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抚着她的后背劝解道:“多揍他一顿又不费什么力气,当心别动了胎气。” 沈怀安:??? 这么温柔的语气怎么可以说出如此冰冷的话! 许听澜缓下这口气,又道:“你知不知道有多少贫民百姓家的孩子还在为生计发愁,一辈子不能识文断字?你可以衣食无忧的坐在学堂读书,那是祖上荫德,不是理所应当。对待书本更要懂得珍惜,不能任意损毁,听懂了吗?” 沈怀安连连点头,态度乖觉。 沈聿也问他:“娘说的话,记住了没有?” 算是给他一个台阶,沈怀安赶紧顺坡下:“记住了!” “回房面壁思过,午饭前不许起来。”沈聿又道。 怀安丝毫不敢反抗,活像个受尽了委屈的童养媳,丧眉耷眼的回房了。 面对墙壁跪了一会儿,祖母身边的丫鬟采薇溜进来,找了个软垫子铺在他的膝下,又喂他喝了几口水,怕他冷,将炭盆挪进了一些。 “拿远一点……”怀安拧着眉头直往一边躲,觉得自己跟火一定有着什么倒霉又特殊的缘分,他也不该叫沈怀安,应该叫沈火娃。
第2章 采薇只好拿走炭盆,往他怀里揣了个汤婆子。 身体上舒服了一些,这才有力气继续开小差。 前世,他从小就是个非常普通的孩子,事有不巧,家里还有个智商超高的弟弟。弟弟从很小就展露出天才儿童的一面,爱看书,学习效率高,三年级学完小学六年级的课程,六年级之前自学学完初中内容,小升初暑假学完高中课程,奥数编程竞赛奖项拿到手软,在沈怀安穿越之前,正准备参加今年九月份的某高校少年班的招考。这样的孩子,对于一个普通工薪家庭来说,实在是祖坟冒青烟的存在。 也正因如此,父母将全部精力倾注给了弟弟,习惯性的忽略他。 十五元一瓶的牦牛奶,弟弟每天都喝,却从没有人问过他喝不喝。即便是发高烧病的非常严重,也要先等妈妈给弟弟做好饭,爸爸骑着电瓶车去奥数班接弟弟回家后,才腾出手来带他去医院挂水。 他从来都表现的很不在意,甚至试图从父母的角度去理解他们——家里的资源有限,弟弟聪明,是全家的希望,自然要向弟弟倾斜。 连亲戚邻居也夸爸妈有福气,小儿子有出息,将来必然去大城市发展,哪怕出了国也不用担心,还有大儿子在身边尽孝呢,平凡的孩子都是来报恩的! 爸妈听了这话,总是露出疲惫而圆满的笑容。 可是,凭什么呢?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难免会愤愤不平,他并不能选择父母,生下他却是父母的选择。 进入青春期之后,他变得非常叛逆,潜意识里总想获得父母的关注,最终收获的不过是几句谩骂而已,从那以后,父母更加心安理得的偏心弟弟。他本就平平无奇的成绩更是一落千丈,无所谓,父母都放弃了他,他为什么不能放弃自己? 他时常想,要是爸妈把对弟弟的关心分给他一点,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相比之下,这一世的父母确实不太一样。 多么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啊,回来就给他一顿混合双打…… 当然,他很清楚,那是出于关心。尤其是娘亲说出那句“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抖,看的他鼻翼发酸。 正在面壁神游,采薇又一次进屋,叫他去主院用饭。 他看看外头晌午时分的太阳。吃饭?吃哪顿饭? 采薇低声说:“太太叫提前摆饭。” 怀安热泪盈眶,还是祖母心疼孙子呀! 开饭早是好事,至少他可以站起来了,而且一早在院子里上窜下跳,大病初愈的小身板尚且虚弱,早就有些饿了。 不知道打人的饿了没有?怀安气呼呼的想着。 因要为祖父守孝一年,他仍穿着麻布齐衰的孝衣,一阵风来,透风撒气的冷。原来是郝妈妈打帘子钻进来,给他裹上一件素色的缎子面绵羊绒披风,雪白的狐领更显唇红齿白——对着镜子看看,小小一只,一团稚气。 还是很俊俏的!刚刚被揍的哭爹喊娘的小孩儿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 郝妈妈站在门口催促,他只当是错觉,跟着出了门。 来到上房堂屋,他规规矩矩向长辈们行礼:“祖母,爹爹,娘亲。” 颇有世家子弟的风范。 祖母陈氏将他拉在身边打量,眼圈通红显然哭过,大抵丈夫过世都不及孙儿挨打更让她痛心。 儿孙们读书的读书,做官的做官,媳妇们平日里多是随着丈夫陪伴照顾,只有几个年纪小的孙子孙女在她身边,加之小怀安活泼嘴甜会讨喜,祖孙俩感情格外深。 沈聿开口劝道:“母亲莫要伤心,玉不琢不成器,现在吃些教训,总好过日后作奸犯科,身败名裂。” 怀安嘴角一撇:我谢谢您嘞~ “安哥儿不是还小嘛……”没看顾好孩子险些出了大事,陈氏心里也虚,怕儿子儿媳埋怨,也不好阻拦他们管教。 “不打紧,儿子居乡丁忧三年,多的是时间慢慢教导。” 沈聿这话分明是笑着说的,却生生让沈怀安打了个寒颤。 他悄悄往祖母陈氏身边靠了靠,爹好凶,还要凶三年,远离他! 出于对“凶爹”的第一印象,曾经十几年渴望父母关爱的他,此刻只想继续当留守儿童…… 正说着闲话,大哥沈怀铭也来到后宅,撩开厚重的门帘,带来一阵寒气。 只见他身材高挑,俊眉朗目,举手投足间透着儒雅谦和,俨然一个缩小版的沈聿。 怀铭是沈聿夫妇最看重的长子,从小带在身边手把手的教,眼下虽只有十三岁,却已是省里鼎鼎大名的神童,府学最年轻的廪生。 有这么优秀的大哥在前头,反倒没人对资质平平的沈怀安求全责备。似乎是所有人默认的,只要他能读书明理,长大后可以打理家业即可。 与前世不同的是,怀安对此没有丝毫沮丧,甚至小有窃喜。赞誉都是大哥的,快乐都是沈怀安小朋友的! 合理,非常合理。 怀铭给祖母和父母见过礼,手痒难耐的去揉捏怀安的小肉脸。 怀安内心被前世记忆占据,似乎不再是一个纯粹的小孩子了,突然被人撮弄,下意识躲了一下。 “怀安这是怎么了?”怀铭纳罕的问。过去弟弟最爱粘他,粘到身上抠都抠不下来,怎么这次回来,连捏都不让捏了? “被你老子收拾了。”陈氏语气里带着气儿:“结结实实挨了顿打。” “母亲,哪有这么夸张……”沈聿顾忌自己在长子心中的慈父形象,低声抗辩。 打一个五岁孩子能用多大力气,前后加起来不过打了四五棍儿,还是隔着冬衣冬裤。 怀铭则仿佛白日撞鬼,满脸写着“我爹会打人?” “我看看,打到了哪里?”沈怀铭半开玩笑的拉住了弟弟。 怀安面子上挂不住,拧着眉头挣脱开来。 “这孩子,还知道害羞了。”陈氏笑道。 沈聿淡淡道:“知耻则能有所不为,挺好。” “二叔!”怀安见有人进来,迈着小短腿儿跑过去。 众人抬头,原来是二房一家来了。 二叔沈录一把将怀安抱了起来,亲昵的顶了顶他的额头:“这几日忙的脚不沾地,还没来得及问你,可想二叔了?” “想!”怀安脆生生的答。 沈聿中进士之后,世袭的军职自然落到了沈录头上,四品指挥佥事,也算高级武官。他生有一个儿子沈怀远,两个女儿怀莹和怀薇,女儿们与怀安一样养在老宅,怀远与怀铭则一同在白鹿书院读书,这回也都是为了祖父奔丧赶回来的。 众人聊了几句,便依次落座。 沈老爷未过百日,席上全是素食,席间没有人说笑,只闻得杯盘碰撞的轻微声响。 清淡饮食最为养生,对于小孩子来说却过于寡淡无味,年纪大些的还能勉强装一装,年纪小的就是在活受罪。沈怀安向来爱吃肉,只吃了几口便推说饱了,他困得要命,想回自己房里补觉去。 许听澜杏眼微瞪,似乎在警告他坐有坐相,不许挑食。 陈氏立刻接话,袒护道:“安儿乏了,往常这会儿该午睡了。” 在场众人一同看了看门外太阳,正是日上三竿…… 许听澜又看了眼丈夫,意思十分明显,她要收回小儿子的监护权,立刻马上。 这种话,她是犯不上亲自说出来得罪婆婆的。 沈聿立刻会意,搁下筷子,对陈氏道:“母亲,怀安也不小了,还住在正房里,整日跟姐姐们厮混也不成体统,今日就搬去我们院子里吧。” 怀安乌黑的眸子颤了颤,什么什么什么?! “才五岁,哪里就不成体统了?”陈氏婉言拒绝。 沈聿不动声色道:“怀铭四五岁上就已经分房独住了,男孩子还是不要太娇惯的好。” 众所周知,太太一向做不了大爷的主。 也就是说,怀安从今往后要离开祖母,在“凶爹”的眼皮子底下讨生活。 悠悠苍天何薄与我!即生儿何生爹! 可他还太小了,压根没有发言权。 这桩事了,大人们又聊起一些别的事,诸如祖父生前的藏品笔墨该如何安置保存云云。 小小的身体困乏交加,不小心睡着了,他往旁边一歪,迷迷糊糊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睡梦中,他被人抱着回到柔软的床榻上,用热毛巾擦了脸,盖上了细布缎面的被子,被子上还有暖暖的太阳味。 半梦半醒间,听见爹娘在交谈。 许听澜道:“往后的一年里,怕是要深居简出了……相公可千万记得,这腹中胎儿切勿四处张扬。” “怕什么,咱们问心无愧,不畏人言。” 许听澜大摇其头:“常言道三人成虎,积毁销骨。旁人要想大做文章,可不会细究你哪日行房,只道你居丧期间有了孩子,就能参上好几本。” 沈聿没接话。 许听澜接着道:“悄悄把这孩子生下来,不声张,待出了丧期,谁看的出这孩子是两岁还是两岁半?” 好家伙,一句话,就给孩子加了半岁寿命…… 沈聿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心里去,只是笑着应她:“都听你的。” 怀安一下子醒了,闭着眼睛偷听。 这夫妻二人分明是三书六聘、明媒正娶,怎么说起话来像通了奸似的? 也不怪他一时难以理解,古人重孝道,深谙孔孟之道的士大夫阶层尤甚,官员在任期间,倘若父母去世,无论担任何官何职,必须卸任返回祖籍,为父母守制三年,准确的说,是二十七个月。 丁忧期间规矩繁多,虽然大部分人不会真的去坟地里结庐而居,但也万万不能宴饮、不能操办庆典,而且夫妻须分房,不能行房事。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99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