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濯颔首,正想劝说江絮清。 哪想江絮清听到首辅大人的名讳,脸色霎时一变,突兀地问:“爹爹今日是不是又备上了好酒?” 随从点头。 江太傅平日嗜酒,每每醉后便不记事,偶尔也引起了不小的麻烦。 江絮清想起前世,父亲是醉酒时卷入了谋杀首辅大人的案子,虽然目前时间对不上,按照前世来看也是一年后才发生的事,但这种关键时刻,她还是得亲自去拦上一把才好。 江絮清顿时打起精神来,轻手轻脚地领着安夏出去,吩咐周严说:“世子在里头醉着,若是一个时辰后还醒不过来,你就亲自背他回侯府。” 这种宛如世子夫人的命令,令周严诧异了须臾,但也没说什么,直接应下了。 江絮清急着先赶回江府,连江濯还没来得及跟出来都未曾理会。 雅间内,江濯坐在原位上,看着突然消失不见的妹妹,好奇问了一句:“今晚还有谁来了?” 那随从回道:“裴大公子也在。” 父亲很是看好裴幽,时常夸赞他天资聪颖,探讨文学时也总爱带上他,首辅大人来江府做客,喊了裴幽一同过来也不意外。 江濯摇了摇头,妹妹忽然着急回去,除了裴幽还有谁吸引她?总不能是那个年岁与父亲一般大的首辅大人罢? “那丫头急什么,裴幽还能跑了不等她么?” 说罢,江濯站起身,掸了掸衣摆,看着还醉酒不醒的裴扶墨,吩咐周严说:“你好好照看世子。” 周严颔首,目送了江濯离去。 雅间很快便清静了起来。 江濯前脚刚走,躺在榻上的裴扶墨缓缓睁开了含着湿气的眼眸,眼底毫无醉意,他静静地看着天花板许久,久到眼中渐渐浮起了刺骨的冷意。 室内寂静,沉默得有些吓人。 ** 江府。 江絮清赶回来时,江义承与首辅宋初岐已然在对饮了,而裴幽则坐在一侧看起来很是温润,脸上总是含着淡笑。 江絮清现在看到他虚伪的笑容,都觉得厌恶。 她快步走过去直接取走江义承要饮下去的酒盏,绷着一张小脸严肃道:“爹爹可不能再喝了。” 江义承朦胧的眼神直追着那酒盏,像是馋极了,“乖女儿这是怎么了?” 江絮清将酒盏藏到身后,正色道:“爹爹身体不好,本就不该饮酒,严大夫说的话难道爹爹都抛诸脑后了么?” 宋初岐笑着接话:“丫头,你爹爹是高兴呐,裴幽这孩子新发表的一篇文章,广受好评,文人皆赞不绝口。裴幽是你爹爹一手调.教出来的学生,他自当喜不胜收,想要庆祝了。” 江絮清拧着细眉看向裴幽。 裴幽笑得无辜,“慕慕这是在怨我?” 江絮清不欲与他有牵扯,故意不回他话,反而对江义承说道:“想要庆祝有许多方式,爹爹唯独不可饮酒。” 被闺女当着众人的面阻拦,江义承的面子有些挂不住。 恰逢这时江濯也赶了回来,见此焦灼的场面,也跟着劝说:“爹,慕慕说的对,上个月严大夫诊平安脉时就说了,爹的身子大不如以往,的确该少饮酒。” 兄妹俩都站出来,江义承也觉得老脸没地方搁,正想发怒振父纲呢,宋初岐就笑道:“我还真羡慕江大人这一双儿女,这般孝顺,无论什么情况都将江大人的身体放在首位,让人忍不住感叹。” 宋初岐的发妻去的早,在世时也并未留下一儿半女,即便他后来续弦了,也没得子嗣缘。 不好在没有儿女的首辅大人面前多说什么,倒有显摆的意味,江义承只能谦虚道:“说来也是,家里府医曾说过,劝我要少饮酒,差点给忘了。” 江絮清见事情揭过,这才侥幸地呼了一口气。 放下心后,才一抬眸,便见裴幽眯着眼眸,意味深长地望着她。 视线相撞,他反而不避讳,朝她笑弯了眼。 江絮清顿觉一阵恶寒,趁着父亲和首辅大人交谈间,便悄悄溜了。 ** 夜色蒙蒙,月色皎皎,清辉倾洒成霜。 裴扶墨酒醒了后直接回了镇北侯府,路过玉荣堂时,云氏忽然唤住了他,“怀徵,今日休沐你去了何处,怎么现在才回?” 裴扶墨站的有一段距离驻足,语气淡淡:“有点私事处理。” 云氏也没多想,说道:“你兄长刚从江府回来,我吩咐厨房炖了参汤给他补补,你去唤他过来。” “府里的下人挺多的。” 他说的在理,但云氏明白,这是裴扶墨不愿主动去喊裴幽出来。 自从长子认回了裴家后,小儿子便态度不冷不热的,还没有幼女对待长子亲近,但二人到底是亲兄弟,她还是想要拉进亲兄弟之间的关系。 云氏苦口婆心道:“为娘就拜托你做这点小事也不行了?” 裴扶墨无奈地耸肩,“知道了。” 说罢转身便朝着裴幽的清幽院行去,到了院子门口,裴扶墨看着那三个醒目的大字「清幽院」陷入了片刻的沉思。 裴扶墨走到房门前,问站在门口值守的李勉:“大公子可在?” 李勉答话:“在里头,小的这就去请公子。” 裴扶墨阻拦,“罢了,我亲自去请他出来。” 卧室内环境整洁,陈设雅致,墨香气迎面袭来,而这间屋子使裴扶墨像是想起什么不好的记忆,面色掠过一抹戾气,便很快消失殆尽。 走到最里处,裴幽坐在书案后垂首书写。 裴幽自小流落在外,条件有限并没读过什么书,但因天资聪颖的缘故在江家住的那两年,在文学方面颇有悟性,便很得江太傅看重,经过那两年的学习,一手好书法更是让无数文人为之赞叹。 他低垂头,聚精会神,好似没察觉到有人来了。 裴扶墨缓步走到书案前停下,静默了半晌,说道:“兄长好生勤奋。” 裴幽抬头,笑了笑:“勤能补拙,况且江太傅那样看重我,我也不能叫他失望。” 裴扶墨轻压唇线,没再接话。 裴幽左手顺过右手的宽袖,眼眸微动,继续提笔,落笔神态自然,这才不经意地问:“怀徵近来怎么很少去江府了。” “公务繁忙,没空。” “左军都督府看来的确事情很多,竟是让你都没时间去见慕慕了。” 裴扶墨不欲与他谈论此事,提起来此的目的:“母亲说是炖了参汤给兄长补身子。” 裴幽笑着道了声好,这才收笔,站起身整理书案上的书籍。 他将书案上几本书籍摞起来,又将其中一本较小,又略微有些旧的那本书籍抽出,小心翼翼地轻轻抚平,像是很担心受了点损伤。 裴扶墨目光被吸引了去,眼眸一凝,顿了片刻才问:“兄长是如何得到的这离元先生的孤本?” 裴幽将那孤本小心呵护地存放好,笑得温柔:“慕慕赠予我的,她一直都知道我极其敬仰离元先生。” 书案上的烛火滋滋跳跃,拉长了裴扶墨的身影。 裴幽便从书案后走出来,看着身高高出他半个头的裴扶墨,说道:“走吧,莫让母亲久等了。” 裴幽提步先行离去。 寂静的室内,裴扶墨的眼神落在那本孤本上,久久无法平静。 随后他无声笑了笑,出了房门。 ** 夜色正浓,窗外的枝叶迎着晚风沙沙作响。 裴扶墨沐沐浴后才除去一身的酒气。 他换了一身素白的松散长衫,坐在敞开的临窗旁吹着夜风,似乎也想醒酒。 修长笔直的身形倚靠在描金软榻上,他将右手枕在脑后闭目养神,夜风通过窗口吹入时,室内空气清爽宜人。 过了良久,酒意彻底散了去,已是月上中天,万籁俱寂之时。 裴扶墨微提唇角,嘲讽似的轻笑:“骗子。”
第8章 家宴 日子一连过去几日,这日江絮清在用早膳时,听母亲提起,这才知道昨晚镇北侯已抵达长安,回了侯府。 周围的人都在为镇北侯一家团聚而表示由衷的祝福,江絮清却心不在焉,她不知道裴幽是何时与三皇子勾搭一起的,镇北侯夫妇对他那样好,他竟是狼心狗肺做出残害裴家的事。 她一个外人,哪有资格对别人家指手画脚,即便她知道裴幽本性阴险,可又没有任何证据,况且镇北侯夫人云氏有多想念这个儿子,她不是不清楚。 夜里,唐氏来了鸣秋院,说是镇北侯夫妇相邀明晚赴府欢聚。 江絮清心思一动,便应下了。 前世也是这个时候,两家人团聚,在家宴上双方父母便打趣让裴扶墨娶她,实则也只是长辈之间的玩笑话,但…… 江絮清眼眸弯弯,下定了决心,这次说什么都要把握住时机。 ** 家宴这日,江老夫人得知是镇北侯邀请,不由大喜。 两家关系这般亲近,一文一武的确羡煞了不少人。如今镇北侯府的权势更是不容小觑,与裴家关系亲近些,于江家只会有利。 听到是只有长房受邀,江老夫人笑容微凝,看了一眼身旁焦急的江嘉锦。 江义承便道:“裴玄才回京,我与他兄弟二人许久未见,他又是个不喜闹的性子。” 话已至此,再腆着脸跟去也是尴尬了。 江嘉锦只能气得搅手帕,看江絮清离开。 “祖母,您说过的,下回若是去镇北侯府也要带上锦儿的。” 江老夫人道:“没听见你大伯父说的话?镇北侯只请了你大伯父一家。” 江嘉锦很是不甘心,江老夫人好心劝她:“总之裴家两个儿子,慕慕总会留一个给你的。” “我才不要裴幽呢!”一个曾在江家做过下人,流落在外的乞丐,有什么资格跟天之骄子的裴扶墨相提并论。 江老夫人无奈摇头。 镇北侯府。 江义承先去找了许久未见的好兄弟镇北侯裴玄,而唐氏便带着江絮清和小儿子江琰去见了云氏。 玉荣堂内,云氏笑得满脸幸福。 唐氏牵着她的手,感慨道:“姐姐如今心愿已了,再无任何牵挂了。” 长子的失踪一直是云氏心里过不去的坎儿,她牵挂了二十多年,如今总算与长子团聚,心里的触动难以描述,唐氏与云氏相识多年,自然明白找到了长子对云氏来说多么重要。 唐氏一句话,直往云氏心里戳,她湿润了眼眶,叹道:“也多亏了慕慕那孩子,若非几年前是她拜托江大人救下幽儿,如今……” 云氏让江絮清过来,牵着她的手,便是一阵温言软语。 江絮清心里现下无数的苦水,她不知多后悔当初救了那个卑鄙无耻的东西。但这些话她根本无法跟任何人说,如今面对云氏,更是五味杂陈,只乖巧地低着头,听云氏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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