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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赵明闻，与众人一起出生入死许久，对于下属的家眷同样看顾，军中的将领，也泰半出自赵家门下。 这样的情谊本就难以抹消，何况皇帝近年来的请势实在不像样子，承平帝固然试图抢占先机，但风声一变，这消息就送到了赵明闻的面前。 “皇帝？”赵明闻却嗤笑起来，她对于这样幼稚可笑的行径是看不上的，于是只是摇头叹息一声。 “叫底下人严守四处冲要，尤其是权贵家眷们，好好看顾着，别叫惊吓到了。皇帝的那几个弟妹也一道看上，人多眼杂，难免叫人寻了由头，若是一二个，咱们这些人可就有的麻烦了——仔细提防有人纵火，城里的百姓也叫他们安定下来，若是有人胆敢借此侵掠——” 她将目光投向小蝉：“好孩子，你亲自动手，不必叫我知道，这样的人，也不该活着。” 小蝉答应一声，自带人出去了，赵明闻则转向一旁的赵明彰：“走吧，咱们去瞧一瞧这位皇帝陛下，瞧瞧他究竟被谁所引诱，竟然胆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作乱。”两人的身份倒置，在此时竟然表现出一种荒谬的错乱感，只是在场的几人都不觉得有什么异样。 起兵造反，自来是少不了流血和牺牲的，这样的事情倒也不算少，因此人们倒并不以为怪异；然而，当那些被擒拿的歹徒口口声声以自己为皇帝所派遣，事情便少见的多了。 自然也就有好奇的人们间或探出头来，去瞧一瞧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往往不过一瞬的时间，便被家中亲友或劝或拉了地带走了，还要向驻守其外投来狐疑目光的兵士们讪讪地陪个笑脸，生怕得罪了，从而引来杀身之祸。 但大体上来说，因为赵明闻的不耐烦——不耐烦花费太多时间精力在这样无意义的事情上，一切的推进都是迅疾而平稳的。 就连往日宫变中必然会遭遇祸乱的宫人们，也在惊惶中被十分安全地保了下来。 当赵明闻入宫时，她见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副景象。 四处都静悄悄的，没有人胆敢在这个时候发出那些昔日充斥着空寂宫闱的欢声笑语，更多的人只是沉默着，沉默地等待最后结果的到来。 而齐友真，她先赵明闻一步前往了承平帝面前。 见到她的到来，原本十分急躁不安的承平帝倏然一惊，他于是很快明白过来，知道了自己的谋算败露，并且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认输。 或许是将齐友真——这位曾经保全了自己性命的嫡母认作了赵明闻派遣来的使者，承平帝当即便在她的面前进行了一番唱念做打，花样百出的戏码。 他先是含泪悲戚，深恨先辈的遗泽尽数葬送于这样的乱臣贼子手上，又哀悼自己的事业不成，以至于无法将祖业夺回，随即大骂起齐友真勾结奸党，忘却了自己作为皇家儿媳的职责。 但齐友真只是沉默地看着他，没有说话。那样的目光逐渐使得承平帝感到万分的不自在，他的声音也渐渐小了起来，最终也归于了沉默。 “这就是你告诉我的吗？”齐友真询问道，“这就是你觉得自己为什么达成了这样结果的原因吗？” “那么你错了。” 她慢慢地向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少年走去，承平帝畏缩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自己过去对于齐友真的胆怯，但是他很快又挣起精神，怒目而视。 “朕是天子——” “天子又如何，你是皇帝，但称不了天子，更成不了圣人。”齐友真告诫道，“你只是一个卑劣的，尚且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蠢货而已。” “知道自己到底在哪里失败了吗？就在你继承这个大位的第一天。你是从死去皇叔的手上接过这个位子的，他被废甚至于死亡都是因为德行的缺失、都是因为他与义成公主作对。可是你又是如何做的呢？你对此沾沾自喜，以至于骄傲遮蔽了你的眼睛，你为自己能够得到这个意想不到的好运而欢欣鼓舞，却唯独忘记了表现出悲哀，如此冷血薄情的人，谁又敢真正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给你呢？这是其一——” 齐友真的目光沉沉，那种话语当中，自然也少不了对于承平帝狼狈情状的戏谑：“其二，你固然尊称我为太后，但却一力主张逊色于你的生母，直到义成公主发话，我才勉强保留我应有的尊荣。死去的皇帝当为大宗，若非他并未留下一儿半女，又或者旁的宗室并没有因种种件件的事情而死去，否则这个位子是远远轮不到一个一个罪人的庶子接任的。你的父亲死后，我带着他的儿女在山外隐居，细心扶养，这样的声名便是在先皇帝时，他也称赞过我。但对于我来说，你们当中不管是哪一个，于我都没有什么分别，若非是我亲自扶养你，你的生母也已经死去我不必有太多的顾虑，否则非嫡非长的你也不配坐上这个位子。” “然而这才多久啊，你刚刚继位，便将对你有抚育之恩的我加以排挤，对扶持你有功的大臣加以褫夺，丝毫没有顾及我们的功勋。你说，哪怕是有人希望从你手中获得从龙之功，又有谁敢真正跟随呢？” 承平帝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胀胀地发痛，浑身开始不停地流汗，那种彻骨的寒意无孔不入地钻入了每一处肌肤的深处，他开始剧烈地抽搐痉挛起来，眼前一片眩晕，除却还能听到一点模糊如从云上传下的声音，其余的一切感官都被抹去了。 “你、你做了，你做了什么？”鲜血从承平帝的口中吐了出来，他捂住自己的腹部，却手脚僵硬难以挪动。 但齐友真却恍若未见，她只是继续慢吞吞地讲述着：““其三，你错判了形势，不应该去阻拦秦王，也不应该去试图螳臂当车，一再挑衅。人的耐心总归是有限度的，秦王能够暂时容忍你，是因为父辈的忠诚，也是因为她心中到底还存着一点念想，然而你却没有看明白这一点。” “这种不痛不痒的小摩擦只是叫嚣，事实上只会让别人看轻你，而真正需要下定决心的时候，你却退缩了，把握不住时机，你又靠什么来统治这个国家？” “愚昧至极。”齐友真下了定论。 承平帝已然不动了，他渐渐滑落在地上，呼吸的热气很快散去，身体的温度也逐渐冰冷，他已然死去了。 齐友真站在远处，深切地注视了他一会，从一旁抽出一把剑。宫装长长的袖子有些累赘，但她还是没有停下，在抽出雪亮的锋刃的同时，向着承平帝的脖颈处猛然挥下。 好在那血并没有溅到她的身上，让齐友真免去了更换衣服的苦恼，她将那头颅摆放在托盘上，叹息了一声。 等到赵明闻进来的时候，便是见到了这样的景象。 齐友真向她恭敬地俯首行礼：“罪人业已伏诛，叩请秦王登位——” 于是从大殿中开始，那声音逐渐传了出去，逐渐结成声浪，宫城内外，人人齐呼万岁。
第218章 赵明闻却并未想到, 齐友真竟然能够做到这样的地步，她深切地注视了面前的这个人一会，忽然微笑起来, 亲手将其扶起。 齐友真依旧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向着赵明闻请罪, 样子惶恐不已。此时的情势容不得多少, 赵明闻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很好。” 撷芳则在这时持笔墨等物而入, 等到她一一将手中的东西规整整齐, 赵明闻才命道：“你记下，齐家女郎贤能, 听说新近选了官？便叫人调到我的身边来做事罢。” 这不仅是一句空话，更是对齐友真的承诺，使得她松了一口的同时，也明白自家的未来将全权系于两个妹妹身上。 齐友真随后以太后的身份降下懿旨, 彻底将这件事情盖棺定论。承平帝被废, 赵明闻以圣明为众人共同推举为皇帝, 并且命令礼部与司天监择选吉日，来举行大典。 齐友真是废帝的嫡母，如今一朝改朝换代, 她的身份自然也变得十分尴尬起来。按照常理来讲，虽然不至于被诛杀，但是圈禁看管起来, 也是历来的惯例。 朝臣早已做好了谏言的准备, 然而赵明闻却另有一番心思，她选择将齐友真送回家中。父母兄弟、姊妹侄甥, 齐友真离家多年, 连面孔都变得有些陌生了。此时虽然事情正在紧要处, 但是彼此泪眼潸潸，自来有说不尽的话要谈。 然而等到将这些一路来的辛酸苦楚说明，几人却都陷入了沉默当中。齐友真明白，那里头自然是有着对亲人的惦念，但是更多的还是对自己未来的隐忧，自来人都是有偏向的，或许血缘亲人们不会说些什么，可是那些并没有长久情谊的孩子们、嫂嫂们弟妹们又会怎么想呢？ 那些底下的侍从门客是否也在担心自家受到牵连，因为不得不迎来杀身之祸呢？ 齐友真也的确知道这一点，只是做出不了什么改变，只能任由来自天子的意志降临。 齐父也是这么想的，他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说道：“且安下心在家里头住下罢，也许事情不会那么坏。何况你昔日得势的时候我们也曾蒙恩，没道理如今便要将你推出去，叫你自己承受这样的后果。” “你为天子扫清了障碍，无论如何，天子也会降下恩德。不必多想，多思无虑。” 尽管如此，齐友真也只能苦笑了。 心情实在惶惶，每日静坐犹且烦闷不已。 于是这一日，当天使驾临时，连齐友真自己也捉摸不透赵明闻到底要做些什么了。 她神思不属地任由母亲摆弄着，一直听完那长长的诏令，才在最后得到了自己的结果。 “齐侍中，请接旨罢。” 女官一团和气，齐友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迟疑了一下，才起身接过了那一份对她而言沉到无法轻易持握的旨意。 父亲言笑晏晏地在同那女官说着什么，但她已经无法继续听进去了，她逐渐明白了赵明闻的许诺倒是什么意思，也不由为此感激涕零起来。至少在此后，在赵明闻掌权，心意未曾更改的时候，没有人再会拿她先前的身份进行攻讦了。 这毫无疑问，可以称得上一种恩赐。 固然齐友真并不会为此感到羞愧，但是她仍然要为自己的亲人们着想，如今到底是一个很好的结局了。 得到了这样的旨意，众人都十分欢喜，又是庆贺不断，连原本心中耿耿，只觉赵明闻不堪与谋的齐家祖父，也难得地摆脱了愁容，微笑起来。自然早有人送来官服，齐友真整装入宫，前去拜见。 赵明闻却正在书案前翻阅卷宗，听到了这消息，也有些惊讶，但到底没说什么，还是叫人进来了。进去的时候，齐友真正撞见赵明彰起身出来，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避，赵明彰便朝她点一点头，先行出去了。 齐友真明白，这或许是赵明闻有些什么话要托付，否则不会让自己与其相遇。 她心中虽然如此思量着，但面上还是没有表露出来，到赵明闻面前行过了礼，便垂首静静等待着。赵明闻便朝一旁的椅子上指了。叫她：“先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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