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有两天没合眼,衔池有些迟钝,愣愣抬头:“将军允了发兵了么?” 宋轩看着她那一眼执拗就头疼,蹲下身问:“你和太子,究竟是什么关系?” 其实方才从云丰那边传了信儿过来,如他所料,契丹不过派出了三万精兵而已,云丰城应当还是能守得住——至于太子能不能安然无恙,那便不是他顾虑的了。 衔池想也没想便道:“我爱慕殿下的关系。” 宋轩捏了捏眉心,“这天气,不必多,你跪完这三日三夜,腿便废了一半了。兴广不出兵,太子这一仗也顶多难打一点儿,多受几处伤罢了。值得么,图什么?” “将军,晚辈方才说了,我爱慕殿下。”她笑了笑,声音有些虚弱,“爱慕一个人,便会想着,若伤我十分,能换他少伤一分,无论如何,也是愿意的。” 她顿了顿,犹豫片刻还是补了一句:“齐光将军当年肯为皇后娘娘离京,在此地驻守,想必也是如此作想。” “太子殿下不仅是圣人的嫡长子,也是皇后娘娘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 宋轩看着她,久久没再接话。 就在衔池伸手,要将剑从他手中接过去重新奉着时,他扶着她胳膊将她拽了起来:“两万,不能再多。” 衔池眼神一亮,两条腿后知后觉的酸麻都淡去不少,兀自扶着一侧的梁柱,“何时能启程?” “不急于一时,调度也需要时间。若顺利的话,明日一早。但还有一事。”他叹了口气,“圣人对我和太子……” “晚辈晓得。”衔池早便思衬过此事,闻言立刻接上他的话:“若圣人追究,这虎符便是我自太子身边偷来的,太子并不知情。宋将军是迫于虎符才被迫调兵出城,同太子之间并无联络。” 宋轩看她一眼,见她目光坚定,头似乎更疼了:“私盗虎符可是要杀头的。说不好,还会连累全族。” 衔池却只点了点头。 娘现在远在荆州,踪迹抹得干净,想必牵连不上。若真能连累池家,她可真是求之不得。 宋轩哑然失笑,“罢了,白费口舌。” 他本也只是吓吓她,契丹生变,北疆正是用人之际,这节骨眼上圣人不敢妄动北疆军务,多半不会太计较。 “虎符可带在身上?” “不敢离身。”衔池从身上拿出那只锦囊,解开系带,将里头的虎符倒出来,双手奉上。 她从云丰走前将太子私印和虎符收在了一处,这样一拿,那方印便露了出来。 宋轩视力极佳,但还是眯着眼确认了一眼,不免有些惊诧——太子未免太将这丫头放在心上了。 这二人的关系,想必不是她爱慕太子而已。 他摸了摸下巴的胡茬,“有太子私印,怎么不早拿出来?” 衔池抬眼,“拿出私印来,难道将军便会同意调兵么?” 宋轩笑了两声,“不会。” “但见此印如见太子,该是不能叫你在这儿跪这两天了。” “我若不跪,将军又如何能允下?这私印拿出来只会碍事罢了。”嘴上似在嫌弃,手上却仔仔细细将它重新装进锦囊,珍而重之地收好。 宋轩一挑眉,还是先说回正事儿:“回去歇着吧,明日一早叫他们出城驰援云丰,想必过不了几日,你便能收着好消息了。” 衔池看他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声音虽小却坚决:“我要同去。” 两万蓄力已久的将士,连带云丰原本的两万守军,对契丹三万,应当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宋轩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走出去:“罢了,随你。别拖后腿就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26 01:40:36~2023-09-27 00:53: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耶耶耶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原来纵然长夜无明,而今也有一盏灯,肯为他亮了。◎ 青衡压根没想过她真能说服宋轩出兵, 猝不及防代她受了统兵之权。有宋轩亲自坐镇,这两万人交接得顺利,天亮之前便已整装待发。 衔池换上宁珣为防万一给她备好的软甲, 扶着矮柜站起来。 不眠不休地跪了两日,方才也不过才歇了三个时辰,换衣裳的时候她看了一眼, 膝上早已发乌, 走一步都生疼。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松开手往外走了几步, 还好, 能受得住。急行军,从兴广赶去云丰, 也就一日光景。 天还未亮,她抬头朝云丰的方向望过去。 还不知云丰城里现下是什么境况, 希望她赶到他身边时,一切还不晚。 一定要来得及。 不过卯时,两万大军便从兴广开拔, 浩浩汤汤, 直淹向云丰。 她骑马从未骑得这么久过。出发前,青衡知道劝她不住,便早备下了护送她原路返回兴广的人马,只等着她体力不支,好将人送回去。 没成想这一等从黎明等到了夜里,她一直默不作声,眼见着云丰将近了, 却也不曾落下半步。 青衡难免诧异, 他被殿下派去宋姑娘身边也有段日子了, 再怎么不屑上心,多少也对她有些了解。 在东宫时太子殿下将人养得精细,事无巨细,皆要亲自过问,甚至亲自经手才放心——热着不行,冻着不行,连用膳时少用了一些,亦或是闷在屋子里太久没见着太阳,这都不行。 久而久之,青衡难免觉得,宋衔池这人便像是只养在金笼子里头的名贵鸟雀,娇贵得稍有不慎都能一指头戳死。 这样的女子,不适合长留殿下身边。 到兴广城这段时日来,他才有些改观。原也不是她自己弱不禁风成那样……是殿下对她太仔细了。 青衡跟巡查的将领对过一遍,驱马赶上衔池,这才看见她早将自己半绑在马背上。 见他过来,衔池将绳索松了松,直起身来,“放心,还撑得住。马上便要到云丰了,战事要紧,不必管我。” 还好腿早便麻了,马背上再颠簸,也觉不出疼了。 青衡还未来得及说什么,突然听见斥候高声疾呼:“报——城外三十里有契丹大军呈翼阵包抄!” 衔池愣了一下,这一路她也听了不少军情,知道契丹人从三日前便开始攻城,且战况僵持不下,哪来的空跑去三十里外? 她惊疑未定:“是增援?!” 青衡神色严峻,猛地一勒缰绳调转方向:“若是增援,城还未破何必包抄。是三王子。” 胡泽良匆匆爬上城墙——他也是刚听说,本该在后方坐镇的太子殿下竟上了城墙,他立马便赶了过来。 先不说圣人对这位到底是什么打算,就算圣人再厌了这位,他在这位子上一日,便一日是大周的储君。刀枪无眼,若是太子折在他这里,他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看见太子那刻,他才长出了一口气。 太子刚同副将说完什么,后者领命退下去,胡泽良不过往前走了半步,他便敏锐察觉,抬眼目光锐利如箭,胡泽良猛地一顿,一刹竟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宁珣一身银白盔甲早被血洇成了暗色,但那血显然不是他自己的。人还算安然无恙,唯独双目赤红一片——契丹人攻得急,夜里行动尤其频繁,算上今夜已经足足四夜。 剑尖尚在滴血,许是刚开完杀戒,他身上煞气迫人,抬眼望过来那一刹,胡泽良遍体生寒,而后瞳孔猛地一缩——太子手中长剑竟直冲他面门而来! 他下意识横刀去挡,却只听耳侧“当”一声,似是兵器相接,紧接着便是利刃划破甲胄和血肉的动静,血是迟了一霎才喷溅了他满身。 他后知后觉转头,才看见地上一具契丹人的尸首,尚在痉挛。 宁珣甩了一下剑上血珠,只淡淡看他一眼,“胡总兵这武艺,还需得精进。” 而后紧接着便抬手喝道:“弓箭手!” 城墙上霎时充满令人牙酸的弓弦紧绷之声,随着他一声“放箭!”,万箭齐发。 密集的箭雨落下,契丹攻势暂缓。 看着太子收剑入鞘,胡泽良才记起自己过来所为何事:“殿下!殿下乃千金之躯,眼下更是将士们的主心骨,刀枪无眼,殿下在后方坐镇即可……” 宁珣打断他,“胡总兵可知,三王子出现了。” 胡泽良一愣,他方才是听人禀告,说十里外契丹有一万增援——所以才马不停蹄劝太子离开此处,却不曾知晓是失踪已久的三王子。 宁珣看着他的反应,算是明白了为何这一年间,北疆一次捷报都未传过。 云丰城难守易攻,三王子此时出现,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正在攻城的契丹军队中,本就有不少是他的旧部,虽表面上已归顺新王,但如今见三王子卷土重来,必当一呼百应。 而云丰城内的守军被先前的攻城战磨去了精力,又难免因着对方增援而士气不振,如此正是他一鼓作气攻城的良机。 他若攻下云丰,以云丰城为据,进可取契丹王廷,退可同大周继续和谈,让大周助他夺权,只要开出足够诱人的条件,割城送地,向大周称臣——双方皆大欢喜,皇帝没有不应的理由。 宁珣不欲再与胡泽良多费口舌,直接道:“一炷香后,开城门。” 胡泽良一愣,“殿下三思!” 宁珣冷笑了一声,“好,那胡总兵便等着云丰失守后自裁谢罪罢。” 开城门迎战虽险,但也是良机——三王子骤然冲杀下来时,契丹内部定然大乱。 等三王子完全收拢军心,十之八九,云丰会守不下来。 胡泽良慢慢也想通了其中关窍,颤巍巍一拱手:“末将不敢,但凭殿下吩咐。” 青衡同随军的几位将领商议好,既然三王子采取翼阵包抄,那他们也便用翼阵,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等一切都定下来,他才发觉宋姑娘似乎有些心神不宁。 他难得驱马上前主动宽慰:“姑娘不必忧心,我们占尽先机,此战必捷。若能活捉三王子,还是大功一件。” 说到这儿,他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多亏有姑娘从宋将军那儿调来这两万,不然这一战,云丰怕是要失守。” 衔池勉强笑了笑,“有你们在,我自然放心。” 青衡也只是这么宽慰一句,闻言便告退去核对诸项细节。 望着青衡背影,衔池脸上笑意迅速褪下去,显出几分苍白。 ——连青衡都说,如果没有他们驰援,云丰城会守不下来。他跟在宁珣身边这么多年,当年也经历过那次守城战,自然不会低估了云丰城内守军的实力。 可上辈子她没来北疆,宁珣也将云丰城守下来了——虽是受了一身伤,但再怎么说,也比当年那次只剩一口气要轻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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