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团团一派稚气的小侄女,高大魁梧的汉子险些化成了一滩水。 “就吃一瓣,好吗?”沈录好声好气的与她商量。 芃姐儿昂着小脑袋,霸气十足的伸出两个手指头。 沈录毫无原则的答应着:“好好好……” 怎么都好。 …… 腊月下旬,沈聿料理完手头的活儿,收拾行李,准备回城。 带着一众官吏随从出门时,忽见山脚下黑压压聚集了不少百姓——少说有数千人。 官兵上前一步挡在沈聿面前,按住腰间的刀柄。 却见这些流民衣衫褴褛,扶老携幼,攒动几下,纷纷跪倒在地,顶礼膜拜。 为首的老者哽咽道:“我们牢记大人的恩情!沈大人,请受我们一拜。” 沈聿做官做到这份上,不是没接受过别人的跪拜,可是眼前这数千人一跪,却是他根本无法承受的。 他拨开官兵上前,亲自搀扶起老者:“老丈请起!诸位父老乡亲快快请起!沈某愧不敢当。” “沈大人!”老者道:“咱们流民村的男女老少,都是无家可归之人,能活下来,有饭吃,有地种,全赖大人所赐!” 大庭广众之下,沈聿不能受这样的话,要说是陛下的恩典,是朝廷的决定,自己只是代为施行,不断请老者起身,请乡亲们赶紧起来。 流民们迟迟不肯离去,沈聿知道,他们漂泊日久,被人驱来赶去,生怕自己一旦离开,朝廷反悔,又会派官吏来驱逐他们。 便站上门前的高台,高声道:“诸位乡亲,此前本官脾气大了点,是因为情势严峻,怕死更多的人,还望诸位多多包涵。” 众人纷纷摇头否认,有些人已经声泪俱下,七嘴八舌道:“大人都是为我们好,遇到大人这样的好官,是我等之福!” 沈聿点头道:“安置大家伙儿在此地安家,本官责无旁贷,本官走后,各位只需从县里的安排,盖好房屋,开垦田地。本官像向各位保证,你们放心在此地安居,朝廷的决策不会变。另外,本官已向县衙递交公文,年后流民村将正式更名为‘南雀儿村’和‘北雀儿村’。” 沈聿的声音掷地有声。 台下先是一片静默,不知谁喊了一声:“谢沈大人活命之恩!” 数千人哭成一片,沈聿鼻翼酸楚,左右官吏、兵卒亦红了眼眶。 终于打发百姓们散去,沈聿召集了值守的官吏议事,沉声嘱咐:“请你们务必记得,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众人心生惶恐,纷纷表示,绝不会欺辱虐待流民。 家里的大门已经挪了位置,让他稍稍有些恍惚。 穿过二门和抄手游廊,回到正院,只见芃姐儿穿得像个毛球,正在院子里跳房子。见到他既惊又喜,张着小手朝他扑过来。 沈聿将她抱起来举高,搂在怀里亲了又亲。 “扎扎!”芃姐儿笑着推开老爹,嫌弃他脸上的胡茬。 于是,本欲蓄须的沈聿,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刮胡子——胡子这辈子都能长,女儿没几年就长大了。 许听澜眼底一片笑意,指挥丫鬟帮他备好热水,先洗去一身风尘,再去给母亲请安。 沈聿握着妻子的手:“累坏了吧?胃病有没有犯过?” 许听澜摇头:“我自己留心忌口的,没再犯过。” “那就好。”沈聿松了口气,又问:“怀铭怀安怎么样?” “怀铭在学堂呢,怀安去王府上课了,这段时间谢学士的夫人来帮了不少忙,王府里又是他在给世子和怀安授课。”许听澜道:“年底备礼时要多添一份。” 沈聿打趣道:“你与他的家眷照常走礼,对谢子盛不必太客气了,我托他给怀安找先生,找了几个月,愣是连影儿都没见着。” 许听澜驳道:“看你这话说的,人家是好心帮你,办的成办不成都是帮你,怎么反倒埋怨上了。” “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沈聿笑道,“祁王嘱咐他‘慢慢地’找,不要急,最好找个三年五载。这等‘媚上的小人’,替我上几天课是活该的,不用可怜他。” 许听澜一愣。 祁王殿下这是什么爱好?做王爷枯燥乏味,就喜欢看孩子拆家玩? 她面带担忧:“他们弄的那个大棚,如今怎么样了?” 沈聿哼笑一声:“过了这个年,该给他们收收摊了。”
第69章 不知不觉间, 沈聿画好的九九消寒图已被许听澜填满了一大片。 二十三,过小年。老太太领着全家祭灶王,放鞭炮, 焚纸像,怀铭则领着一群弟妹去街上买糖瓜,据说是要用糖粘住灶王爷的嘴,让他上天后不要汇报家里的坏事。 除了糖瓜, 还要买杂拌儿,也就是枣子、板栗、榛子等各色干果。 卖饴糖、年糕的小商贩挑着担子走街串巷,来到胡同里那么一吆喝, 芃姐儿就率先往外跑。 不消谁带着她, 都得追在后面付钱。 腊月二十九, 下了今年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 今日没有大朝, 沈聿早上睁开眼时才是卯时,窗外已经亮的像辰时了。 怀安推开窗向外看去,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 白莹莹的雪压在枝头, 像甜而不腻的奶油冰淇淋。 穿上厚底的羊绒靴子,带着耳暖和冬帽,嘴里冒着白色的雾, 脚踩在雪地里咯吱咯吱的响。他又故意抬高腿, 踩出更大的声音,身后留下一大一小的两串脚印。 沈聿带着怀安先去了翰林院, 处理完手头的公文, 随后来到王府。 衙门明日封印, 百官休假回家过年,他本打算不再在王府露面, 但谢彦开老母病了,告假在侍疾,他只好拿上书本,去王府给世子讲完今年的最后一堂课。 祁王近两个月来第一次见沈聿,拉着他又说了半晌的话。 一来是这段时间闷得,二来也确实关心流民的状况。 祁王关心民生是好事,沈聿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详细讲给他听。祁王听得很认真,这是他头一次在父皇面前过问朝政,也算是向朝廷举荐了人才,因此颇有些成就感,仿佛亲身参与了一般。 沈聿知道祁王并非真的“愚钝木讷”,他只是从小被忽视冷落,既没有参与过政务,也从未被教导过治国之法,人哪有生而知之的,都是一点一滴积累所得。 说起话来,时间就过得很快。 沈聿来到世子所的书房,前院,太监们在石阶上扫雪,扫除一条窄小的通道,后院,怕积雪将大棚压塌,花公公每隔一会儿就要亲自清理。 荣贺和怀安并没有在殿内温书,而是带着几个年纪相仿的小太监,分成两队在雪地里打闹,玩的忘乎所以,竟没看到沈聿的到来。 守门的太监见沈师傅来了,欲上前禀报,被沈聿拦了下来。 今年入冬后只飘过几场小雪,昨夜难得下一场大的,小孩子看到厚厚的积雪哪有不激动的? 沈聿也不打扰他们,轻手轻脚的走进书堂,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随意取了本书看。 直到小太监跑来提醒他们去用膳,两个孩子才惊觉已经到了中午。 “沈师傅怎么还没来?”荣贺问。 小太监说:“沈学士早在殿内等了二位半天了。” 两人张了张嘴,互看一眼。 “怎么不通禀一声?”荣贺责怪道。 “沈学士不让。”小太监心里委屈,心说沈学士堂而皇之的穿过院子,您二位连头都没抬一下。 “没事的。”怀安是了解亲爹的:“我爹不叫我们,就是默许我们玩儿的。” 两人一前一后跑进书堂,沈聿果然一脸哂笑的看着他们:“玩痛快了?” 荣贺有些心虚。 “还没有。”怀安一脸期待:“如果能再玩半天,就是真的痛快了。” 荣贺错愕的侧头看他,仿佛在看一只蹬鼻子上脸的猴子,他觉得自己脸皮够厚了,没想到怀安这里还要加一个“更”字。 “美得你!”沈聿不温不火的将书一丢,对荣贺道:“世子,先用膳吧。” 这时有小太监入内提醒,殿下请他们过去一道用膳。 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沈聿应了太监,便领着荣贺和怀安往正殿去。 中堂里还有两位师傅,一个叫孙燮,一个叫林牧,除了谢彦开,都到齐了。 席间依然在谈论赈灾事项,灾民的去处等等。 两个孩子用过午膳,心思又飘到了殿外。祁王便打发他们去外面玩。 殿内一下子安静下来,祁王面色逐渐凝重,可他不开口,其余的人也不好追问。 “有两件事,孤心中甚为担忧,”祁王道:“一件是户部侍郎赵宥被陛下召见,申饬了几句就放出宫了,弹劾他贪墨赈灾款的奏疏也被留中了。” 沈聿神色淡淡,仿佛一切尽在预料:“陛下若是处置了赵宥,殿下才该失望呢。” 皇帝处置了赵宥,吴氏父子丢卒保车,这件事就算翻篇了,可是留中,就像一把悬在吴浚头上的剑,什么时候落,怎么落,落不落,都由皇帝说了算。 “话虽如此,但总觉得赵宥该死……”祁王叹一口气,又道:“第二件事,有小道消息传出,雍王妃有孕。” 三人面露惊诧,这才是重磅消息。祁王的危机感也源自于此,雍王若是生下皇孙,他连最后一丝倚仗也没有了。 他倒不是非争那个皇位不可,只是太了解自己的兄弟,雍王那个性子,一旦得位,必定容不下他。 众人只好你一言我一语的劝:人家雍王年过而立,吃了那么多十全大补药,总不能不让人家怀孕吧。再说了,从怀孕到生产,再从生下来到养活,这中间变数太多了……还是平常心,平常心。 沈聿听着祁王的抱怨,余光瞥见两个孩子在大殿外头堆雪人,黄瓜插在雪人的脑袋中央做鼻子,又从扫雪的太监手里抢了一秉小扫帚做雪人的手。 雪人呆呆立在庭院中央,正对着祁王招手微笑。 祁王顺着沈聿的目光看去,头疼扶额。 沈聿却笑道:“殿下,这是世子的一片孝心啊。” “沈师傅,你也别太纵容他。”祁王无奈道:“你看看,把怀安都带成什么样儿了。” 沈聿心中暗哂,怀安什么德行,还需要人带吗? 另外二位师傅一向严肃,点头附和道:“正是读书的年纪,还是要以课业为重。” “殿下,小孩子爱玩不是坏事,您看他们,执着于一己之趣,沉迷于忘我之境,这样的日子其实没有几年。长大之后,再想追求这种境界,怕就难了。”沈聿有意转移话题,让祁王不要钻牛角尖,去操心那些自己无法掌控的事情,比如别人的老婆怀孕…… 祁王看着雪地里追逐嬉戏的两个小小身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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