碎结界,强忍反噬将一串墨色的珠串向她扔了过去,随她一同碎裂升空,散落三千。 与此同时,堂中撕开一道空间裂隙,祈元踉跄而出,面色惨白,眸光震颤。 “迟了……” “没,没有迟!” 折竹目眦欲裂,神魂相接的阵法被亲手打破,猛烈的反噬使他通身浴血,犹如地狱修罗。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他生生剜出眉心识海中的神格碎片,扔给祈元。 “裴玄瑾的,还有我的……” 狼狈到几乎是爬行一样,折竹攀到窗边取下九冥转魂鼎,染满鲜血的手掌过于滑腻,小鼎铛然坠地,咕噜噜滚落三尺远,仿佛凡器一般无知无觉。 折竹一怔,猛然睁大双眼。祈元握着那块染血的碎片,眸中一片死寂:“迟了,九冥转魂鼎是她的伴生灵宝,即便留了躯壳在这,冥神的神力及其所主的轮回道则也已消散了。” “没有迟,我说没有迟!”两行血泪落下,折竹眼尾猩红,面色狰狞,狠狠道:“她七情炽热,爱恨鲜明,还有我借天道之力凝聚的玄珠护佑,总会剩下一些神格的,会有的!” “看你没出息的样子,轻言放弃,你怎么敢的!” 折竹膝行而来,眸光狠厉,扯着祈元将他按在自己颈侧,命令道:“没有转魂汤,你便生吃了我,我愿意的,活剥、生噬,都随你。不管她碎成多少,不管还残留几片,我要你像她寻回你一样,一片片将她拼回来!” 祈元心念一动,在听到折竹以玄珠护持之后便与他想到了一处,推开满身血腥的僧人,他起身道:“我会寻回她的,总算你做了件好事。不过……” “生食就不必了,没有孟君的道则加持,你也不过是一具肉体凡胎。”祈元面色苍白,玄衣迤地,迎着暮色最后一丝暖光,头也不回地便要出去,丢下冷冷一句:“若不是她以命全你,我只怕要亲手杀掉你。” 折竹惨笑几声,眸光愈发狠厉,撑着身体狠狠扑来,微弱的魔气无法伤及上神之躯,他便以拳脚牙齿近身相搏,狠决如恶鬼一般,拼着性命不要也要从对方身上剜下块肉来。 他们本为一体,折竹神魂上的剧痛皆连接着祈元的识海,他越是疯狂不顾忌,他便越是承受着身心的双重攻势。孟娴以身殉道,换折竹一时偷生,祈元心中虽恨,却也不会当真对他下重手。一个多加容让,一个状若疯癫,一时间竟打的有来有往,相互都含着怒气,舍掉所有神力与魔气肉搏,拳拳到肉,鲜血飞溅。 良久,祈元仰面躺在废墟一般的碎玉砖上,轻轻喘息,身侧,本就神魂重创的折竹已到了弥留之际。 祈元缓缓睁眼,凤眸盯视着虚空,轻声道:“孟君留你性命,何必自寻死路?” 折竹嘶喘着,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仍旧不服输道:“这就是你与我的区别,想要的便去争,不择手段,永不停歇。” “我是欲,你不能没有我,欲望才是掌控全局,万万年坚守的原初之心。你这个没出息的窝囊废,一直躲在她身后等着碎片归来,若是没有我,我真怕你寻不回她。” 祈元轻嗤一声,没有反驳,只道:“说什么都晚了,轮回道已补入天阙,世间再没有转魂汤给你重化碎片了。” “吃了我。”折竹再度提议,疯狂中带着几分冷静:“总归是要死了,何不试上一试?” 祈元阖眼,没再理会他的疯言疯语。身侧的气息越发微弱,几乎到了断绝的地步,他也随着碎片的消逝而虚弱下来,神魂剧痛,几欲昏厥。 昏沉之际,身侧竟又生出了异动,本以为已死之人回光返照一般蹭地起身,双眸晶亮,满面喜色。 “裴玄瑾!”折竹忽然喊道:“孟娴给他留的转魂汤没有用,他最后捧着九冥转魂鼎喝了另一份!” 孟娴身处那方小世界时,祈元被他与天道联手设计,困于窄巷小院,是他假扮祈元潜入冥界,短暂接收了裴玄瑾的碎片及遗物。 折竹颤着手,身遭气息已然溃散,面色却格外欣喜,神采奕奕地翻找起储物袋,自其中取出属于裴玄瑾的储物戒,而后珍惜地捧出那一罐转魂汤。 祈元亦正色起身,目光凝重地注视着当世仅存的、蕴含冥神轮回道则的灵物,“你确定要喝?” 折竹嗤笑一声,利落地掀开封口,迫不及待一饮而尽,冷嘲道:“我就说你不能没有我,没了欲望,做什么事都拖沓。” 即便已失去旧主,转魂汤依旧尽职尽责的发挥着功用。面若修罗,通身浴血的魔僧身躯逐渐散逸,化作点点白色的神光。 最后的时刻,他仍旧扬着下巴,眉宇间满是掌控一切的傲慢:“我知道你不想要我,但一个苟延残喘的殒神,与健全强大的战神,哪一个更能坚持下去寻回她,你心中有数。” 不等祈元回答,折竹的身影已尽皆消散,一块纯白的碎片裹挟着最后残余的意念,撞进他的手中,迅速与先前裴玄瑾的碎片融为一体,仿佛生怕他挑出来丢下一样。 祈元失笑,抬手布下一道结界,将两块碎片同时纳入体内。 ** 银月遥挂,寒屏倚翠。 紧闭了整整一天的院门终于开启,一位玄色僧衣的高大男子怀抱一樽紫金鼎,信步走出。 门口久候的二人当即迎了上来:“主君!” 藏月下意识开口,随即反应过来不对,问:“你是谁?” 男子淡声道:“祈元。” “祈元……祈元魔友?”藏月面露恍惚之色,探头看向他身后:“我家主君呢?” 祈元:“你家主君是谁?” “自然是魔主大人啊!”藏月理所当然地回道,想要再说下去,却瞬间卡住,冥思苦想:“我们魔主是……” “我们魔主是世界上最公正的人,爱憎分明,强大又温柔……奇怪,魔主是谁来的?”匿星挠了挠脸颊,陷入深深的沉思。 她们能说出魔主的种种好处,偏偏,就是叫不出他的名字,仿佛这个人是她凭空想象出的一般。 祈元微微侧首,唇角带笑,摸了摸她的发顶,淡声道:“你也是我见过十分公正的人,爱憎分明,虽还不够强大,却也足够温柔。时日还长,你会变得更好的。” “主君……”匿星喃喃,随即想起眼前人是自己亲手装扮过的祈元魔友,不由尴尬收声。 祈元却是淡淡颔首,淡漠中隐藏的温柔,居高临下的睥睨,皆与她印象中的影子极为相像。 “即日起,魔域主君为,藏月、匿星。”他淡笑着开口,话音落毕,身形也随之消失。 问询的话语哽在喉中,不多时,姐妹二人相对无言,藏月困惑道:“我们站这里干什么?” “唔……”匿星鼓着脸思索片刻,放弃一般:“不知道,快回去睡吧,入秋了,秋收秋汛秋考,明天还一堆政务要处理呢。” 姐妹二人嘀嘀咕咕着离去,心中各自压着的困惑很快被忙碌冲淡,无暇他顾。 魔域领主悄然换了人,三千界之中,多了一名为祈元的行者,玄色僧衣,带发修行,无畏艰险,行遍山川各地,寻找他的命定之人。 第142章 孟小姐 X探花郎 茫茫三千界, 悠悠人海,祈元本以为这番寻找会十分困难。未曾想,孟娴虽不在他身边,天道之下, 她残存的意志却无处不在。行走于天地间, 山风是她, 秋月是她,拂过耳畔的每一道风声,都是她细微的耳语。 当然, 最重要的,还有她转生为人的碎片。 寻找的过程意外顺利, 初初离开那方小世界时, 祈元心中茫然, 不得方向, 随意踏入三千界之一,不料,天道竟想也不想便立即将他踢了出来。 堂堂战神如此待遇,招呼都不打随意踢来踢去,除了在最后一个世界学坏了的孟君大人外, 祈元不作他想。 没有丝毫不满,甚至怀着满心的欢喜与期盼, 他不断重复着相同的过程, 穿梭三千界,寻找留有她神格碎片的那一处。 身负无上功德,凡人孟娴注定拥有着幸福圆满的一生, 更何况天道本就承继着她的意志,孟君大人生来随性, 从不是会委屈自己的性子。 她是高门大户娇养的贵女,父母养到十八岁仍舍不得定亲的掌上明珠,整日里随她游玩享乐,素以骄纵闻名。金榜题名,新科学子打马游街,孟小姐饮着甜酒,于楼上忽地一瞥,手下蓦然一抖,落下一方锦帕来,正中探花郎的怀中。 钟山隐士之后,十九岁初出茅庐,学识无双,品貌过人,这位圣上钦点的探花郎高大不似文人,轮廓冷厉锋锐,却在握住那方锦帕时骤然红了耳尖,露出些许少年人的青涩来。 同科榜眼带着几分酸意打趣:“祈兄好福气,那可是孟阁老的独生女,学识出众,文采斐然,先帝也曾夸赞过。若非生了个女儿身,只怕今日我们都要退让三分。” “三分恐怕是不够的。”祈元眼带笑意,犹自回眸,视线流连在已关紧的花窗上,口中道:“女子也无甚不好,或许她只是性子散漫,无意于功名利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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