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破奴和李敢手忙脚乱放下衣袍,上马追去。 “将军,等等我们!” 三道马蹄音相继奔往山下扎营的大军中,预备在新一场征战之前,吃点东西填饱肚子。 …… 瀚海并非海。 按照后世的地图,他已经到了俄罗斯的贝加尔湖畔。古人谓之“北海”,其实是因为当年的贝加尔湖十分大,一眼望不到头,时人误以为是大海,故称其为“北海”。 二十余年后,苏武持节牧羊,便是被送到了此地。 匈奴贵族对他威逼利诱,发现丝毫不能撼动苏武的气节,恼羞成怒,下命“若是能叫公羊生子,才许放他回到大汉”。 于是,苏武在北海一放羊便是十九载。 如今,一切还没有发生。 霍去病带兵杀到了瀚海,其实就意味着深入匈奴核心地区,直接触及到了匈奴王庭最北端地带。 这就相当于,小霍是在敌人的心脏上射了个穿心箭。 举止之嚣张,霍去病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这回一定能逼得伊稚斜单于现身。 可若是拿下瀚海,他还不现身,躲在大漠里头跟他们打转,养精蓄锐忍着,那此人之耐性就不能留着了。 霍去病思索着这场战役中的变数,挥手往柴堆里加了点料,炙烤着木枝上俘虏来的匈奴小王的羊肉。 除了羊肉,他们打头阵的期门骑兵并未带任何酱料,这就导致烤羊肉的膻味难以被遮住。 小霍将就着吃了,又解下 随身的净水小竹筒,打水过滤,烧热之后泡了点油炒面,这才有了一丝吃到热乎饭的感觉。 每次到了这时候,霍去病便要感叹有儿子的好。 李敢在一旁吸溜一大口热乎乎的油炒面:“不是儿子好,而是将军家的无忧好。你们瞧瞧我家的逆子!” 霍去病挑眉:“李禹又闯祸了?” 李敢摇摇头叹气:“上回回朔方休息整顿,收到我夫人的家书。说这小子在书肆里头瞎折腾,选了药学之后,成日里配出来的都是稀奇古怪的毒药,叫教授这门课的夫子都不敢再碰他弄得东西了。” 霍去病和赵破奴闻言哈哈大笑。 小霍骄傲脸:“我们家忧儿就是爱折腾,会折腾。去年还派人给我把脚上没取干净的箭矢残渣弄出来了,骨头现在长得很好,一点不影响上马打仗!” 赵破奴憋着笑点头:“是是是是,谁不知道小云中王培养出来的外科手术医师,那叫一绝!” 李敢:“我听说这个什么医师还派了两位来随军?” 霍去病呼噜呼噜喝干净了油炒面,起身要去河边洗一洗:“确实派了人来,就是当日给我疗伤那二人。不过都是文弱人,还有一位是女娘,便在后方守候,等大军回营,再为伤重的人进行疗愈。” 将军和副手闲话着,将一切收拾妥当,又休息片刻之后,等着落日西沉,变幻成漫天星河之前,大军便收拾掉所有的足迹,将篝火掩埋,整装拔营出发了。 瀚海之侧有绿洲。 匈奴有一个部族在此常年驻扎,在夏日里,算是水草丰茂的宜居住所。 天色未亮,至暗时刻。 霍去病带着精骑突袭,将这个部族包围之后,第一时间将匈奴男子的兵器都收缴,并将这些有战斗能力的人制服。 按照小霍将军的吩咐,这都是战俘,大汉对待战俘一向优待,只要不反抗,整个精骑团也不会动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部族之内一片哀嚎遍野。 女人和孩子的哭声,混着牛羊时不时的慌乱叫唤,还有不怕死的匈奴男子夺了兵刃冲上来反抗,被马背上的霍去病一箭射杀了。 一身玄色装扮的将军已经初具肃杀之气,眯着眸子看过来,叫人捉摸 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有了这一箭,反抗的匈奴男子果真少多了,剩下少数几个也都被制服。 小霍冷眼瞧了这些男子一眼,吩咐道:“绑了手脚,等待大军收押。” 匈奴人生于马背,长于马背。 与大汉不同的是,汉人的百姓便是百姓,耕织渔樵,安分过日子;可匈奴这些男子中,十有八九数,都是曾经驭马征战过的。 这是战争。 小霍从未敢忘记。即便他不想伤及无辜,可两国开战,隔着国仇家恨便没有空余叫他再去多想。 营帐之间被尽数搜查过后,霍去病听到了最南端传来一阵骚动。 他驭马快速赶了过去。 在四处扎好的帐子之间,有一座略显破旧。 手下们将那帐子团团围住,露出守在门外的一个男子。 霍去病偏头打量过去,难免挑了眉。 匈奴人向来是高颧骨,盘辫,粗眉小眼的长相,且多穿着左衽交领的皮袍,腰间有皮带铁扣,与皮带钩成“C”型,用来挂着随身武器箭囊。 而面前这个男子却不是。 他高鼻美目,身上的套头袍服已经破破烂烂,头戴羊角形毡帽,手中握着一柄短弯刀,绷紧身体挡在帐外,阻止期门的精骑再向前进去。 朝霞初升,照射在刀尖上,映着他一双带着杀意的寒眸。 兵士们正想动手,霍去病从后方驭马而来:“都退下吧,本将军会会他。” 冠军侯说会会这人,就绝不耽搁。 小霍一跃下马便拔出环首刀开始试探这人的身手。他在漠北已有月余,皮肤晒成标准的麦色,奋勇斩杀敌军的动作每日里至少要上千次,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出一丝不够畅快。 霍去病想要一场势均力敌的厮杀。 而面前这人的装扮像是西域出身,不管账内藏着何人,只要能逼出他几分本事,倒也能陪着他来上几招,过过瘾。 不知是不是小霍这份洒脱劲儿感染了对面的男子,两人交手中,那男子原本戒备厌恶的眼神慢慢有了变化,还带着一丝惊奇。 大约是没有想到,如此年轻的将军,竟然还能有如此实力。 最终, 异族男子略输霍去病一手,让环首刀架在了他的脖颈右侧,结束了这一场酣畅淋漓的对战。 小霍笑笑,利落收刀:“你功夫不错,说说吧,里头是什么人,值得你这般袒护?” 异族男子听到汉话,似乎有些诧异。再看这群人对待匈奴的手法和装扮,顿时明白过来,行了自己族中的礼仪:“你们是汉?我们、是大宛……” 这人的汉文说的蹩脚,但也勉强能够听懂。 霍去病惊喜极了,“大宛”二字如同平地一声炸雷,精准的叫小霍开始心神荡漾起来。 毕竟,闪光的老家可是大宛呐。 那里不仅有它的马阿父,马阿母,还有许许多多的族胞。若是大汉的骑兵都能享受到汗血马的待遇,那该是多么所向披靡的一支兵团! 霍去病这就这点毛病,爱马如命,脑内忍不住就要打着人家汗血马的主意。 还是赵破奴看不下去,沉着声追问:“那里面的是谁?” 那人犹豫一瞬,想到什么,咬牙道:“我们大宛的王女。” 霍去病听到这话,忍不住诧异:“大宛在乌孙国西南,你们王女怎么会越过乌孙,被匈奴人给抓到这里来了?” 异族男子比划了半天,这回,他的汉文没法解释这么复杂的事情,只能叽里咕噜着霍去病听不懂的话。 小霍听得头大,没耐心了,越过他掀了帐子。 帐中阴暗,因为霍去病这一掀,晨光总算照射进去。 里面寒酸简陋,没有任何装饰和值钱的东西,只一席铺盖,加上一点生活用物堆在帐中一角。 榻上蜷缩着一个人,捂在被子里头缩成一团,还时不时轻微抖动。 霍去病觉得有些好玩,大步迈进,扬手就给人被子掀了。 于是,他看到了大宛不过五六岁的小王女倔强地咬着下唇,一双眸子里头雾蒙蒙含着泪花,却还是坚持不哭出来。 小王女身上破破烂烂的,头顶还带着鹿角帽,但看霍去病的眼神凶巴巴的:“你、你把淳于耶怎么样了!” 霍去病愣了好半晌,有些哭笑不得,回头去看帐外的异族男子:“你们王女瞧着可不会超过五岁,这到底是怎么被掳来的?” 被 小王女称为淳于耶的男子躬身进来,冲着榻上人行了一礼,这才不赞同的看着霍去病:“无关……年纪。” 霍去病笑:“行行行,算我说错话了。” 看到淳于耶完好无损,小王女总算放下心来。 这位大宛最小的王女名为达达巫朵。 她从前随着大汉的持节使张骞学过一阵子汉话,张骞走之前,还誊抄了几本书给她,叫她自己慢慢研习。 巫朵本来就是受到张骞影响,才会对中原产生极大的兴趣。 张骞离开大宛回到长安之后,小王女便起了偷偷溜去大汉玩儿的心思。她一向是大宛王最疼爱的小女儿,有几分聪敏劲儿,又有不谙世事的好奇心催动,便带着贴身护卫淳于耶从王帐遛了出来。 那阵子,乌孙国内讧,正是霍去病带兵伪装成小乌孙军队,对大乌孙动手的时间。 匈奴人得了消息,也在那一带派了散骑骚扰,蠢蠢欲动。 不清楚时局的小王女就这么倒霉的,被单于派来的精锐散骑抓走,关在了瀚海部族内。 大汉喜欢大宛的汗血马,匈奴也是一样。 伊稚斜单于甚至已经想好了该如何与大宛王交涉,哪里能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他好吃好喝养起来的小王女,就这么被霍去病毫不费力的带走了。 一路上,小霍听着达达巫朵的描述,总算是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小霍无奈摇摇头笑了,随即又轻咳一声,蹲在巫朵面前:“你不是想去长安玩玩嘛?跟我走怎么样,我有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儿子,吃喝玩乐样样精通,肯定叫你玩得开心!” 巫朵那点害怕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他看着霍去病的穿着,歪着脑袋想了半晌,问道:“那你认识我师父嘛?他叫张骞,是你们大汉的持节使。” 霍去病乐了:“当然认得,博望侯与我是老相识了。” 真没想到,博望侯外出一趟,竟然还在大宛捡了个徒弟。 巫朵激动:“那能请你带我去找师父吗?” 很不巧,张骞刚刚带队出了河西,此刻只怕已经到你们大宛了。 霍去病没打算告知真相,只笑着拍胸脯:“没问题。” 这两个 人都是脑回路清奇的类型,一个敢邀请,另一个就敢跟着去。没两句话,便将此事拍定下来。 淳于耶没有提出反对。 毕竟,比起抓了王女的匈奴人,还是汉人更靠谱一些。 日出之后,瀚海上清澈如镜面,倒映着蔚蓝天空,一时分不清天与水的交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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