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凌波的心魔到底是什么? 夏连翘之前不是没猜测过萧凌波的心魔到底是什么。 作为网络小说里一个经久不衰的虐恋题材,她曾经想当然地以为或许是陈玄的背叛致使萧凌波以人身入妖,恨极痛极。 归根到底,无非还是狗血虐恋,自怨自艾的老一套“他不爱我”。 可直到这时,夏连翘才终于想明白,萧凌波的心魔根本不是不爱。 是她把萧凌波的境界想得太低。 而是,“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是你破戒,却要杀我? 凭什么是你道心不稳,却要杀我? 你证你自己的道,为什么你自己不去死? 这恨犹如烈火,历经百年,越烧越炽,越烧越恨。 她要童男童女,杀陈氏血脉,搅得陈郡天翻地覆,却依然不能抵消哪怕一二她骨血的恨意。 因为她杀再多陈氏子那也不是陈玄。 这刻骨的恨意,最终只化作一声质问: 陈玄,凭什么死的不是你?!
第26章 掏心挖眼。 郑夫人接二连三目睹这一幕, 悲痛得几近晕厥。 偏偏在这个时候,夏连翘突然发现她身边的陈持风眼皮一动,眼看着就快苏醒过来。 大家都有事情干, 作为武力值倒数最低的那个,从破妄镜出来之后, 李琅嬛便把昏迷不醒的陈持风托付给她照料。 这可不是醒来的好时候, 夏连翘犹豫半秒,果断伸手往他后颈劈了一手刀,青年重又被人劈晕过去。 若修士到了悟道境的境界,被断肢掏心,短时间能接回还能生存,而陈玄明道境的境界, 此时已是神仙难救。 纵然已成了个血人,出乎意料的是, 陈玄只一动不动地站着,没反抗没逃命,过了半晌, 才睁着一双黑洞洞的双眼, 哑声道:“是我对不住你。” “如今,你要杀要剐便随你吧。” “陈玄,这个时候还说这种话, ”萧凌波不以为意地笑道,“不觉得太过虚伪了吗?” “这百年来你究竟修得什么道?绝的什么情?修来修去还比不上我一根脚趾。不觉得脸红吗?” 陈玄身形无言踉跄一下,从他身上的流出的血, 将二人衣裳浸染得通红, 红得像一场迟来的拜堂。 萧凌波这才转身看向不远处一直平静地目睹这一切的凌冲霄,笑说, “小子,算你有点傲骨,但今日你也休想杀了我领功。” 少年容色还是很清冷平静:“你想做什么?” 一道火光自萧凌波丹田蹿出,代替言语回答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来自妖丹的绵绵不绝的丹火,火舌狂舞,飞快地舔没她的裙角,将陈玄与她二人牢牢包裹住。 妖火焚身之痛不亚于这世间任何一种酷刑,然而置身于这妖火之中,萧凌波神情却未见任何痛楚。 火苗烧尽她的如雪的长发、肌肤、血肉,融化了女人的眉眼,扭曲了她的容貌,只听到一阵凄冷的笑声,在水晶宫前盘旋不绝,一阵复一阵,长恨无所绝。 “我萧凌波今日自爆妖丹,焚身在此,也不绝不让你等来评判我的是非!” 轰然一声,妖丹爆裂,丹田破碎。 水中的火焰,狂舞乱摆,大火吞噬一切,烧尽这世上所有爱恨贪嗔痴。 萧凌波一死,她体内那滴还未炼化究竟的玉露甘霖当即析出,李琅嬛见状忙拿出玉瓶,将这滴玉露甘霖回收入瓶内。 “可妥当了?”白济安低声问。 李琅嬛抿唇点头,将甘露瓶重新收入芥子囊中。 两人说完都未曾再多言语,俱又沉默下来。 萧凌波虽死,但妖火不绝。 夏连翘也同样怔怔地,百感交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感同身受地沉浸在这强烈的爱恨中好半天,还没等她回过神来,身边忽然响起一声隐忍的闷哼呻吟。 是被她一个手刀劈晕的陈持风! 连翘这才回神,抿了抿唇角看向眼前的青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交代他昏迷的时候发生的这一切。 说什么?萧凌波性格太刚烈,杀了陈玄之后,不愿落到凌冲霄手上,不惜自爆妖丹,自焚而死? 但很快,连翘就意识到或许,已经不需要她开口了。 青年的视线根本没看向她。 这一地狼藉飞灰,还有这烧不尽的妖火,光是猜,陈持风也能猜出个一二来。 萧凌波明道境三重的境界,临死前的妖火这一烧非烧个三天三夜不熄不灭。 自悠悠醒转起,青年便安静地,专注地望着眼前蔓延的妖火,一双温润的眼里说不清楚有什么情绪。 夏连翘看得不忍心,想了想,低声安慰:“她是为了救你。” “我知道。”陈持风阖眸,“我知晓她是故意打晕我,好叫你们不要为难我。” 夏连翘有点分辨不清陈持风对萧凌波的感情。 他八岁被祭蛟,血脉深仇,说不恨是假的,偏又在萧凌波身前待了数年,造化弄人之下才知晓她从前的无辜。 没见到萧凌波前,他苦笑恳求他们能饶她一命,见到她之后,眼里分明涌动着淡淡的恨意,不愿叫萧凌波从他眼里看到半分情意。 或许这数年陪伴下来总有些爱恨交织的感情,只不愿让萧凌波知晓而已。 “当年我被祭蛟,因我生得像我一位外祖母,她未曾杀我,饶我一命。” “如今却又被她再救一次。”说到这里,陈持风沉默下来,忽站起身,“你说,她对他可还存有旧情?” 这是在问她? 夏连翘一愣,内心纠结,她这个牡丹死宅哪里给得出这些建议,问她们这样的人,答案都是劝分的。 “我觉得,或许爱过吧,但现在应该是只剩下恨了。”纠结了一下,夏连翘回答。 “是。”陈持风微微抿唇,“她如今谁也不爱。” 白济安也在这个时候走过来,道:“陈道友,节哀。” 李琅嬛则忙于搀扶安慰郑夫人,忧心忡忡地远远看着,没有过来。 白济安语气和煦:“如今这一切都了结了,道友便回到陈府见过亲人,喝杯茶,歇息歇息吧。” 陈持风没有接话,喃喃道:“我想,这百年来,她所念者,不过我那外祖母一人。” 那个唯一对她伸出友善的援手,在喜堂上一袭红袍,俏皮笑着朝她打躬,同她拜堂的少女。 说着说着,陈持风微露沉思之色,似乎陷入回忆中。 隔了半晌,才抬起眼,神情平静,似乎已然下定决心,“白道友,我便不同你们回去了。” 白济安一怔,不由皱起眉,隐约觉察到古怪,急道:“陈道友你?” “我这命本是她所给的,她如今救我第二次,不论如何我也得还她一命才是。” “更何况,我……她,如今的我早已无缘再面对父母亲族,面对那些曾祭蛟而亡的陈氏兄弟姐妹。” 说完,这个温润秀美的青年站在妖火前,神情从容地朝众人拱了拱手,转身便一步一吟,步入妖火中。 “凌波而来,蹈火而去。” “因爱而生,为爱而死。” 大火撩上他袖摆,水中焰火华光流转,跳动不已,一如一场烧不尽的琉璃心火。 而在十多年前。 萧凌波其实并不爱住水晶宫,许是她是人身入妖之故,平日里更喜欢常住人间。 一间不大的宅子,青瓦白墙,诗书万卷,修竹满庭。 年仅八九岁的小男孩沉默地紧抿唇角,跪倒在阶下。 又一场春雨,淅淅沥沥。 男孩浑身上下被雨水淋得湿透,苍白的小脸神情倔强,眼里涌动着刻骨的恨意。 她撑一把油纸伞,步入阶下时,正好看到小男孩含恨的视线。 “你说你想随我修行?” 小男孩死死咬着牙关,似乎觉得屈辱,过了好一会儿,才俯下身,额头贴地,砰砰用力磕了好几个响头,“请,你,教我仙法。” “什么仙法?不过妖法。你年纪不大,心思倒活络,我凭什么教你?” “教会你,”她俯下身,一只苍白的手抬起男孩儿的下颌,语气幽冷缥缈,如从幽冥中而来,“难道等你来杀我吗?” 小男孩耻辱地闭上眼,眼睫上的雨珠剧颤:“……我只是看你威风得很,我也想学。” 他不敢看她。 不知等了多久,忽听到女人嘶哑的嗓音,“明日你再到这儿来。” 他一怔,猛地睁开眼,不解地看着她。 “到时我再教你。” 言罢,女人转过身,白发曳地,幽蓝色的身影渐渐融入朦朦的淡青色烟雨中,很快便被淅沥沥的春雨吞没, “我等着,你终有一日亲手来杀我。” 这是陈持风自己做出的选择。 因此白济安仅仅叹惋一声,并未多横加阻拦。 李琅嬛扶着脸上泪痕未干的郑夫人走过来,看着陈持风离去的方向,一声叹息,“事情已然了结,白公子,凌道友我们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夏连翘的兴致还是不高,就连白济安也觉察到她的异样,竟破天荒地地安慰道:“这总归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他们觉得无憾那便是圆满。” 李琅嬛不知如何安慰她,便捉了个小螃蟹给她玩。 “白大哥,琅嬛,我没事。”夏连翘心情有点儿复杂地摇了摇头。一想到陈持风和萧凌波她还是有点儿打不起精神。 倒不是因为生出什么感情,她跟陈持风相识还不过半日。只不过有感于人与人之间的因缘际会,当真如浮萍般聚散不定,转瞬即逝。 郑夫人则一直怔怔地坐在船头,不言不语。她脸上泪痕已干,这个温婉贤淑的女人,这一刻反倒展示出无与伦比的坚强,出乎李琅嬛的意料。 夏连翘想了想,跑到船舱内给她倒了杯茶,她接过,抬起头,笑了笑。 眼底虽含泪,但精神状态却比刚才好很多。 “道友,你说我与那萧娘子有几分相似?”望着碗中淡青色的茶汤,郑夫人轻声说。 茶汤中倒映出的女人哭红了双眼,眼皮肿得像个桃子,但这一双眉眼细细看来,竟真的与萧凌波有几分相似,李琅嬛一怔,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个女人。 “我知晓夫君对我是真心,”郑夫人两指轻拭碗口,喃喃道,“但他对萧娘子或许未必是真的无情。” “第一次见我时,他神情怔忪,我还当我们是一见钟情,如今想来,或许是看到我想起萧娘子,心生愧疚罢了。” “夏道友、李道友你们也无需安慰我,今日我才知夫君……不,陈玄与萧娘子之间的过往,归根到底是陈玄对不住她……” 许是过往见不得人,陈玄并未告知郑夫人实情。夏连翘很同情这个一直被瞒在鼓里的,外柔内刚的可怜女人,“夫人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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