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必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提前就给安排好了回魂夜要吃的糯米饭跟长明灯,还有每天要换的香烛纸钱。 关于回魂夜摆在窗口的糯米饭,这个属于是不同的地方习俗不同,有些是放香米饭,有些是米饭就行,还有些放乱七八糟的,目的都是让回魂的魂魄有一口吃的,滨城的习俗是糯米饭而已。 烧饭师傅确定下菜单也急匆匆走了,他只有一个晚上准备,但吃席要做硬菜,他现在就得去准备。 停尸间还剩下艳鬼、鬼新娘、鬼差阿休、林琅,苏云看着他们,在思索还有什么没交代的,她的经验全部来自于养伤时期看苏一翎跟季微棠办的几场葬礼,业务还不算特别熟练。 林琅忽然开口:“馆长,乌女士还没有棺材盖,我今天又去试了一下,发现还不行。” 棺材盖的事,苏云也发愁呢,他们现在处于一个非常尴尬的状态——想要让乌姑姑乖乖听话,就需要一个完整的棺材,最好是丁兰尺给她量出来的,可偏偏乌姑姑怨气太重,做出来的每一个棺材盖都会裂。 老人们常说,棺材裂了就是有冤屈,最好的办法就是停尸不要下葬,把死者的怨气消散了才能下葬,不然一家老小都是要倒霉的。 乌姑姑的冤屈是被那个人贩子折磨虐待多年,但她现在最大的愿望是能够安静死去,也就是说,她本身的愿望是已经完成了的,要不是被人做成了活僵,她根本不会一直不肯消停。 而要解决别人下的怨气,就需要让烧火师傅把乌姑姑的尸体给烧掉,可以把因果连带别人的控制一并烧干净。 这直接绕成一团了,怎么做都会被前一个步骤给卡住,很难处理。 思来想去,苏云皱着眉头问林琅:“林琅,明天早上开始烧了,你再去做,来得及吗?” “馆长,我也不是万能的。”林琅试图唤醒苏云的良知,他本来就不会做棺材,只是拥有丁兰尺使用理论。 在古时候,这些内容都分派系、类别,会堪舆风水的道士不一定会用丁兰尺做墓穴量棺材。 道教知识庞大驳杂,林琅是修道的,主要求飞升,其他的知识顶多是个入门级别,让他在一个小时内利用丁兰尺做一块棺材板出来,实在是为难他。 要是这些事情这么容易,古时候就不会分棺材铺、义庄、道观等不同的组织,甚至每个组织都有自己独门的修炼方式,人家练风水堪舆的,练到后面同样能跟林琅这种天师打一打,并不是只修一个道就可以变成全能道士。 苏云嫌弃地看他一眼:“算了,求人不如求己,今晚我亲自守,你们别过来,明天早上五点,记得来接手。” 闻言,艳鬼不同意了:“馆长,这——” “你有什么意见?或者,你有什么建议?”苏云挑眉看她。 “馆长,这确实不合适,哪里能让您守夜啊?”鬼新娘着急又小声地说。 就连平时只会“嗯”的鬼差阿休也抬起头,说:“馆长,不合适。” 林琅根本不明白他们在抗拒什么,他重新去打量苏云的面相,看来看去,还是觉得苏云就是个普通人,要运势没运势,要修为没修为—— 算到这里,林琅忽然背后一冷,苏云一直可以画符、用简单的道术,怎么可能是没修为的面相? 此时林琅怀疑,苏云是用什么办法掩盖了自己的命格跟修为,但是连他都看不破,那可能是一件非常珍贵的东西,或许珍贵到,一旦出现就会让人打破头去抢。 苏云注意到林琅变化了好几次的视线,扫他一眼,随后说:“今晚就我守,没什么不行的,一个活僵我都对付不了,以后我怎么在这行混?” “馆长——”艳鬼还想说什么,被苏云抬手制止了。 “别叫魂了,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既然不想破坏乌姑姑的尸身,又想安全熬到明天,只有我来。”苏云说完,直接将人都推了出去,随后嘭一声关上了停尸间的门。 被推出来的鬼员工急忙转身想敲门,又不敢,因为他们还从来没惹苏云生气过,他们虽然叫苏云一声馆长,但实际上觉得这是自家孩子兼少主,他们根本不会拒绝自家孩子的要求,还担心孩子气坏了身体。 跟他们这种千年万年不朽的鬼魂相比,苏云作为一个人类,实在太脆弱了。 林琅不能理解他们的焦急:“你们为什么这么着急?” 艳鬼没好气地说:“因为馆长是个普通人啊,让一个普通人跟一个活僵关在一起,怎么想都是人吃亏好不好?” “可是馆长会道术、能掐会算、还会画符,她到底那里普通了?”林琅还是不明白。 “你为什么不反过来想,一个普通人会这些东西,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呢?”艳鬼反过来问他。 顿时林琅一愣,他终于想明白苏云身上的违和感是什么了,是她作为一个普通人,却表现出来足够的冷静强大,这其中有家人给她的底气没错,同时也是她本身不服输的一种表现,她就像是那种平时带着无所谓态度的、温和的女孩子,可她绝不会就只当一个被动的人。 有实力的无所谓是真不在乎,没有实力的无所谓是找死。 苏云难道不知道自己作为一个没有运道的普通人,参与这些阴私要付出多少代价吗? 她明白,但从她从小在苏家那样的环境下长大,更明白一个没有实力保护自己的人,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所以哪怕是为了自己活得自由顺遂,她都要先捏着力量在手里。 要是有人敢惹她,她就是废掉这条命,也得让对方一起陪葬。 这样的人天生就该是枭雄,只可惜在弱小时,被人换了命格,强大的灵魂如今被困在一具弱小的身体内,每时每刻都像是垂死挣扎的猛兽,每往前一步,都是死亡。 屋外的林琅和鬼员工们沉默下来,他们并没有去休息,等在外面,如果苏云有任何不测,他们可以及时进去救助。 而停尸间内的情况,要比他们想象得要好很多。 苏云知道艳鬼他们担心自己,哪怕她强调一百遍自己没事,他们都会把她当小孩子看,生怕她磕了碰了。 或许是刚来时苏云浑身缠满纱布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时候,或许是脓水混着血水流了一床又一床艳鬼她们只能一遍遍收拾却无能为力的时候,或许是苏云忍着刺骨的疼痛等自己血肉皮骨长出来的时候…… 那段时间,鬼员工们看见了苏云太多脆弱的样子,即使她慢慢一点一点恢复人形,重新变得漂亮又嚣张,他们还是担心苏云一个趔趄又重新散架了。 苏云拉了椅子在棺材边坐下,缓缓靠在棺材边上,将手中的折扇连带黑白环龙玉佩放到乌姑姑的胸口,她轻声说:“乌姑姑,今晚听话一些,我们都好过……” 说完,苏云缓缓闭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在苏云陷入睡眠后,黑白环龙玉佩上忽然逸散出浓雾,一黑一白慢慢将棺材和苏云都笼罩进去,随着时间推移,两种颜色的浓雾填满了原本空荡的停尸间,连棺材前点的莲花灯都一并熄灭,整个停尸间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中。 —— 凌晨五点,殡仪馆好像重新活了过来,乌家人的闹钟响起,在安静的殡仪馆中十分突兀,守在停尸间门口的林琅第一个惊醒,他猛地站起身,轻轻跺脚叫醒另外三个鬼。 “阿艳、新新、阿休,五点了。”林琅刚说完,后院养的公鸡传来鸣叫,太阳也在这一刻升起。 三只鬼顿时醒来,他们忙爬起身紧张地去看停尸间门口。 下一瞬,苏云打开了门,打了个哈欠:“你们来这么早?” 艳鬼急忙冲过去检查苏云的身体:“馆长,你没事吧?你要是超过五分钟没出来,我们就要通知老馆长了!” 鬼新娘猛点头:“就是就是,您太乱来了,要是真出什么问题,我们怎么跟老馆长交代?” 苏云无奈地在他们面前绕了一圈,说:“看吧,我没事,就是守个夜而已,难道乌姑姑还能吃了我不成?放心吧。” 门外的员工们打量了苏云一番,确定她身上没有血腥味也没有伤口才稍稍松了口气,不管苏云用了什么办法,至少她是安全走出来了,而且乌姑姑前一晚没有任何闹腾的动静。 “好了,就看到这里,现在你们收拾一下,把自己打扮利索点,抗乌姑姑去礼厅,等会儿叔叔阿姨他们就收拾好,葬礼在六点半准时开始,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苏云不想再被问东问西的,就直接让鬼员工们忙起来。 艳鬼跟鬼新娘叹了口气,只能先把乌姑姑的事情给处理了,她们俩进去查看乌姑姑的状态,结果发现乌姑姑头发跟衣服都好好的,只有胸口的布料出现一些褶皱。 鬼差阿休则是问苏云:“等会儿我们怎么送棺材一块去礼厅?还剪纸人吗?或者我请几个兄弟上来?” 平时抗棺材人手不够他们都是这么做的,要么请鬼要么剪纸人,看心情,请了鬼就得请吃饭跟打麻将,没心情打麻将才会剪纸人。 苏云直接说:“剪纸人就行了,乌姑姑这个情况最好不要见其他鬼差,他们也有职业病。” 鬼差的职业病五花八门,相对来说阿休的职业病已经很正常了,他只是爱玩你逃我追的游戏而已,他的兄弟里还有喜欢玩因果的,不好被他们看见乌姑姑,毕竟乌姑姑这一身的因果线跟线团似的,剪不断理还乱。 随后鬼差阿休剪了四个纸人抗棺材,艳鬼跟鬼新娘拿了唢呐铜锣,还有两篮纸钱,手一下子不够用了。 苏云点了香交给林琅,对他说:“现在你去做棺材盖,这次就不会裂了,从现在开始做,时间够吧?” 林琅接过香炉,静静看了苏云一会儿,点头:“一定够。” 不够他也会让它够的,连苏云一个普通人都在为这场葬礼拼命,他有什么理由不试试? 等林琅端着香炉离开,苏云又拉住艳鬼跟鬼新娘,说:“今天不敲锣吹唢呐了,乌姑姑应该不想这么吵闹,纸钱的话,只撒黄泉路,不撒人间道,明白吧?” “好。”艳鬼跟鬼新娘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点头应下。 送葬时撒的纸钱是买路钱,撒黄泉路的是给鬼差,撒人间道的是给过路孤魂野鬼,让他们让开路,别为难死者魂魄。 而乌姑姑怨气重,一直没有孤魂野鬼来闹她,等进了烧火师傅的焚尸炉,乌姑姑身上没了因果还带着火的气息,不会有孤魂野鬼敢过来打劫,既然没有鬼会过来,就不用闹这么大的阵仗的让乌姑姑烦。 人间道的不撒,黄泉路的避免不了,毕竟鬼差就靠这种小费过日子,地府给的工钱可没比苏云开得高多少。 既然是撒黄泉路,就会出现艳鬼跟鬼新娘刚撒下纸钱,纸钱落到地上就消失不见的场景,看起来十分诡异,不过相当环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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